第三十一章

聯盟333年,10月18日1320時

邊陲星,南二區D市

維恩走進公寓的一樓大廳,徑直朝著電梯門口走去。

他穿著黑色的西服,打著領帶,裏麵是一件白襯衣。高壯的身材和腋下的手槍被黑色的衣服很好的掩飾。手裏拿著個*包,這副打扮讓他去與其他擦肩而過或者站在身旁等待電梯的普通市民毫無區別。

他按下了十層的按鈕,電梯門緩緩地關閉。

他身旁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孩子麵向他,含糊不清的說著話。他看了孩子幾眼,孩子在對他笑。沒有雜質與含義的笑容,很純真。

電梯在十樓停下,他走了出去。

他來到1003號房門前,觀察到有個貓眼與他胸口平齊。他取出軍情局準備的特製的卡片從卡槽劃過,然後用拇指頭按了一下指紋識別器。身份認證成後房門打開,他快速進入並順手關閉房門。

“詹妮,我已經成功進入目標區域。”他喉部動了動,這個音頻信號被發出。

“收到。”詹妮回答。她坐在車上,在公寓的停車區候著。“周圍一切正常,目標暫未出現。”

維恩抽出身上的手槍,眼睛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房子,布置也簡單。他走了一遍三個房間和書房、大廳等地方,記下布局。最後,他返回大廳,在沙發上靜坐。他現在需要的隻有等待,無意間,他發現了前麵全息投影器旁的一個相框。

這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年輕的女人拉著可愛女兒的手,微笑著;旁邊是一個戴著眼鏡,略顯斯文的黑發男人。維恩的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

上頭給了他七天時間休息和調整,然後麥克琳少校安排給他一個“簡單”的恢複任務——與詹妮合作,刺殺該男子並收集可用的資料。目標被證實犯了間諜罪,竊取機密多次與叛軍互相勾結。

這個任務輕鬆無比,但以前的熱忱已經消失,他感到的隻有沉重。

他雖然懷疑一切,但要麵對的是命令。想要把十幾年,根深蒂固的本性抹去,仍是痛苦而難以抉擇的事情。在踏入公寓的第一步,良心與本性就在不分勝負的抗爭著。他無法判斷該目標的好壞,懷疑令他無法繼續。

或許你錯了呢?他的心在發問,如果所知道的一切隻是鳳毛麟角,斷章取義呢?他違背了命令,拋棄了士兵的天職,剩下的全是錯誤選項,甚至會令更多人身陷危機,他能對得起自己嗎?

但又有聲音告訴他這是對的。他必須繼續下去,他窺視到了真相的一角,而他現在需要撥開重重迷霧,讓真相暴露在光芒之下。他有選擇,但必須要做出正確的——他沒有機會再猶豫不決。

“維恩,目標已經出現。”

詹妮的聲音打斷了他在糾結於對錯的過程中。

“明白,按原計劃行動。”

維恩拿起手槍,推開保險,但依舊是靜坐在沙發上。

電梯再次在十樓停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性走了出來,他手裏拿個包,快速走向1003號房門,而另外一部電梯裏,詹妮也走出來,跟在目標身後。她步伐平緩,但很快就靠近了目標。

目標取出房卡並通過指紋驗證後,詹妮手裏的槍已經頂在了他的腰上,“放輕鬆!”她把他推了進去,用腳把房門勾上,“坐到沙發對麵!”詹妮推了他一下,那個人往前踉蹌幾步,但還是老實坐在了維恩對麵。

“方生先生。”維恩客氣的說,身旁的詹妮把他的提包拿過來,翻了翻,取出一台電腦和一個微型儲存器,她拿起指甲片大小的儲存器,對方生說:“你一個普通職員,居然也會用這種高級加密的儲存工具?”

“個人愛好。”他說,看上去很鎮靜,但維恩卻發現他的一隻手不安地放在了腿上,揉.搓著。

“我們今天來有兩個目的,第一是取些東西。”維恩對他說,“第二是你的性命。”

“如果你合作的話,可以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方生的臉色終於發生變化,但維恩的槍口始終對準他。而就算沒有這把槍,他也能肯定維恩可以在瞬間毫不費力的把他殺死。他知道這些人的來曆,他也知道他們向來都殺人不眨眼。

談話間,詹妮取出了自己的電腦,把儲存器連接上,她抬頭說:“給我密碼和指紋識別。”

方生一一照做。

她迅速瀏覽著,但記錄的內容平凡而乏味,甚至有些地方潦草得像是胡亂塗上去一樣。不過,她知道這是情報人員的慣用伎倆。

詹妮關閉電腦,朝著維恩點點頭。

維恩抬起槍口,對準了方生的腦袋,手指頭微微把扳機壓了下去,保持著擊發的最高靈敏度。

他麵無表情,但心裏在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用力。

方生沒有祈求,但滿頭大汗,一臉的絕望。突然,他身上的通信器發出了呼叫聲,他差點就跳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口袋上,維恩槍指著他,示意他把東西拿出來。

“什麽人?”

方生看了一眼,然後抬頭,絕望的臉上帶著哀求對維恩說:“這是我女兒的通信。”他把通信器拿出來,“先生,我希望還能對她說幾句話,就幾句,不會耍花招,求求你了!”

“一分鍾。”維恩說,他把槍口放低。

“謝謝你。”他感激的說,顫抖著接受通信,他女兒的影像被投射出來。

“爸爸!”她看上去大約六七歲,留著齊眉的烏黑頭發,穿著連衣裙子,很活潑。“咦?旁邊的叔叔阿姨是?”

“他們是爸爸的朋友。”方生擦掉汗,微笑著,“快打個招呼。”

“叔叔阿姨好。”她乖巧的說。

維恩露出了僵硬的笑,但他不禁又悄悄把藏好的手槍再拿低些,不讓這女孩兒看見他手裏頭的東西。

“爸爸你什麽時候可以放假回家呀?”她很期待的問,“你上次保證過,會找時間帶著全家一起去玩,我這次再也不會給你耍賴了!”

她很認真。方生努力的擠出笑容,“小夢,爸爸保證,隻要有時間,一定會回去,完成你所有的願望和夢想好不好?”

“哦,”她失望地點點頭,“但是不是最近又沒有時間了?”

“這個,爸爸確實很忙很忙。你看,叔叔阿姨都在這兒等著,需要我的幫忙。我總不能自己一個人跑去玩了,然後讓他們在這裏無限期的等待下去吧?”他對他女兒說,“對吧,小夢?”

“就像我等待爸爸一樣?”她問。

“對,就是這種感覺。”方生點頭,“你年紀也不小啦,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會朝著你期待的方向發展。你該聽媽媽話,可別老是淘氣任性。”

“我昨天還幫媽媽去遛狗了呢!”她不服氣的說。

“做得好,以後也要保持下去……爸爸媽媽所做一切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你,雖然某些事情的發生會令你痛苦和難以接受。請記住,一個人總要學會習慣,就像習慣爸爸不總是有時間陪伴在你身邊一樣,但我永遠會想著你。”

“我會聽媽媽話的。”她保證著。

“乖孩子。”他微笑著,“但現在我還有事情要忙,你替我轉告媽媽,我會找時間回去的。爸爸愛你們!”

“再見,爸爸!”她揮了揮手,通信斷開。

結束通信後,方生癱軟地坐在沙發上,他伸手扯了扯脖子的領帶,像是完成所有心願般,鬆了口氣。

維恩想用力扣下扳機,結束一切。但抬頭時又看到那張一家三口的照片,而他卻要打破這個溫馨家庭的世界,那個女孩乖巧的麵容仍浮現在他腦海裏,橫在方生胸前。他無法想象孩子失去父親的那種痛苦。

他問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他腦子像是被胡亂扔到了攪拌機裏,又亂又痛。然而,真相的一角告訴他,繼續下去隻會造成更多無意義的犧牲,就像自己的手下,就像那些不知道正確使命而拚搏的士兵們。

“你可以走了。”他收起了槍,手是顫抖的。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為第一次違抗命令還是他終於做出認定的正確選擇。

“什麽?”詹妮很疑惑的看著維恩,“他可是我們的目標呀!”

方生臉上帶著不可思議,但他沒有起來,他認為是對方開了個玩笑。

“我不能確定任務要我們做的一切到底是對是錯,你能懂嗎?”維恩問她,他迫切需要一個答案,“我不清楚這家夥到底是好是壞,但我們曾經做過的錯事太多了。事實告訴我,必須要去做對得起良心的事情!”

“就如同我不希望因為陰謀而產生的毫無意義的死亡降臨在我們的同伴,我們的戰友身上一樣。”他站起來,看著詹妮的眼睛,放下槍,“你要阻止我?”

“但這是上頭的命令。”詹妮不解。

“那就別管他的命令!”維恩大聲道,“就是這些命令,它操縱、利用著我們去做各種不管對錯的事情。它隻把我們當做機器使用!”

維恩的話令詹妮沉默,她現在一肚子的問題。

“你的辦法就是這麽讓他走出去?”但她收起了槍,“這太愚蠢了,我隨便想一個辦法都比你這個糟糕主意要聰明得多。”

維恩對她露出了個微笑,她做了選擇。但也意味著,她走上了一條危險的道路,責任完全肩負在維恩身上,他是否能夠承擔未來呢?

“必須仔細想想。”詹妮坐了下來,“上頭的要求是讓我們把他殺掉,但如果在我們報告完成時,這家夥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我可以預測到我們不會好過。所以必須換一種方案。”

“當然,現在不能魯莽。”維恩讚許的點頭。

“你們決定放過我?”方生聽了一會兒,總算從即將死亡的陰影中轉換過來。

“別看著我。”詹妮對他擺手,“我從不相信你這種人,如果沒人阻止,我會是第一個幹掉你的。”

方生後退了一步。

“你們想聽嗎,我有個辦法。”

“說說看!”

“你們執行任務前,應該知道我是軍情局的人吧?”

但他們都搖了搖頭。

“好吧,但我知道你們——軍情三處秘密培養的殺人機器。”他說,“我原先也涉及這方麵的機密,但由於掌握著一些他們不願意讓我掌握的東西,就像那些叛亂軍官一樣。”他聳聳肩,“你知道的,沒有利用價值的隻能麵臨被拋棄的結果。”

“能告訴我更多的實情嗎?”維恩問,他現在迫切的希望要穿過周圍的重重迷霧,去探索真正的真相。

“嗯,你救了我一次。”他很認真的說,雖然額頭冒著汗,“我知道被你們盯上的人都是必死,但……”

“說點實質的。”維恩打斷他,他非常反感他人評論他們的殺人技巧如何如何的高超。

“一時半會也很難說清楚。”他搖搖頭,“但我感覺你和我當初差不多,開始對自己所執行的一切充滿懷疑。”

“我有個東西可以給你。”他翻著桌子的底層,取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如果可以的話,幫個忙,在我大腿處的皮膚下有一枚植入芯片。”

維恩接過他的刀,很快就在指定的位置取出一枚細小的芯片。

“這裏麵包含我用於保命的信息和所知曉的一切,還有軍情人員終端的登錄方式以及密碼矩陣。既然他們已經要對我下手,那這些東西無論作用多大,我都難逃一死。”方生看著維恩,“但你們動手的時間比我預期要早很多。”

維恩把東西收起來,赫莉博士肯定會用得上。

“那你怎麽製造自己死亡的假象呢?”維恩問他。

“這簡單。”他笑著說,“當初我接受的一係列訓練就是為此,製造一個人的死亡跡象,對我來說隻是家常便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