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姐妹易嫁

三個月後,便是第二年的春寒陡峭之時,北秦首都汗歌,呂夫韋官邸。

此時正是午後,春暖花開、桃李爭豔,碧綠色的小湖水汽氤氳,湖麵幾尾錦鯉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枝頭鳥兒啾啾鳴叫,到處是一派勃勃生機。

呂右丞相的書房裏,當朝宰相正端坐在八仙桌旁,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一雙女兒,蒼鷹般睿智的兩眼中蕩起一絲探究之意,雖然脈脈無言幾度春,但心中卻如浪花拍擊著岩石般駭浪滔天,濺起的飛花一片。

今日辰時早朝時分,文韜武略、老謀深算的秦憂王秦頤人頒布聖旨,點名讓呂相的兩個女兒三日後一同嫁入皇家為妃,許配給二皇子和三皇子,究竟要如何為他們配對,讓堪稱謀略天下第一的呂丞相進退為難。

二皇子秦政,今年十九歲,兩個月前剛回到北秦,號稱火鳳大陸第一美男,是全天下女子的心之所盼,美如冠玉、顛倒眾生,卻風流成性、嗜血如命,據說府裏的大小侍人超過百人,但他總是秋風團扇、棄舊憐新,幾乎夜夜都與不同少女交好,次日便拋棄不再寵幸,惹得這些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不擇手段,他卻樂在其中,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若有哪位姬妾言辭十分過格,他便會或是休棄或是動刑,嚴加懲處、毫不留情。

三皇子秦峯,小老二兩歲,至今尚未婚配,溫文爾雅、淑人君子,雖與秦政是一母同胞,脾氣秉性卻大相徑庭,他性格軟弱難成大器,每日便隻會吟詩作畫,遊曆山水,對朝政更是不問不聞,提不起半分興趣,卻最得皇後朱姬的疼愛。

眼前的兩個女兒都已經在如梭歲月中慢慢長大,一個螓首娥眉、傾國傾城,一個眉目清秀、善解人意,他要如何為自己的女兒安排好一生大事,讓她們終身幸福呢?

半月前的一個夜晚,清竹騎著一隻滿身白色羽毛的大鶴來到北秦的呂府,她不但恢複了從前的容顏,甚至比原來還要美上幾分,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不愧為南齊的第一美女,與她母親柳月嬋年輕時驚人的相像,呂夫韋是真心不舍得二女兒就這樣草率出嫁,但皇命難違,誰也不敢忤逆聖意。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他還是眼含深意地凝望,遲遲做不出決定。

“老爺,”身邊的豔麗美婦終於沉不住氣,催促道,“今日還需早早做了決定,留出空餘時間,好些事還要張羅籌備,天家的事半分也馬虎不得!”

蘇婉的一句話說到呂相的心裏去了,於是他頓了頓嗓子道,“皇上的旨意想必你們兩個姐妹也都已經知曉,如何分配這門婚事,你二人有何見解?”

姊妹兩人還沒說話,二夫人蘇婉便搶先一步道,“長幼有序,不論是王孫貴族還是尋常百姓,這是自古傳下來的道理,依我看來當然是清竹許配二皇子,妙竹與三皇子一對兒,最為妥當。”

“我不願嫁給他!”

“我不願嫁給他!”

兩聲突如其來的大喊,打破了原本清幽而自然的氛圍,嚇得外麵樹枝上休憩的鳥兒,全部撲騰著翅膀驚懼地飛上藍天。

清竹與妙竹兩人大眼瞪小眼地望著對方,繼往開來首次達成一致的話題。

“放肆,這門親事是皇上定下的聖旨,由不得你們。”蘇婉也火大了,逆著陽光,她的聲音如同她的臉頰一樣,冷清沉穩,眼神犀利毒辣,帶著左右天下的壓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容得下你們擅自做主!”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清竹沒好氣地一通搶白蘇婉道,“我又不認識那個什麽二皇子,憑什麽二娘你來替我做主,要嫁就你出嫁好了!”

“大膽,我雖非正室但好歹也是你的繼母!”蘇婉目中熱淚滾滾,假意哭泣,不時用眼角瞥向一旁靜坐無語的夫君,希望自己高超奧斯卡女主的演技,能騙得丈夫的同情,以此再訓斥清竹幾句,也好一出胸口之氣。

誰知,對方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好似沒她這個人一般,笑看著二女兒道,“哦?那清竹,現在我倒要聽聽看,你是怎樣的想法?”

清竹眼波流轉,吸了吸鼻子道,“女兒的終身幸福,要自己找找看,我是斷然不會與素未謀麵的陌生男子結為夫妻的,這樣對我不公平,對他也一樣不公平,不對,他若是對女兒不滿意還可以再娶,但女兒隻能終身呆在冷宮裏,守一輩子活寡,不能再嫁!”

眾人被她一番摸不著頭腦的奇怪言論,說的不知所謂。

清竹注意到三人奇怪的眼神,趕忙望向妙竹,打圓場道,“袁芳,啊不,這事你怎麽看?”

“袁什麽?”妙竹不解其意,但聰明如斯,轉念一想,便知道其中的緣由,“爹,二姐今天的話雖然有些失禮,卻也是她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還請爹娘多多見諒。”

“妙竹,你休要胡言?”女兒的心事當娘的豈會不知,自從兒時見過秦政一麵,呂妙竹便日思夜想,耿耿於懷,前些日子大皇子秦森選妃之時,她托病不去便是為了那個人。

如今皇子大婚在即,又是皇上賜婚,妙竹又怎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蘇婉心中可難過這道坎,她年輕時曾與朱姬共同侍奉過呂夫韋,俗話說,分享同一個男人的女人注定是與生俱來的天敵,更何況這兩位小妾又都不是省油燈,昔日在府裏的時候便鬥得昏天黑地,勢不兩立,最終塵埃落定,朱姬敗北。誰知那個賤人竟勾搭上當時的落魄質子秦頤人,現在更是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北秦的皇後。

過往兩人之間的諸多嫌隙湧上心頭,早料到今日之事,當初真應該下手再狠一點,也了卻現在這般費神之事。朱姬現時正春風得意,這怎能不讓往日的宿敵戟指怒目,想出一口心中怒氣,若是把惡氣撒在自己的愛女身上,那還不如要了她這個娘親的命算了。

秦政的性格像極了他的母親,恩怨分明又風流無情,親爹是誰也難以確定,現在王府上的側妃就有三人,他曾經揚言自己終生不會娶正妃,再娶一位的話最多還是側位,如果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他,非苦了她的一生不可,自己這一生隻能是個暖床的侍人,難道連女兒也是一樣的賤命。

想到這兒,蘇婉不由肝膽欲碎,急聲道,“你們膽敢違抗聖旨,惹怒聖意,是想要呂府上下一百多口,因你二人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嗎?”

“我……”清竹剛要辯解,但聽二夫人這一句便沒了下音,她的耳邊是師傅循循善誘地教導,“凡事不能太過自私,你一人身上承載著無數百姓的安危,尊崇命數,不可逆天而行!”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要與滿府的姬妾爾虞我詐、明槍暗箭鬥個不休,隻為奪得一個男人的一時恩寵,不,我不信命,更不認命。

清竹還未反駁之際,便有一道冷硬如鐵的聲音說道,“二姐,凡事還要秉承堅持二字,人定勝天!”

清竹回眸,看見一雙堅忍不拔的眸子,那裏麵似乎帶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霸氣,她突然有種錯覺,這個尚且比自己小一歲的妹子,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會做出為愛瘋狂、飛蛾撲火的壯舉。

“二姐,還記得三個月前,在南齊清竹閣小院內的那個午後嗎?”妙竹麵帶深意的凝視著她道,“‘寧嫁草莽匹夫,不入官家之門。我要找的男子,他會一生一世隻愛一人!’也許你說這一句的時候隻是無心之說,但在妹妹看來,卻是膽氣可嘉,讓我佩服的心悅誠服、甘拜下風!”

“妹妹知道,以二姐的性格是萬萬不可落人之後的,寧當雞頭不做鳳尾!”妙竹突然轉身看向自己的母親,“其實,我也有一句話到現在不曾說出,許是我從前太過懦弱沒有勇氣,但今日我是定要將心裏的話和盤托出,也剩的他日肝腸悔斷,暗自傷心。”

她的眼中是不容左右的倔強神情,“我若是有所愛的人,無論是誰從中作梗、百般阻撓,也定不會移動我心半分,縱然是他日為此巧立名目、壞事做盡,遭到摒棄、身首異處也絕不後悔!”

呂妙竹在這一刻許下豪言壯語,卻不想來日卻真真應了她的誓言!

清竹曾經對她和秦政的事頗有耳聞,今日見到這妹紙眼中凜冽嗤人的寒光,心有餘悸全身竟不住一陣寒涼。看來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跳那個火坑,那個男人究竟有什麽優異之處,能讓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子死心塌地、誓不回頭?她立時對傳言中的神秘人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期盼著某天在茫茫人海不經意的邂逅!

如果清竹能料到不久後他們的初見是那樣無情的場景,她真該後悔自己當時無妄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