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請君入甕
黑衣人出手極快,林岱莫尚未來得及反應,隻覺頸部猛然陣痛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紗帳中那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右手撥開輕紗緩緩走出來。不過兩月的時間,林夫人卻足足老了十歲,雙鬢又徒然冒出幾縷銀絲出來。張管事快步上前,伸手攙住步履微顫的婦人。
“娘,這次您可該滿意了吧,”林岱嶽笑眯眯的大步跨進房中,看見倒在地上的林岱莫不由滿臉得意。
“唉,你啊,跟你說了多少回,要穩重一些,你就是記不住。不過這次我兒可當真是立了大功,”林夫人溺愛的看了林岱嶽一眼,眉眼中盡是疼愛之情。
“可不,沒想到這家夥這麽好騙,我就說了一句你病了,他便二話不說跟我回來,也不想想他是什麽身份。不過,你是沒看到剛才三叔那個老狐狸一臉吃癟的樣子,氣得臉都白了,虧他還打算將大哥過繼到他們家去,以後看他還敢不敢說這話,”林岱嶽想起三叔氣呼呼走出門去的模樣,又咧著嘴笑起來。
“哼,他一心要分奪咱們家的財產,還拿出這個野種來做借口,這回看他還有什麽好說的,不過你也真是的,他們來搶你就任由他們胡作非為?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成日做些什麽事,也要好自為之。”林夫人想起平日下人口中那些風言風語,難免惱恨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但畢竟是親骨肉,罵在口中卻也帶著幾分寵溺的味道。
張管事看著二少爺自幼長大,自然也明白林夫人之意,便兀自開口道,“二少爺今年十六歲了,夫人也該多留心一下各府中的小姐,給少爺張羅張羅婚事了。”
不料林岱嶽白了他一眼,“不勞張管事費心,我看,您還是先張羅好自己的事再說吧!”
府中盛傳張管事同林夫人有染並非一日兩日,林岱嶽雖不相信,但心中難免有些疙瘩。今日又見張管事手扶著林夫人的臂,心中更是厭惡,索性低頭看地上那人,眼不見為淨。
張管事吃力不討好,臉上不由尷尬,林夫人亦是一臉苦笑,拍拍張管事的手。
“嶽兒,張管事也是為了你好,怎可如此任性!”見林岱嶽不理,又轉而向周圍站著的幾個黑衣人道,“你們且將他抬到地牢中去吧,躺在這裏真是膈應。”
“娘,既然他留在家中也沒用,你幹嘛還非把他找回來,”林岱嶽雖按母親的吩咐,將林岱莫找了回來,卻仍不明白她的真實用意,忍不住又多嘴一句,“再說,萬一他醒過來要跟我們分家產怎麽辦?”
“哪有那麽多萬一,我尋他回來,自是有我的道理,更何況,他如今身在地牢,能有多大能耐出來跟你搶家產呢,你便安心做你的林少爺好了,日後我定然一一向你解釋。”
林夫人說完,臉上露出一抹倦色,“我累了,扶我回去躺回吧,嶽兒,你也退下吧,記住要多溫書,西席先生所授的課程你可都學會了?”
“娘,你忘了,先生這幾日告病回家了,”林岱嶽起身匆匆向門外走去,生怕母親又拉住他考問,“娘,你好好休息,孩兒先告退了。”
轉眼便消失在門口,林夫人看他急吼吼的模樣,又好笑又可氣,一抬頭正看到張管事滿眼含笑的看著她,一雙手更緊緊握住了那雙略顯粗糙的大手。
“委屈你了,嶽兒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你不要往心裏去。”
“嶽兒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脾氣我也了解,倒是你,天天為了嶽兒操心,我看著都心疼,”張管事手掌撫摸著林夫人鬢角新長出的白發,愛憐地看著麵前的婦人,經過歲月的洗禮,她早已從當日的窈窕淑女,變成如今的雍容姿態,隻是身上的風韻卻絲毫未減,甚至更勝從前。
“老爺子過世後,林家的人都對這丁點家產虎視眈眈,而嶽兒又太過單純毫無心機,若我再不為嶽兒多操些心,恐怕日後這家產便被人掠奪一空了。到那時嶽兒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林夫人憂慮的搖搖頭,“不管怎樣,有我一日,他們便不能動我們林家一分一毫!”
“菀兒,你放心,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不過無論如何,你都要照顧好自己,看你這樣,我真是心如刀割,”張管事溫柔的將林夫人擁在懷中。
聽著張管事有力的心跳聲,林夫人終於舒展眉頭,順勢環住了男人健壯的腰。
當天夜裏,天空突然電閃雷鳴,飄起了雨絲。陸夢箋顧念著院中那一席槐花,連拖帶拽好不容易才將席子拖了進來,雖然百般小心,仍撒了許多在地上,經雨水一淋,馬上便沾滿了泥土。
陸夢箋心疼的撿到籃中,回到房中,身上的衣服早已淋透,春寒料峭,立時便打了好幾個噴嚏。隻可惜了近一籃槐花,曬得泛黃的花瓣上沾著些濕答答的泥土,若再經水衝洗也無當初的效用,心疼得陸夢箋捧著籃子懊惱不已。
席上的槐花早已曬得半幹,雖被雨水打濕,倒也不礙事。陸夢箋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又將籃中的槐花衝洗幹淨,攤在桌上晾幹,準備第二日一早做些槐花糕吃,一切收拾停妥,這才躺在床上。
臥聽窗外的滴雨聲,陸夢箋心中突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獨坐窗前聽風雨,雨打芭蕉聲聲泣,遙請驚鴻問故人。”陸夢箋輕聲吟道,一字一句都似紮在心頭的刺。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同是深夜聽雨,對於陸夢箋而言卻恍如隔世。那個曾經一同聽雨的故人,如今卻相隔千年,縱使鴻雁傳音亦無緣相見,叫人如何不傷懷……
滴答聲持續了一夜,早起時,雨聲雖挺下來,但開門望去,卻仍是霧蒙蒙一片。直至中午,林岱莫仍未出現,而村中孩童也因先生告假而樂得在家中玩鬧一日。
過了晌午,天仍陰沉沉的,李嬸在家中無事,便過來串門,見陸夢箋在房中亂七八糟擺了一地,忍不住伸手幫忙整理起來。
“我聽忠兒他爹說林公子回家去了?”閑聊了許久,李嬸才試探地問了一句,見陸夢箋臉上並無異樣,才放心的繼續說下去,“也不知是城中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忠兒他爹說前來接林公子的馬車都披金戴銀,氣派的很呢!”
“他是不是大家公子,這我倒不在意。他是不是回家去,得等他回來才能知曉,我也不過聽忠兒傳話回來。對了,李嬸,咱們村中有沒有泥瓦匠,這房頂似乎有些漏水,你看,這一塊都濕透了,”陸夢箋輕描淡寫幾句,不經意地語峰一轉,指著地上一塊水漬處問道。
“哎呀,可不,這房頂都能看著光了,幸好漏的不多,村西頭的趙泥鰍泥瓦手藝不錯,等天好了,我讓忠兒他爹請來給補補,現在雨水少還好些,再過兩月,雨水多起來恐怕就不好過了,這房子年歲久了,就難免漏雨漏風的,”李嬸一聽便抬頭打量著屋頂,一分心便把詢問林岱莫的事情給拋到了腦後。
“有年夏天,我家房頂也一個勁漏雨,忠兒他爹竟然拿泥巴糊在屋頂,結果一到下雨,從頂上吧嗒吧嗒掉泥水,連鋪在屋頂上的那層竹篾都差點爛掉,為這個我可沒少笑話忠兒他爹。幸虧後來趙泥鰍幫忙,不然屋裏一下雨就一層泥……”李嬸想起那年的事情,絮絮的說起來。
陸夢箋一心想著如何將幾隻破鍋拚在一起而不漏氣,聽著李嬸說笑難免有些漫不經心,聽完這句卻猛然眼前一亮,“李嬸,咱們蓋屋的時候都用竹篾嗎?”
“是啊,紮好大梁還得鋪一層竹篾才能上瓦,”李嬸一邊比劃著一邊解釋,全然把陸夢箋看成了未曾見過世麵的深宅丫頭。
“那這種竹篾到哪裏能找得到?”陸夢箋開心的問道,心中已大致有了拚接蒸餾鍋的模型。
“傻孩子,隻是漏雨而已,隻要重新掛掛瓦就夠了,又不需重新更換竹篾。”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在哪裏能夠買得到竹篾,”陸夢箋的精神被瞬間調動起來,又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追問起來,大有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境界。
李嬸拗不過,隻得連連告饒,“咱們鄰村有一片竹林,當初我家的竹篾便是李家老爺子帶人砍了來,一片片拚起來的,你若是想要,等天我讓忠兒他爹去給你砍棵竹子來做便是,不過這個季節的竹子削出的竹篾太過柔軟,不宜承重。”
對於陸夢箋來說,這些竹篾自然越軟越好,不由激動起來,恨不得此刻便能夠拿到手中,將器具全都組裝起來。
“夢箋,你將這些破鍋撿回來做什麽,反正已經不能用了,還不如直接扔掉算了,”李嬸手中拿起一隻破鍋,順勢便要扔出去,卻被陸夢箋一把搶了回來。
“這些可都是些寶貝,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