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卷珠紗簾

“夫人,夫人——”蘭兒急步進了天香閣,興高采烈的俯身在曼瑤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曼瑤悠然放下手中的筆,誘人的淡絳色嬌唇流露出絲欣喜的笑:“蘭兒,可打聽清楚了?”

蘭兒如搗鼓似的點頭,輕聲說道:“夫人,錯不了,王爺昨夜在明晴院呢!”

如搬走壓在心頭的巨石,她輕舒口氣,昨夜他未曾到雲悅軒令她的心禁不住飛揚起來,當那日純淨如神的殷翩旋出現時,他那道占有的目光刺痛著她的心,如今想來那晚隻是他一時的衝動而已,妖媚的殷翩旋或是如神般的殷翩旋都不能打動他。

她唇畔勾起淡淡的笑:“蘭兒,準備一下,去雲悅軒!”

蘭兒睜大眼睛:“夫人,你要去見王妃?”

“入府有些時候了,怎能少了禮數?”

她到雲悅軒的次數屈指可數,長此以往,難免有恃寵而驕的嫌疑,她喚蘭兒替她梳理了一下妝容,移步款款往雲悅軒而去。剛到雲悅軒門口,梅香碰巧出來,蘭兒輕咳一聲:“梅香姐姐,昭夫人欲拜見王妃,麻煩通報一聲!”

“這——”梅香猶豫了一下,恭敬朝曼瑤福身:“昭夫人入府不久,自是不知,每月初一,王妃都去碧慈寺上香,已經出去好一些時候了。”

“上香?!”聲調陡然抬高,她簡直不敢置信,像殷翩旋那樣的女子,怎會如此虔誠?瞥見蘭兒和梅香的表情,為自己的失態臉紅,她盈盈一笑,宛聲問道:“淑夫人可是一同前去?”

梅香點點頭:“是,王妃和淑夫人一同去碧慈寺上香,容夫人和媛夫人亦隨行!”

她若有所失的坐在翠景園水榭中,本以為殷翩旋那樣的女子,除林婉外,眾人皆對她畏而遠之,但事實非她所能料。一聲嬌笑打斷了她的沉思,她回眸望去,見習玉嬌扭著纖腰進了水榭,滿臉堆著笑:“喲,妹妹怎地在此發呆呢!”

曼瑤微微一笑,起身朝她福福身:“見過儀夫人!”

“昭夫人何須如此客氣!”習玉嬌緩緩坐下:“我以為昭夫人和王妃她們一同前去碧慈寺上香了呢?”

正是戳到她的痛處,她扯扯嘴角輕聲道:“我耳拙,並不知王妃和淑夫人去碧慈寺上香!儀夫人為何不一同前去?”

習玉嬌輕嗤一聲:“我素來不崇佛,求佛不如求自己。”

“王妃可是每月初一都去上香?”

“那可不是!幾乎人人都曉得,王妃每月初一都去碧慈寺上香,風雨無阻。起初,隻有淑夫人與王妃一同前去,後來連容夫人和媛夫人也與她們同去。碧慈寺可是皇家寺廟,香火極旺,每逢初一、十五,前去上香的皇親貴族不少。這個月十五,不妨昭夫人也去碧慈寺上上香!”

曼瑤淡笑著點點頭,對於習玉嬌,她並無多大好感,但那句話倒引起了她的共鳴,求佛不如求自己,拜佛不過是為求心安而已。

習玉嬌輕歎了口氣:“昭夫人生悶的話,可多到外邊走走,王妃可是從不曾閑著,京都幾大街常常可見王妃的身影。王府可困不住王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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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中,她慵懶的躺著,蘭心側坐在榻前,叉起水果丁送往紅唇,梅香則坐在石桌前,將桌上的水果切成小丁。

“你倒是很會享受!”他輕嗤一聲。

梅香、蘭心兩人見突兀出現的夏侯宸,忙急急起身行禮。

殷翩旋淡淡掃了他一眼,仍是正統的朝服,一身尊貴之氣彰顯而成,她輕合上眼眸,不屑的哼了一聲,暗罵了句:無恥。

夏侯宸擰緊眉頭,她臉上的厭惡之色絲毫不掩藏,暗吸口氣,殷翩旋,本王不信馴服不了你。他徑直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琳琅滿目的水果,捏起一顆葡萄塞進嘴裏,甜中帶著些酸,舌際清香低徊,不覺嘴角微揚,瞟了一眼對他視而不見的人,冷冷道:“一個月後南巡,父皇特提名你隨駕!”

她清冷吐出三個字:“我不去!”

他臉一沉,真不知父皇是怎麽想的,對僅有的兩個公主速來不聞不問,偏偏對她是三天兩提,南巡不僅讓自己護駕,還叮囑務必帶上她,聲音冷了一冷:“你自己跟父皇說去!”

“隨王爺高興,到時皇上責備的未必是我!”

“若是本王遭問責,你是本王的王妃,又怎能逃得過?”

說得極其平淡,卻是別有深意,她攥了下拳,輕吸了口氣,幽幽道:“聽聞丞相大人的三千金大病痊愈,不幾日即可回京,不知瑨王爺是否感興趣?”

“本王今日上朝倒是聽說,丞相大人明日欲前往侍郎林大人府中為二公子提親,月底成親。”他針鋒不讓,看看誰才是沉不住氣的那一個。

提親?!如他所料,她雙眸即刻瞪得大大的,定定的看著他,探究其中的真實性。幽眸收入她細微的表情,他不由戲謔道:“本王有些好奇,二公子素來疼愛王妃,不知二公子成親王妃會送何大禮?”

她淺淺一笑,柔聲道:“王爺剛下朝,身子定有些乏了,蘭心,恭送王爺回明晴院好好歇歇!”

“王爺——”

夏侯宸按壓下直直被驅逐的怒氣,拂袖出了雲悅軒。

她望著夏侯宸的背影,恨得咬唇,他既說得出,那便已是真。月底成親?!他們如此迫不及待嗎?為何不放疲憊的心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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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宸睜著深眸,香淡的氣息拂過鼻際,莫名浮起些許壓抑,起身披了件外衫,踱步院中,清澈的月色披灑而下,氤氳著憂鬱的氣息。他靜靜地凝望著那一抹寂寥的月色,心劃開一個缺口,一襲紅色綻放在心頭。

意識到輾轉於腦際的旖旎,他狠狠的想驅趕那襲紅色,一種幽妙的溫柔愈來愈清晰,終於,他極輕的歎了口氣,任心馳騁,此刻的她真的有那麽乖枕著月色入眠麽?

他緩步出了天香閣,輕輕穿過清輝映照的甬路,棄了一路涼意,來到幽夜的雲悅軒,飄揚的紅綢帶舞動著迷幻、飄逸。瞥見水榭中東倒西歪、醉意昏沉的三人時,怒火冉冉而起。駐足良久,在成功壓製衝上頭的怒火後,他粗魯的拽起醉醺醺歪倒在軟榻前的她,拖著她回房,扔到床上:殷翩旋,幾杯酒真的褪盡紛擾還你清明麽?

募地被扔在床上,她痛吟出聲,秀眉深皺,醉意朦朧的看著他,不滿的嘟喃了一句。

剛翩翩轉身的他腳步生生定住,含糊、辨不分明的聲音如吟哦般勾惹著他,一陣酥麻穿透他全身。他深吸口氣,殷翩旋,是你在引誘本王,怪不得本王。

他伸手撩起散落在她臉頰的幾縷頭發,俯身而下,深深吻住嬌豔的紅唇,他皺眉扳開無力推拒著的雙手,冰冷的唇滑下脖頸,輕輕噬咬著每一寸誘人的肌膚,惹起的撩人低吟令原始之欲一發不可收拾。

輕解羅衫,幽眸熾熱的凝視著泛著清豔光澤的妖嬈身軀,他粗喘著氣,欺身而上,放肆而行,似火掠奪徹夜未肯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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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瑤輕理妝容,步入雲悅軒,院中未見一人,房內卻有不小的動靜,她示意蘭兒留在院中,稍提著裙擺往房裏去。未進房,傳來林婉柔柔的聲音,夾雜著幾絲的無可奈何:“堂堂一個王妃,怎可住到煙雨坊呢?不妨等王爺回來後再行商議如何?”

“我才不要見他!卑鄙無恥!我去何處無須征得他同意!”竟然趁她喝醉酒欺負她,她咬牙切齒。

曼瑤暗忖著是如何一回事,幽幽進了房,見她披散著長發,一臉憤憤不平,悠悠屈身行禮:“見過王妃、淑夫人!”

王妃二字在她聽來更是刺耳,她不滿的瞪了曼瑤一眼,氣呼呼道:“我不是王妃,殷涵旋才是她的王妃!我才不要留在這個破瑨王府,蘭心、梅香,還不趕緊收拾東西?”

“就算王妃要走,也先梳洗一下,莫非王妃想這副模樣出去?蘭心,還不侍候王妃梳妝?”林婉歎了口氣,推著她進了內室,轉身低聲吩咐嫣兒:“嫣兒,讓程總管在府外候著,王爺一回府,立刻請他到雲悅軒!”

曼瑤見嫣兒出了房,有些疑惑:“王妃這是?”

林婉深吸口氣,扶著椅把手疲倦的坐下,這讓她如何能啟齒,說她不喜王爺的寵愛,生氣著要離開麽?她暗歎了口氣,恍惚的搖搖頭,曼瑤見此不再多問,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四周:紅色簾幔垂落,陳設著各種精致的紅木家具,正中是典雅莊重的香檀木鸞榻,中間放置一小幾,兩邊鋪設著紅色坐墊。

小瞧了一會,瞥見林婉心不在焉坐著,甫想啟唇離開,一個爽朗的聲音從房外穿透而來:“怎麽?誰惹翩旋生氣了?”

一襲玄紋雲袖紅衣,夏侯澤閑雅進了房,嘴角噙著微笑,溫和又自若。

兩人急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他揮揮手,直往內室而去,見她臨鏡而坐,兩頰氣鼓鼓的任由蘭心梳著頭,嘴角不由輕揚,清咳一聲:“怎麽?誰惹你生氣了?”

殷翩旋翻了一個白眼,不吱一聲。

“本殿下帶你出去騎馬如何?”見她不為所動,心裏有些沮喪,挑了挑眉,他誘惑道:“叫上二公子怎樣?”

眼眸亮光突綻,一抹笑意浮現在嘴角,她直盯著鏡中的夏侯澤:“殿下此話當真?”

他揚揚眉,為自己成功引起她的興趣而得意:“本殿下想不當真都不行!隻要你高興就好!”

她嫣然一笑,催促道:“蘭心,趕緊!梅香,收拾好了,找人送到煙雨坊!”

“煙雨坊?!”他納悶掃了一眼正在收拾著物什的梅香:“翩旋,是怎麽回事?”

她輕哼一聲:“真正的瑨王妃要來了,我這個頂替的當然要離開了!”

“殷涵旋?”夏侯澤眉開眼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煙雨坊,跟本殿下回宮就是!”

殷翩旋理理垂落胸前的秀發,優雅起身:“殿下,我們去騎馬吧,叫上二哥。”

夏侯澤點頭,心底湧起一些沮喪,竟然要搬動殷瀟庭才能討她歡心,不過比起她的不理不睬,這足以讓他心花怒放。兩人興致勃勃的出了房,留下相視無言的林婉和曼瑤。

夏侯宸快步穿過遊廊,見迎麵而來的兩襲紅衣,一臉烏黑,狂吼:“殷翩旋,你鬧夠沒有!”

“四弟何必如此生氣?”他眉頭鎖緊,對於撲麵而來的氣勢洶洶的怒氣甚是不滿,即便她有任何不對,也不該這樣對她,想著,聲音冷了些:“不過是去騎馬而已,四弟何必咄咄逼人?”

有了人撐腰,她背挺得更直了,完全無視他淩厲的眸光,徑直從他身邊翩然走過,夏侯宸猛的轉身抓住她的右手腕:“你非要這樣惹本王嗎?”

手腕勒得生疼,她拚命掙紮著想要甩開他,大嚷:“別碰我!”

一聲“喀”,手腕脫臼的聲音驚住所有人,她吃痛的臉煞白,淚在眼眶中打轉。

夏侯宸急急放開她的手腕,抱住她往下栽的身子,大喊:“來人,找大夫!”

她惱怒著滑落眼角的淚,胡亂用衣袖拭了一拭,倔強的甩開他,冷冷道:“放開我!不許碰我!”

往日裏總是淩厲的雙目,瞬間湧上落寞,他直怔在那裏,凝望著那兩行閃耀著亮光的晶瑩。

“我們進宮找太醫!”夏侯澤深吸口氣,昔日的顧慮、擔憂一刹那化作雲煙飄散,他沒征得任何人同意、未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橫抱起她大步出了雲悅軒。

夏侯宸緊握雙拳,那抹紅色消失在遊廊盡頭,心像失了依靠,仿佛她這一離開,會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無法阻止夏侯澤帶走她,或者未曾想過阻止。

蘭心、梅香絞著手,不知所措,林婉定定神,沉聲道:“蘭心、梅香,整理好王妃的物什,別再提煙雨坊的事!”

望著他若有所失的模樣,曼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今早醒來方知他昨夜已離去,莫非他是到了雲悅軒?殷翩旋離開正是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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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筠抿了口茶,娥眉深皺:“太子殿下帶了瑨王妃回宮?”

內侍小全子點點頭:“回太子妃,確實如此,如今正往醫館去呢!聽說瑨王妃受傷了!”

“受傷?瑨王妃是如何受傷的?瑨王爺可一同進宮?”

他搖搖頭:“小的不知瑨王妃是因何受傷的,但瑨王爺未一同進宮!”

李從筠貝齒輕顫,不做聲色的吸了口氣,微微一笑:“皇上可知此事?”

“小的不知!”

她悠悠放下茶杯,起身往醫館而去,心道:他如此悖於常理帶她進宮,僅僅是因為她受傷了麽?即便她真傷得不輕,又有何理由讓他親帶她回宮呢?

“殿下!”她款款進了醫館,妖嬈的紅刺激著她的眼眸,那晶瑩淚眸中閃著細膩、清澈的光,如欲堙沒凡塵,她不自在的咽咽口水:“殿下,聽說弟妹受傷了,妾身特地趕來看看。不知弟妹是因何受傷的?”

殷翩旋吸吸鼻子,淺淺一笑:“回太子妃,不小心受傷了而已!”

夏侯澤心疼的看著密密裹了一層白綢布的手腕,俊眉一擰:“陳太醫,何時能痊愈?”

陳太醫拱手:“回太子殿下,瑨王妃手腕已複位,細心調養十多天即可痊愈!”

“翩旋,走,跟我回東宮!”

“我要出宮!”

“怎麽?才剛進宮就想離開?是不是不喜歡朕的皇宮哪?”蒼勁而慈祥的聲音傳來。

“參見皇上!”眾人一一行禮。

皇上捋捋胡須,笑著看著她,抬抬手:“免!朕聽說你受傷了,特來醫館瞧瞧。是不是宸兒欺負你了?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謝皇上厚愛,小傷而已,不礙事!”

“父皇,不如讓翩旋留在宮裏養傷可好?”夏侯澤適時的請求道。

皇上掃了一眼兩人,斂去眼底不明顯的深沉,點點頭,笑笑:“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