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周旋定乾坤

“隻是碰巧罷了。”葉筠一溫爾笑著,一旁的秦思卻擔心起來。她斜過眼看了看葉筠一肩頭那泛著華麗流彩的黑色錦緞,垂眸蹙眉間,袖擺上沾染的血色讓她靈台一陣清明。

秦思上前欲行禮,走到葉筠一身側時,眼前暈眩一片,如同淡黃色的琉璃碎開,折射出點點絢麗而刺目的光。

“秦思……”

葉筠一一個疾呼,側身將往下倒去的秦思抱住,秦思眼眸柔柔地動了動,她靠在葉筠一的左胸口,那蒼白的臉色在淡黃色的光暈裏呈現出透明的白。

葉筠一頗為著急,想來是她剛剛受了驚嚇了。他打橫抱起秦思,秦思乖順地伏在他左肩上,雙手抱住他的脖頸,垂落的袖擺上,血色觸目驚心。

“秦小姐這是怎麽了?”齊仲天上前欲看秦思的傷勢。葉筠一卻往後猛地退了一步,胸口抱著的秦思在這一動作間垂下了發絲幾縷,黑色的發與葉筠一的衣裳融在一起。

葉筠一略一躬身,目光不離懷中的秦思道:“有勞三皇子將蟒蛇帶回來,內人不適,微臣先行告辭。”

內人?齊仲天眼中殺氣一閃而過,很快掛上笑意:“世子放心。”

縱然是有了婚約也不該稱為內人,這是葉筠一在昭顯秦思的身份。可齊仲天是什麽人,就算他讓秦思埋伏在葉筠一身邊,也並不準備讓秦思當真成他的人。秦思相貌出眾,自然是不能讓給旁人的。

“嗯。”葉筠一沒有多說話,見齊仲天應聲,抱著秦思,雙腳借著自身力量翻身上馬。坐下的駿馬無需駕馭,順著來路回去。

而葉筠一懷裏的人,將頭往上挪了挪,更多的發絲越過葉筠一的肩落在背上。

齊仲天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怒氣大起,一掌朝著已經死去的蟒蛇而去,蛇身猝然斷裂成好幾截,蛇肉翻開,濃重的腥氣嗆得俞玲瓏咳嗽起來。

俞玲瓏上前彎起眉眼道:“這個風遠侯世子的功夫倒是不錯,你是想收為己用麽?”

“若是能,自然好,若是不能,就留不得。”齊仲天冷聲答話,說完,轉身上馬,朝著葉筠一二人離開的方向追了去。

……

等到馬兒奔出一段距離,葉筠一才放慢了馬速。胸口伏著的人兒緩緩抬頭,臉色的蒼白依舊,隻是眼中多了些狡黠的光。

“你幫我。”葉筠一不是問話,而是肯定。他停下了馬,四處看了看,略一想便調轉馬兒走了另一條路。

“你的傷怎麽來的?”秦思稍稍抬起身子,不讓自己壓在他的傷口上。傷口方才果然被撕裂開了,血絲從衣裳上透了出來,在秦思肩上印下了紅痕。

好似在婚旨下來的第二天,也就是葉筠一送禮到將軍府的那天起,他就穿著黑色衣裳。一個是半夜,一個是早晨,之間不過相隔幾個時辰。莫非是從將軍府出去之後受的傷?

葉筠一眸中一點猶豫,他低頭看去,擦著他肩頭傷口的秦思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來。

“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嗎?”葉筠一猶豫片刻,終究是不忍拒絕她。

“三少?”秦思壓低了聲音,輕輕啟唇道。

葉筠一頷首,他伸手將秦思的身子往懷裏攏了攏,低聲道:“三少,在江湖上是消息最為靈通的人,隻要是有跡可循的事情,他定能查個清楚。若是三少都不知道的事情,那旁人就絕不會知道。”

“那你?”秦思知道了“三少”的由來,也更加擔憂了。一個知曉天下事情的人,自然是身陷百般危險的。秦思紅唇微張,被風刮過的鼻頭泛著淡淡的紅色。

“那日,從將軍府出來,我知道秦將軍有消息回京,便追著去看,一時大意,受了點傷。”葉筠一輕描淡寫地說著,秦思卻生了莫名的情緒。

見懷中人安靜了下來,葉筠一笑了笑道:“怎麽?擺出這模樣是要以身相許嗎?不過你本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這個條件還是作罷了……”

“你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三皇子。”葉筠一給了她全部的信任,她秦思自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聞言,葉筠一垂眸,淡色的琥珀瞳仁中被一絲絲細線分割成了許多碎片,風神俊秀在那碎片中流轉,轉到了秦思的心間,激起了莫名的顫抖。

“不,你不能讓他懷疑你,真也好,假也罷,該說的你自己把握。在我定下計策保住你爹前,不要讓你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他,還奈何不得我……”葉筠一並不在乎秦思怎麽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齊仲天是個對手,但是也動不了他。眉宇之間的自信與傲然,攝人心魂。

這濃重的保護意味,凝成了一把利刃,直直挑破了秦思的防備。不想出事,秦思就必須繼續為齊仲天效命,但是,所言是真是假,葉筠一都會接招,一切選擇都隨她……

找了個荒僻的地方,秦思替葉筠一將傷口包紮好,衣裳上的血跡也清理幹淨。等到他們回到營地,都不曾再撞見齊仲天的人。

鬆了一口氣,秦思走到自己的營帳前,低頭而入。

還來不及抬眼,秦思手臂一緊,猛然被一道力道拽住,往前撲去。那迎麵而來的怒氣讓她微微一怔。不待作出反應,她撞上一道剛硬的胸膛,秦思的眸光漸漸凝成一條線,光線暗淡的帳篷內什麽也看不清。身前那生冷的氣息涼得她不由往後退去。可還不曾脫離那鐵一般的手臂,便又被拉了回來。

“怎麽,在他懷裏呆了會兒,就忘了我了?嗯?”齊仲天的聲音響起,秦思心頭一顫,她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為何,聲音嘶啞難耐:“沒有,三皇子冤枉阿離了。”

“哼,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成?”齊仲天不知為何,對她與葉筠一的親近有些不滿,可是也說不出緣由。想來,是因為秦思態度轉變,讓他不大習慣。

秦思被抓住的手臂隱隱作痛,她搖著頭笑了笑,腦中是方才葉筠一所說。齊仲天果然是不會放過她的,這個人確實危險……

腦中思緒轉了轉,秦思故作鬆了一口氣,笑著拍了拍胸口道:“三皇子這是怎麽了?我若是不近些,怎麽看得清楚?若被他看出了破綻,臣女可不敢向三皇子交差了。”

“你可看清楚了,他左肩上有沒有傷?”齊仲天急急問道。

秦思也收起笑意,心中如鼓點擊中,上下起伏,借著那暗淡的光,她將臉上的不平靜妥帖地收拾幹淨:“今日殺蟒蛇的時候,他身上濺了血,我方才仔細看過,他的左肩上沒有傷。”

“怎麽會?你確定?”齊仲天滿眼的狐疑,死死盯著氣逆的眼,秦思也並不躲閃,眼中的清澈如夕。在齊仲天看不到的地方,秦思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在上頭留下了深深紅痕。

“我確定。”

齊仲天看了秦思良久,久到秦思已經支撐不住的時候,他才放開了她:“既然如此,也就罷了。”

秦思望著齊仲天背過去的身影,悄悄軟了軟腳:“那……我現在還需要做什麽?”

齊仲天聞言輕笑了笑,方才的陰霾陡然消失了去,這轉變毫無由來。他笑著回頭,似乎很滿意秦思時刻都記著自己的使命。他走近,伸手勾起秦思的下巴,秦思被迫抬起頭,對上那黑色的眼,四周的靜謐被吸入那黑色的漩渦裏,下巴上那粗糲的觸感讓秦思不寒而栗。

“你現在,要替我查清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齊仲天鬆了鬆手,秦思趕忙往一旁挪開,口裏問道。

齊仲天理了理身前的鎧甲道:“現在秦將軍不在府上,你的行動也算自由,我得到消息,葉筠一過段時日就要回齊州了,你要讓他帶著你一起回去。”

“三皇子,這個,怕是於理不合了吧?”秦思微微皺眉,不知眼前的人又在打什麽主意。

“我要你想辦法查清楚,風遠侯一家的勢力究竟有哪些。你去了以後,我自然會找人與你聯係的。”齊仲天吩咐完,瞥了一眼皺著臉的秦思繼續說道:“這次回了京,我怕是不能再見你了,怕會讓葉筠一起了疑心。太子那邊,最近動作也很頻繁。”

“那我爹?”秦思憂心忡忡地問著。

齊仲天在秦思的肩上拍了拍:“放心,秦將軍是我未來的嶽父大人,我怎麽會讓他出事呢?嗯?”

秦思心中百般想法掠過,她胸口分明漏了一拍,這極致的緊張讓她的淡然消磨幹淨,她眼中倏然掉了一滴淚:“多謝三皇子……”

這眼淚帶出了秦思紛繁的情緒,她無聲地哭著,連齊仲天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她獨自在帳中坐著,直到用膳時分,天官前來叫喚。

“我不餓,隻是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

又是一陣寧靜,秦思蜷起了雙腿,今日她做到了,做了一次完美的戲子。齊仲天,我要如何再信你。前世,我信你,爹爹在我眼前身首異處,我被殺重生。今生,我信你,你騙我,利用我,威脅我。爹爹生死不明,我被賜婚旁人。信了你兩次,我怎麽還會信你第三次……我秦思便是這麽愚笨之人,也該學著聰明了。

在葉筠一布下萬無一失的計策前,她隻能繼續周旋其中。爹爹,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