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瓊花嫁了冷霜

月華高落,倚雙影,空了悵寮。

流風蕭瑟,還道是,瓊花嫁了冷霜,遲也不開。

夜,薄涼如肌,名滿乾坤四方城的驚仙居也曾有那麽一塊荒蕪之地,雜草叢生,漫過了頭頂。

零散的幾件小屋,看不出裏麵的殘敗,隻是從那青黃的木板門,看到時光韶流的痕跡。蕭條之下,很顯然,這是驚仙居的一座棄苑。

屋簷之上,風帶起的聲響,越過門窗,嘎吱嘎吱作響。

藏青色的影子撫動著額前的流蘇,一張精致而白皙的臉龐,宛若天人。

一炷香的時間,在這一炷香的時間裏,他的眉毛總共挑動了兩下,然而嘴角間的戲謔之味卻不曾削減。

“喂,難道你準備一直不說話麽?”

風迎著麵,此時我語氣不過清淡,有如此夜。藏青色的玉袍微微地上揚了下,翻卷著一個斜斜的角度,襯著我如月般清亮白皙的胸膛。我靜靜地欣賞著對方眼中霎時凝聚的殺氣。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這個著了一身青黃的男子,在對峙了半天之後,終於開了口。他的麵容不清晰,朦朧的月光之下,卻隻留了一個清麗的背影。

僅僅是一個背影。

素紡的長衫縷了一地,寬闊的一對肩立在風中。借著微涼的夜,我幾乎能夠感覺到那張背對著他的細致臉龐,在微微地**著。一種儒雅之態,在這個青黃色的男子周圍閃耀著,沉吟的空氣中,聞不到他半點的呼吸。也許,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未曾想過,要隱藏自己的身份。隻不過,是他身上不由自主散發出的氣息,似乎便已經言明了一切。

“我忘了……”

我的嘴角滑過一抹動人的淺笑,仿佛對麵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貌女子。高翹的鼻梁在如玉般的臉上顯得相得益彰。雖已是深夜,略顯消瘦的顴骨間竟然泛起淡淡的紅粉之色。也許,是因為飲了太多酒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在美人香堆裏熏得太久了,不自覺的竟平添了幾分醉意。

腳下,是雜草稀疏的聲響,擺而不定。

我的嘴角第一次微微地上揚,黯夜般的瞳孔中折射出對方劍鞘的一段影像。

七湮劍。

斬天斬地斬三生萬物,

滅神滅魔滅天上幽冥。

如此主殺的劍,即便它的主人不曾露麵,也可以知道,能用頭它的人這世間僅是一人罷了。

原來,真的是他啊!七湮劍……我早該想到是他。

我挑動了一下濃密的劍眉。事實上,我的確實是忘了到底是什麽發現的他。也許,是在他第一次在驚仙居出手解決了冥月手中唯一的活口的時候,也許,是在他躲在暗處偷窺著花想衣的時候,也許,是在飛仙大樓的某個角落裏看著我招婢的時候。

“這一次,你真的玩的太過火了。殺了滄際對於我一點影響都沒有,所以你根本沒有必要尋找血無痕的人來殺滄際。”我的確不明白,難道他費了這麽大的勁道,就是為了把殺滄際的罪名家夥給我麽?這太不像是他的作風了。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溫黃的衣衫有如一盞淡淡的燈,不明不暗。“我從來都沒有說過,那跟你有任何的關係,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防說,我不過隻是想殺他而已。何況,我對你不感興趣。”

我環著手,眼角難掩笑意濃濃:“從六易居追到驚仙居,一直追著我不放,原來你就是這樣對我沒有興趣的。好神奇啊。”我翹著半截手指,在手臂上發出輕微的敲擊聲。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他的神情嚴肅,仿佛一切都跟真的一般。

我有些不耐煩,我隻是想我的飄碧平安而已。“玩夠了,可以把飄碧還給我了吧,月秦川?”

月秦川?藏花閣閣主月秦川?!

我暗笑著,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難不成得了失憶症,連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吧?

這個溫黃色的男子呢喃著呻吟幾聲,頓了會,便作勢想要離開。即便是要走,也應該放了飄碧再走吧。

月光蕭瑟流轉,腳下輕輕一瞪,淩身偏轉,我便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這樣的距離,我可以看清他背麵袍子上清晰透明的紋路。

我下意識地愣了愣,總覺得有些地方是那樣的陌生。

一把利劍瞬間抵在我的心口,劍已出鞘,而從中折射出的冷光凝若嬌脂,同樣給了人一種清冷的暈眩之感。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清他手中的這把罕見的稀世寶劍。

七湮劍,不,這個根本不是什麽七湮劍,隻不過是因為劍鞘的相似而讓我產生的幻覺。

赤血般的色彩,凝聚著劍身,透明而希亮。劍在眼裏,眼在劍中,好劍的最好境界便是與主人相同,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隻有這樣,使用者即便是憑著自己的意念也可以催動手中的劍。

我一直相信,劍都是有靈性的,他會分辨自己的主人,就像此刻他手上的劍。

不,我真的不可以稱之為七湮劍,應該是江湖上另一把鼎鼎大名的絕世好劍——墨紅。

寶劍墨紅,斬該斬之人,殺該殺之人,所到之處,妖魔喪膽。

江湖上,曾經給予了這樣一柄劍多少華貴而神聖的稱呼,隻因為這把劍的主人,是江湖上比這把劍的名號更大的傾慕大俠,傾慕弘,滄明界的二界主。

“傾慕公子……”我的眉毛再一次地上挑著,不知道他此刻的驚訝之意是不是會亞於我。

那張溫質的青色臉龐終於從背麵轉了過來,眉目間掛著凜然正氣。

一團溫黃之氣蕩在他的額尖,不見淺笑,不見溫潤,嚴肅地儼如一柱高聳的山峰。

我努力掩藏著內心的震撼之味,如果是我認錯了人,可是剛剛跟著我的明明是他啊。如果是我認錯了人,那麽,他剛剛說的話又該作何解釋呢。

也許,隻能說,花重金請血無痕殺滄際的便是他,急著滅口的也是他。

他放下了抵在我胸口的劍,然後慢慢悠悠地收回劍鞘之中。“現在,我可以走了麽?”

我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很好奇,為什麽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卻不殺我呢,你難道不怕天下人知道他們一向敬仰的傾慕大俠,居然也會和血無痕的人勾結,作出暗殺人的事情嗎?”

傾慕弘輕輕地點了下鼻尖,露出很難得的半抹笑意,“我所知道的蘇雲流天,向來不喜歡管別人的事情。”

原來,這個男人,小妞喜歡的男人,如我一般了解我自己。

我伸出一隻手,攔著他的去路,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個讓我不太明白的問題,作為滄明界的二界主,這天下,有三分之一都是屬於自己家的,還有什麽理由,想要去嫉恨一個妓院的老板呢?再者,驚仙居每一年都會邀請滄明界水明界以及暗流界的人來參加飛仙大會,他們不到是一回事,可是,這也足見驚仙居對其的尊重與誠服之意。到底是為了什麽呢?似乎有著一個很強烈的線,在牽扯著我,一些東西便這樣脫口而出。

“為什麽要找血無痕的人殺滄際?”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很驚訝。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也愛管別人的閑事了,何況,對方還是那個一直讓人捉摸不透的驚仙居的大老板滄際。

“還是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吧!”

另一股溫潤之香,冷凝而至,似是幾分熟識。

滄際有如一陣幽風,降臨在我和傾慕弘的中間。他的嘴角保持著微微地笑意,和善地看著我們,即便是在一個想要殺自己的人麵前,他依舊是不動聲色。似乎,這一切,根本與他無關。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不管是這驚仙居中的誰,不管是做過什麽絕密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是在滄際的掌控之中的。因為,畢竟,驚仙居是他的地盤,而這個地盤之中還隱藏著某一些秘密,屬於滄際的秘密。驚仙居,應該不隻是一個妓院那麽簡單吧。

傾慕弘愣在原地,沒有說話。此刻,我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呢,還是想,就這樣一劍解決了滄際一了百了呢。

“因為我的出生,我的存在,對於所有正道的人來說,是莫大的恥辱,我說的對吧,傾慕公子?”滄際淺笑著,淡然地有如什麽是事情都沒有一般。

傾慕弘看著遠處,沒有說話,顯然對於滄際說的話表示默認。

“到底是怎麽回事?”討厭這樣的感覺,爺居然什麽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滄際撫著我肩膀,一雙纖細的手滑過我的手臂。

一道探花琉璃手,準,穩,快。

頓時,我懷裏的一份花箋便已經被滄際輕易地拿了出來,夾在兩指之間。他靠在自己的鼻尖淡淡的嗅了嗅,一股挑釁地味道。然而我卻在這一刻知道,滄際的武功,絕對不在我之下。難道,他已經知道,我手中的花箋,才是我真正的武器,而不是還在我背上的流蘇劍?

“蘇雲……”滄際沒有看向傾慕弘,低沉的聲音帶著讓人難受的壓抑。

我看著他的眼睛,空洞而深黑。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花箋放回我的衣襟之間。

“知道麽,我姓北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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