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枝枝紅淚下曾於

已是晌午,燈月湖間,逐花亭上,人流湧動。

一片鮮紅的驚豔之色,立在了亭的寬欄之上,低眉望去,腳下,便是澄澈的湖水,碧水藍天,恰似一幅美奐的風景。

女子的手中攥著一張未曾完全攤開的黃皮紙,褶皺的痕跡依舊分明,她的神情呆滯,麵無表情地向下飛翔著。撐開的雙臂,宛若幾片殘雲,衝破水麵的碧綠,嫣紅的色彩在幾片暈蕩開來的水痕之後,逐漸隱去不見。

“看,有人投河自盡了!”

“咦,看樣子好像是驚仙居的那個騷娘們啊!”

“小子,你怎麽認識呢?莫非……難道……你們有過一段魚水之歡?”

“去去去,晦氣。我倒是想來著的,但是那個騷蹄子向來隻看到錢和權,哪輪得上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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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杜鵑自盡的消息直到第三天才輾轉入了驚仙居。據說,出事地點就在燈月湖的龍頭地帶,而屍體卻始終不曾浮出水麵。也曾有知情人士侃侃而談,這個女子,曾在出事前的幾分鍾,見過一個容貌較為英俊的男子。莫非是為情所困?

我躺在八角方椅上,回味著剛才五花八門的消息,眾說紛紜間,假假亦真真,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銀杜鵑,真的死了,並且是投水自殺。

銀翠醒來的時候,不偏不離地縫上了銀杜鵑自殺的消息,她說要一個人祭拜一下銀杜鵑,畢竟自己也跟了對方那麽些年。

小妞也曾在第一時間問過銀翠為什麽銀杜鵑會在那一天的晚上突然出現,又為什麽會在激動之下把她推下了河去,到底是有意還是隻是不小心?

在諸多的疑問麵前,銀翠卻隻是哭,苦到眼睛成了一片紅粉,恰如蓮藕一般腫嫩。誰也不知道,她是因為銀杜鵑的死過於悲傷,還是對那天的事情諱莫如深。

隻是,沒有人再去問什麽,因為這個問題的根源,已然死去。

“你怎麽看?”我看著滄際,至始至終,他都對此事未發表過人任何的看法。

“我以為,你會是最希望銀杜鵑死的那個呢!”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有著幾分調侃,也有著幾分認真,若有似無之時,順帶還給了我一個邪魅一般的眼神:“至少,她死了,銀藍也可以少一份威脅呢!畢竟驚仙居的這個地方,總是免不了明爭暗鬥的。”

滄際的話裏應該是隱藏著些什麽東西,隻是我還是沒有把這一些理順了。隻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滄際對我的敵意,似乎從一開始就很深,一直一直都未曾削減,盡管他藏得很深。

爺搶過他的女人麽?腦子裏突然蹦出一些很滑稽的想法,除了聊以安慰之外,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會讓他對我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恨意。

爺,應該是沒有動過他的女人吧。應該。

我把視線轉向遠處,小妞真纏著冥月的手臂,似乎在說著一些話。

小妞就站在亭廊的外沿,對著冥月不曾搭理的樣子,不肯放棄,然後很鄭重地問:“告訴我,在船艙的時候,你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

“少主不想讓你知道。”冥月的聲音很淡。

“就是因為他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問你的。”小妞眨著眼睛,眼神中的希翼,如白色的羽毛一般,滋長飄蕩著。

冥月冷淡地看了小妞一眼,終道,“我從來沒有見過少主會對一個女子這樣的上心,甚至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麽的虛弱,也一定要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你知道麽,他這樣強迫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會受多大的損害?”

小妞咬著嘴唇,她就是知道,滄際肯定瞞了她很多很多,什麽什麽事都沒有,什麽他很好,都是騙人的。“那麽,他會受多大的損害?”

冥月甩開了她的手臂,雖然聲音極輕,卻帶著狠狠的意味。她,不想讓任何人聽到這一段對話,所以才努力地壓低自己的聲音,可是冥月怎麽可以忘了,她的主子還有我,本都是習武之人,而且內力修為都在她之上,即便她說的再輕,這樣的距離聽清楚她們講什麽,絕對不是一件難事。

“多大的損害?”冥月冷哼了一聲,“你會關心麽?即便是關心了,你能補回來麽?”

“我補我補,告訴我,我都願意去做的,隻要小滄際他能好起來。”小妞祈求地看著冥月,希望她可以讓自己盡一點力,讓自己的心好受一些。

“你補補回來了,你懂麽?”冥月吼大了聲音。

“對不起……”小妞委屈地站在一旁。

屋內的琴聲漸漸開啟,樂曲輕揚著。

冥月冷笑幾聲,她不懂,難道就是這樣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丫頭,讓如此高傲如此嬌貴的少主低了頭,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麽?

“少主失去的是五成的功力!”

“什麽?”

“每一次變回孩童的模樣,都是少主最虛弱的時候,回到了孩子的樣子,自然也就等於他沒有了一點的功力。強行變回原來的模樣不是不行,隻要付出五成的功力就可以了啊。所以,也許,現在的你,也可以輕易地打敗他呢!”

冥月的話冷而尖銳,然而每一字都應該刺進了小妞的心裏吧。

我轉過頭看著滄際,他手中的琴弦覆了淡淡的一層灰,許是有幾天沒彈的緣故吧。

這調,這音,行雲流水之間,早已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氣流。調,是熟悉的調,這詞,卻是未曾見過的新詞。

紅效醉油漲闌幹。

夜將闌。

去難拚二燒蜜調蜂,

重照錦團奕,

春到洞精深處暖。

方知道,

月宮寒。

枝枝紅淚下曾於。

背入彈:

語羞植。

欲睡心情,

一似夢驚殘。

正自朦朧花下好。

銀灶裏,

幾人看。

渾然之間,有靈動,有怨念,有舒意,也有悵然。

“你是故意讓小妞知道,你為了她犧牲了很多,是不是?”我把扇骨抵在琴弦之上,止住了他飛揚的指尖。那雙靈動的手,很突然地停下,然後接了一道尾音,名曰“泣神”。

“嗯?”他看著我,單純地隻是看著我。

“你是故意在船艙的時候阻斷了冥月想要說的話,好讓小妞去追問冥月,是不是?這樣的話,小妞的心裏會有更加的愧疚了,對麽?”我從來都不喜歡戳穿人的謊言,隻是此刻,我想看看,滄際在聽了這一些質問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滄際輕歎一口氣,菊了一杯茶在手中,很自然地問:“你猜呢?”

有時候,我會很容易地覺得,滄際與我身上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相似到,我明明知道他對我是有敵意的,卻也沒有想要真正的去防備他。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收回扇子,不太溫熱的天氣,我扇著涼絲絲的風。“滄際,告訴我,那個五成功力的事情,是真的麽?”

眼前的男子,笑靨如花,可是,我總覺得他的笑慘淡而無力,就如他此刻的身手。

“蘇雲,你猜呢!”

蘇雲?……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喜歡叫我蘇雲,而不是流天或者是蘇雲公子。似乎,他對這兩個字特別的感興趣。

兜轉之間,這些日子似乎發生了太多是的事情,包括我,也包括小妞。

隔著溫黃的紙張,小妞的影子清晰可見。我和滄際望著同一個方向,看著此刻的小妞像是活蹦亂跳的一隻兔子,看上去特別的活躍。

剛剛,冥月的話怕是早已在小妞的心裏烙下了某一些印痕。我莫名的害怕,害怕有一天,小妞會因為這一些惦念的因由,而傷了自己。

善良的人,總是容易被傷,重情的人,總是容易悲傷,而小妞,恰恰得了兩者。

何時開始,小妞也學會隱藏了嗎?把不開心的事情放在心底,讓所有人都以為,自己開心得快要死掉,這個的邏輯,不適合小妞這樣的丫頭,盡管,爺似乎也是一樣的人。

我望著小妞,她早已跑到了院落之前的青草地上,手中正拿著一樣讓我最熟悉不過的東西。

我的眼前陡然一亮,我的盤扣雙絲交花帶?它,近在咫尺。

伸頭細細望去,她幹脆把我最心愛的盤扣雙絲交花帶附在架子上,做成了風箏的形狀。飄碧拍著手,跟著小妞來回地跑著,我似乎聽到飄碧在說,想衣姐姐,這條帶子好熟悉啊,好像在哪裏見過呢!

“管它呢!天下的帶子都長得差不多了。飄碧,快過來啊,它飛得好高了!”

可不可以就這樣做你手中的風箏,要你永遠都不放手呢……

我苦笑著,小妞可曾知道,這條帶子,花了爺多少的銀子?

“篤……篤……篤……”

門外有人在敲門。

滄際淡淡的應了一聲,來的是冥月,而她的手中正揣著一份紫羅蘭花箋。

她直直地走向滄際,恭敬地把花箋遞到了他的手中,絲絲的耳語,分明不想讓我聽到。然而轉瞬之間,滄際的眼裏閃著淺淺的笑意。

“喏,這個是給你的,好好欣賞!”

我忐忑的接下花箋。

這個東西,太像我的武器了,我拿出自己腰間的一份花箋,細細地對比了一下,如果,連形狀大小都是一樣的。

紫羅蘭花箋?

“你知不知道你丟了你最心愛的東西?你有沒發現你的貼身侍婢也已經不見了,如果是,請放心,她們都很安全。若是想要尋回的話,請拿你最心愛的女人來換!

九月初九,不見不散。”

這個,是綁票勒索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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