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難閨秀初試劍

冷花宮的日子對之雪來說是那樣悠長而難挨。因為梅娘陪了冷花宮宮主梅心儀在梅院學琴,之雪隻是初到梅花宮剪影堂的弟子而已,每日都要辛苦的學藝。

梅花宮四麵環山,後山有一大片空地作為剪影堂的弟子練習武藝的地方。第一次到這個地方,寒月跟在近二十個弟子後麵走了進來。空地開闊,長滿了茵茵的綠草。遠處四麵青山連綿,近處綠樹成蔭。草甸上長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草,很是漂亮。

正前方站著三個穿綠衣的女子。綠衣是剪影堂弟子衣服的顏色,黃色是正叢堂弟子的顏色,藍色是聚芳堂弟子的衣服顏色,而初入宮學藝的都是純白衣服。之雪睜大眼睛看著,回憶著前幾日在正叢堂習得,暗自想著。

進來的弟子們分了兩隊。正對著三個綠衣女子。躬身行禮。

“弟子拜見堂主!”

“好了,開始練習吧”。說話的那是剪影堂堂主梅心桐。然後左邊一路弟子中第一個便站了出來,在場地中央練起了劍。女子身法輕盈,騰挪起躍活躍靈巧,長劍在她手中如活了一般。之雪自小看過些武術,多少明白些。覺得這個女子練的好極了。

“停!”梅心桐左邊的綠衣女子忽然喊停。那個女子神色淡定從容,看上去很是閑適的樣子。像是這裏長的一束花那般自然。之雪有些喜歡她了。回憶著同屋先來的小霧和玲玲的描述,這個應該是教習劍術的阿靜姑娘了。阿靜走到她身邊,緩緩道:“你步子不穩劍上無力,昨天的劍招雖是講究靈活可卻是柔中帶剛。你知錯了嗎?”

“是,靜姑娘。”那名弟子咬了一下嘴唇,緩緩向左邊一個黃衣的女子走去。她站在黃衣女子身邊,背對了阿靜和眾人。那黃衣女子嘴角劃過若有若無的一笑,掄圓了手中的竹板毫不留情的抽打她的後背。清脆卻振蕩人心的聲音一聲聲傳來。那弟子被打了五下之後,又回到場地,重新練劍,

剛練了幾招,又被阿靜喊停。那名弟子麵露苦澀,卻不言語,又走到黃衣女子那裏,受了五板子。

如此的,左路弟子俱在阿靜麵前演習了劍法,這過程中隻要阿靜在演習中喊了停,那弟子就隻能站在黃衣女子那裏挨板子,直到阿靜說好為止。全部演習下來幾乎沒有誰逃得過竹板。之後是右路的女子演習。右路的女子似乎來得早些,武藝更精湛些,可是大多數還是沒有通過右路美蓉的檢驗,被右邊站的黃衣女子用竹板打了。

之雪在一邊看的齒冷。以前也曾有過教習武功的師父,可是她怕吃苦從不肯學,單是看著他人練武被打罰了受傷了,她都不知道調了多少回眼淚。這回,要她過這樣日子嗎?

“梅之雪!”突然正中間梅心桐喊她的名字。

聽到聲音,她急忙往前走了幾步。

“你就是梅之雪?”梅心桐聲音冰冷。

“是。”

梅心桐端詳了她幾秒,突然聲音變的嚴厲。

“你入我宮即被宮主收為徒弟,這是大榮幸,但是你若敢因此有了驕矜長了傲氣,不思進取,過不了聚芳堂的考核,你不僅會受到雙倍的處罰,你也將失去這個名字,你明白嗎?”

“之雪明白。”之雪應聲道。

“你到左邊素姑娘那裏去。”聽梅心桐吩咐,她隱隱覺得不妙,卻到底不敢說什麽,隻得緩緩的朝素姑娘走去。

她剛剛站定,就聽到竹板帶風朝自己呼嘯而來。“啪”的一聲,背上已經重重挨了一下,火辣的疼痛的。來不及想,第二下,第三下已帶風而來。這個素姑娘力氣並未因剛才用過大力而消竭,反倒一下重似一下。“七、八、九……”之雪心內暗自數著試圖轉移注意力。為了不讓自己叫出聲,放到嘴裏的拳頭已被咬的生疼。打到第十下,素姑娘終於住了手。

“轉過身來,看著我。”素姑娘命令。

之雪把手放下,轉身抬頭。素姑娘大約年近三十了,眼神凜冽,帶著殺氣。

“你聽好了,這是給你個警告,要是你不刻苦學武,往後你是逃不掉這板子的!”素姑娘教訓道。

之雪一陣心痛,忍了這無妄之災,還有這無理的屈辱和背上難捱的疼痛,她回答道:

“是!”

這一日,她被教習了劍術的入門和一些基礎。臨結束時。又一次檢驗,因為一個動作不完整,她被結結實實打了十板子,領教了她作為宮主弟子的雙倍處罰。回到住處時,她早已是不堪其苦的一下子癱倒在床上了。

“你沒事吧”。玲瓏趴在她身邊輕聲問。玲瓏是個活潑的女孩子,據說也是逃難時父母雙亡,她天性樂觀,並不是對往事念念不忘。

之雪又疼又累,不肯說話。

“你別這樣啊~要疼的話我幫你上些藥吧,很頂事的,我這裏可不多呢?”

之雪咬牙歎氣道:“沒事,不用了。”

小霧比之雪和玲瓏大些,來得早比她們都成熟些。

“之雪,你別氣,今日素姑娘雖打的你狠了,可是你要是賣過這個坎,武藝學好了,有宮主賞識到時候怎麽也比她們強許多!像聚芳堂的弟子們那樣,持劍江湖所向披靡,到底也是成就一番事業了。”

之雪不語。這些又何曾是她想要的,隻是,現在沒辦法了,哪怕為了平安的活下去,少受些板子,她也得好好的練功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她都在靜靜回憶先前阿靜教的招式。

次日晨起的教習,玲玲和小霧都沒有逃過素姑娘的板子。等到之雪的時候,之雪也是忍不得的緊張。

拔劍,出劍。之雪想著昨日練習的晚上不斷回憶的招式,果斷的舞劍。

“等一下!”阿靜喝住她。

收住劍,之雪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這個招式該是直接回轉,你怎麽是劃回的?”阿靜站在她麵前,冷冷的問。

之雪暗罵自己該死。這是昨天晚上胡想出來的禍事,她一邊回憶劍法一邊回憶原來看人家練武,不由得融合起來,想著這樣劃回來,要比直接回轉更具有防護性和殺傷性呢。

“這是我自己琢磨的。之雪覺得這樣更可以殺傷對方保護自己。”反正被叫停,左右逃不過一頓打,不如放手一搏。

阿靜臉上浮出莫名的笑容,卻不說話。

之雪咬了咬牙,朝旁邊的素姑娘走去。那素姑娘似乎對她有很大的敵意,看到她過去就朝她露出怪笑。又是十板子,都打在了大腿上,之雪疼得幾乎要趴在地上。

忍住了疼痛,之雪看了看阿靜,準備再練。卻被製止了。

“你的招式很熟練了,不用練了。你的想法也是不錯,很有練武的警覺和靈活。今日打你,不為別的,是怕你日後過於取巧了,你剛剛入武道,等你真的習得了冷花宮的上乘功夫再好好思索靈活改變才是正路。”阿靜淡淡的說。是誇獎又是警告。

“是,弟子謹記。”

之雪心中不滿,卻不敢多說,退了回去。她回隊的時候,看到小霧朝她一笑,不知道是羨慕她得了這誇獎還是安慰她這頓打。腿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劍還是得練,一點不能錯的。

將近三個月過去了,之雪小心翼翼的在剪影堂練武,仍不時挨打,卻是越來越少了。她原是見識過高明的武功的,加上她天資聰明學的非常的快,無論是內力還是劍術都是在這一路子弟中的佼佼者。

明天就是三月一次的考核了。考核過的人可以跟美蓉學習更加高層的劍法,考核不過的人就要被領到正叢堂裏挨鞭子,然後罰到西院做一個月的苦工了,然後再學習兩個月,繼續考核。西院大部分是雇用來的村中的中年婦女做各種雜事,做飯打掃種菜砍柴了,因為初入冷花宮的弟子是沒有地位的,可況被罰去做事的,更是任由她們欺辱了。據去過的人講,那裏是比剪影堂更可怕的地方。若是三次都沒有通過考核,那麽那名弟子就隻能在那裏呆上一輩子了。因為與雇用來的村婦不同,她們到了這裏就再沒有別處可去別路可退了。所以每一次考核前所有的弟子都很緊張,而那裏從西院回來的弟子更是做最後一拚了。

晚上練武回來吃飯梳洗過,玲玲就坐立不安的樣子。

“怎麽辦啊,今天阿靜一直在說我練的不好啊,要死了要死了。”玲瓏坐在床上憂心忡忡。“要是考核不過,十鞭子還不抽的皮開肉綻,一個月的苦工,被那些女人欺負死了。嗚……”

想著想著玲瓏居然哭了起來。

“你這是杞人憂天,傻丫頭不會有事的。”小霧過來勸慰道。攏了她的肩膀:“我們都這麽努力,都這樣優秀了,一定會順利過關的。”

“可是,每次通過的也就一半不到十來個人而已,咱們三個能同時通過嗎?”玲瓏還是很忐忑。

“當然會”,之雪也握住她的手安慰。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喊“之雪姑娘”,她跑去開門。是藍衣聚芳堂的弟子,便有些驚訝。

“您找我?”

“是宮主找你,請跟我來。”女子有禮的說。宮主梅心儀兼任聚芳堂堂主,手下用的也多是聚芳堂的人。

之雪點頭。又回頭朝屋裏的小霧和玲玲點頭示意表示抱歉。在來這裏不長的日子裏,她很快就明白,是宮主的徒弟的身份對她幾乎沒有好處。有的是身旁人的嫉妒、阿靜的嚴厲要求和素姑娘幸災樂禍的雙倍處罰的重打。就是小霧和玲玲,雖是表麵上很和氣,之雪還是能感覺到她們隱隱的妒意。可是,從她進入剪影堂她再沒有被獲準見到過宮主,也沒有見到過梅娘。隻是偶爾聽到從梅院傳來琴聲,她依稀辨認著,該是梅娘吧。她的琴聲那麽透徹清幽,直達心底。宮裏人也都傳著宮主對這位梅娘的厚愛,上上下下都是對她很看重。

梅院在大宅的東邊,在繞過曲折的假山小路回廊後,便聽到婉轉的琴聲。

藍衣女子引著之雪從一個弧形的小門走了進去。院內遍植綠竹,有流水自假山潺潺留下。閣樓上,白色簾幕微動,梅娘在閣樓上專注的彈琴。

梅娘清雅出塵的一襲白衣,在長風的吹拂下衣袂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她琴聲婉轉柔和,也似風拂過般愜意舒服。

一曲既終,梅心儀向梅娘點頭,略帶笑意。

“你彈的很好了。你看,誰來了。”

梅娘回頭,之雪正沿著石階上來。

“梅之雪拜見師父。”之雪單膝下跪行禮。

“起來吧”。梅心儀淡淡應她。

“姐……姐……”梅娘歡快的跑過來抱她:“想死我了,姐”。

之雪也緊緊抱著她,這是唯一的親近的人了。

已經是黃昏了,梅心儀叫人拿了點心給她們吃。漫不經心的問著話。雖然在外,江湖上無人不知梅心儀的手段狠曆行事特異,可是閑下來麵對她們這些身份輕微的晚輩,卻是隻如一位慈愛的長者。

“之雪還慣嗎?你們怕是要考核了吧,我聽阿靜說你資質不錯學的也很用心,不要辜負了梅之雪這個名字!”

“師父說的,弟子定當謹記,絕對不會丟了師父的顏麵。”之雪恭敬卻堅定的答道。

梅娘並未完全聽明白,隻是隱約覺得,之雪變了,語氣神態都有些變化,但到底怎麽變了,她也說不清楚。後院剪影堂弟子的住處,小霧把一點粉末倒在了之雪常用的茶杯裏。似乎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她的精神很緊張,手也哆哆嗦嗦的。

“你幹什麽呢?”冷不防是才出去的玲玲回來了。

哐當,小霧碰倒杯子,複有重新扶正。

“沒什麽啊……”

“沒什麽,你在她杯子裏放了什麽~啊,你要害她?”玲玲一陣脊背發涼,驚叫起來。

小霧快速的捂住了嘴

“你想死啊……”

“可是你害她……”

小霧突然冷靜了下來,俏麗的臉上顯示出狠辣。

“玲玲,你不是也想明天考核通過嗎?”

“可是,可是這樣有必要嗎?”

小霧不屑的一笑。

“傻子,咱們三個一個屋子還都想過,做夢去吧!這世上誰出點意外都正常,今天她跑去見宮主了,這剪影堂巴不得她出事的人可太多了……她出了事,咱們也有機會走得更遠啊!隻要你不說我不說,她沒過考核,誰知道是怎麽回事?”

玲玲目瞪口呆,可是她也知道其中厲害,啞口無言。

次日的演武場上,氣氛緊張的幾乎凝固。

弟子們一次練了劍法。梅心桐、美蓉和阿靜三個人共同考評。誰練的怎麽樣並不當場說出來。

之雪一直奇怪今天到這就很沒力氣,覺得內力不能運轉的樣子,可是又不便說出來。總不是太恐懼了,她自我嘲笑。一邊想,一邊看前麵的人演習。玲玲今天的發揮真的不錯,應該可以過吧,小霧一向穩重,不用擔心吧。她為自己的朋友表現良好暗自慶幸。

終於輪到自己上場了,可是,從拔劍的那一刻,他就感覺不妙。劍這麽重,怎麽能舞起來呢?勉強的握劍演習著近三個月學的東西,刺、挑,招式都還記得。隻是,突然,回劍的時候。劍脫手而去。

“混賬東西”。梅心桐大罵,“內力欠佳,空有虛表!冷花宮培養的是江湖的優秀俠客,不是花拳繡腿的賣藝的!你不用練了,等著下一輪接著學吧。”

來不及之雪辯白,她的命運已經被宣布。最後一句的意思就是,今日她落選了,要去領二十鞭子的懲罰,要去作一個月苦工,等著三個月後重新來審核。之雪知道此時說什麽都無異,隻是,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沒力氣……

小霧和玲玲順利過關,要去隨美蓉學了。之雪勉強對她們一笑,算是祝賀,隻是玲玲看自己的眼神,不是高興也不是同情,好像有些膽怯。

幾間巨石砌成的屋子,是冷花宮最恐怖的地方,那裏有各種難以承受的刑具和下手毫不留情的好似索命般的正叢堂弟子。

沒有通過的近十名弟子排隊被領進了一個房子。石屋子沒有窗戶,白日都是靠火把照亮。

幾個弟子站在屋內,看著眼前。暗淡的光下,有非常大的壓迫感。正叢堂一名黃衣服女子吩咐著前麵的弟子站到牆邊,背對大家,然後那女子伸手快速的扒下她的上衣,拉她的雙手扣在牆上的拉環上。鞭子呼嘯而去,那麽女弟子的赤裸的背上就是一道帶血的鞭痕。屋中登時傳出慘叫聲。黃衣女子好似聞所未聞,一鞭鞭抽下去,十鞭過後,那弟子的背上已是縱橫交錯了滿滿的鞭痕。而她連哭喊的聲音也沒有了,就被黃衣女子扔在了地上。

之雪咬著牙聽著聲聲慘叫,早已是不敢看鮮血橫飛的場麵而扭過頭。但是單這慘叫,也足以震懾人心。未受刑的弟子中也隱隱有人在哭。若見識了這樣的場麵,才知道平時在武場上那竹板子不過是小事而已。幾乎每個人都在為不努力拚命的後悔著,可這一次是絕對離不開這裏了。

“你就是梅之雪?”黃衣女子問。

“是”。之雪站到黃衣女子前。

那女子哼哼一笑就要扒之雪的衣服。

“我自己來。”之雪咬著牙,解開了自己的上衣。手放到了拉環上麵。

黃衣女子扣好拉環,仍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態。

“啪”的一聲,鞭子落在背上,那疼痛仿佛要割進了肉裏一般。之雪淚水奪眶而出,可就是咬牙不肯出聲。

二十鞭子之後,她已經是奄奄一息。

“好有骨氣的人!可是這不是有骨氣有本事人來的地方。”

黃衣女子解開拉環,仍舊不望嘲諷。雖然她也是格外奇異這個一聲不吭的之雪。

剪影堂的房子內,之雪忍著劇痛收拾衣物,晚上要搬去後麵西院的柴房了,她竟然走到這一步了!看著剛才和同伴們一起慶賀的小霧和玲玲,她有說不出的羨慕啊。剛挨了打,口渴的很,她拿著杯子去倒水。拿杯子的手都顫巍巍的了。就在她拿起水壺倒水的那一刻,她猛然發現自己的水杯中竟有乳白色的結晶的小塊塊。回憶早上,小霧特地給她倒杯水,說喝杯水壯壯膽壓壓驚。然後是小霧和玲玲笑意盎然的喝水,她自然也喝了,在她們那樣的眼神的注視下。當時隻是覺得奇怪,可回憶起來竟是這樣可怖。還有,她演習結束時玲玲那帶怯的眼神。她一下子就明白為什麽今天自己內力全無劍會脫手的秘密了。

“你們好狠哪!”之雪手緊緊的捏著杯子,手上青筋暴起。第一次被人暗算,之雪一下子明白了冷花宮這個大漩渦,稍不注意可能就是身首異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