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桃花源外有洞天

朗月疏星高懸於天空,秋風在山穀中回蕩。

零落的幾聲寒蛩夜唱,反倒是更襯出山穀無邊的寂靜。

易輝端坐在巨石之上,運行內力以抵抗著從身體各處刺向心肺的徹骨寒冷和劇烈的疼痛。月光撒在他清秀俊朗的臉龐上,遠遠望去,高潔出塵。

冰刀雪劍的穿刺越來越猛烈,易輝的眉頭也皺的越來越緊,他調動著全身的意誌抵抗著體內劇烈的痛楚,然而,仍舊無濟於事。他渾身顫抖著,終於倒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滾著。盡管他盡力的克製,卻也是忍不住發出“啊啊”無力的呻吟聲

白芷遠遠的看著,淚流滿麵。

易輝嚴令她,無論發生什麽,她都不能往前走一步,不能去理會他。

易輝在地上翻滾著,根本顧不得更深露重,衣服已經盡是泥土,胡亂的把衣服吞進口中,以遏製自己不要發出聲音;胡亂的抓著手邊的石頭,想要抓住落入地獄前的最後憑借。易輝的身體蜷縮著,顫抖著,良久,慢慢緩過來,然後又是一輪越來越痛苦的折磨……

剛才還是風神如玉的翩翩公子,片刻便落入地獄,受盡苦楚……

易輝勉力的站起身子,想要重新用內力抵抗病痛,然而,卻是一下子跌入了泉水中,扶著手邊的石頭慢慢爬起身,邁出步子,卻正好邁在了前麵的石頭上,又重新摔倒在水裏;易輝伸手摸索著,想要起身,卻是一直在蜿蜒的下水中摸索,找不到草地……

那一刻,白芷驀然的明白,易輝看不到了!

白芷衝過去拉過易輝的手,又拉又拖的把他拽到地上。

“不要管我,你站遠一點,忘記我怎麽說的了嗎?”

易輝咬緊牙關,聲音微微帶著顫抖,卻是清晰有力。

白芷側頭看著易輝的雙眸,那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罩滿了濃濃的霧,沒有了一絲的光亮。

“輝哥哥,你看不到了,對不對?”

易輝雙手抓住衣袖,一語不發,全力抵抗著周身的劇痛。

今天這一回痛的厲害了,痛楚中,他驚愕的發現,眼睛被霧罩了一樣,什麽也看不到了,明明是朗月星稀的山穀,可是一瞬間白茫茫一片。

白芷回憶起心遠的小弟子的話,每隔七天在心遠病發作到極致的時候,他會用舌頭舔舐他的眼睛,以緩解他的毒。而心遠原來的幾個小弟子也因此而亡。是了,今天是第七天,他的毒都集中到眼睛上,所以他會看不到……

再沒有猶豫,白芷跪在易輝的麵前,抱過他的頭:

“你睜開眼睛,我幫你,你不能瞎掉的……”

易輝用力的掙脫她:“不用你管我,你離遠點!我已經中毒了,要死也是死我一個,不能再白搭上你一條性命!”

“不過就一次,我不會中毒的!你要死,要瞎,也要帶我離開這裏,帶我回去之後再瞎!”白芷哭喊著,重新的攏過易輝的身子。

易輝順從的躺在白芷的懷裏,雙手緊握,克製著身子的顫抖。

月光照在兩個人身上,他們以一種奇怪的方式相擁著。

白芷一隻手按住易輝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隻手扒開易輝的眼睛,易輝的長睫毛不停的晃動,一雙大眼睛沒有一絲光澤。白芷俯下身子,輕輕的親吻他的眼眸,探出舌頭,吸走那一股帶著腥苦的霧氣……

漸漸地,易輝的痛楚緩解了許多,寒冷也稍減了。眼前清麗的人兒又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眼前。

“我看到你了,我好了,你沒事吧……”

“沒事……我累了,你抱著我,我要睡一會兒……”白芷道,在易輝的懷裏,慢慢的合上眼睛。

易輝也靠在身後的石頭上,閉上眼睛。

清晨,白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靠在了石頭上,低頭,身邊還有鮮豔欲滴的果子,易輝正站在懸崖下,試圖的攀爬一段。

懸崖太高了,易輝手腳並用,攀爬了一段,再往上,是很長的一段平滑的石壁,完全沒有可能爬上去,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地上。

“你受了多大的苦,應該休息休息啊……”

白芷嗔怪。

易輝帶著遺憾:

“還是不行,四周的石壁都太陡峭,太高,要爬上去很苦難……”

“也不急在一時,你也不用急。”白芷伸手把野果子遞給易輝:“天不絕人,有這些野果子吃,你也就有時間慢慢的想。”

濕寒的山洞裏,篝火的火光閃爍。剛剛經曆了一番折磨的易輝靠在石壁上,運功調整著體力。已經是拂曉了,洞口微微的亮。

突然洞中傳來“嗚嗚”的聲音,一隻野獸衝了出來,野獸形體狀若一頭二三百斤肥壯的家豬,但是卻是異常的靈敏。看到火苗,野獸受到了驚嚇,又掉頭四處亂撞。

易輝勉力起身,把白芷抱在懷裏,站在火堆旁邊,警覺的看著野獸在洞中四處亂撞,警覺的伺機衝出山洞。

野獸突然撞到石壁,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猛的斜斜的一掉頭,卻是踩到了火,野獸口中的“嗚嗚”的聲音更是急促,它又向洞中撞去,轟然的一聲,石洞有些搖晃,巨石崩裂的聲音和野獸刺耳的尖叫夾雜。易輝提力,同白芷衝出了山洞。

易輝和白芷站在洞口不遠處,聽山洞裏不斷地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和野獸的嘶鳴,良久,才稍稍的平靜。

許久,聽不到動靜,塵土揚起的煙塵也漸漸散盡。二人輕手輕腳的往洞裏走去。

“也許,今天我們有一頭大獵物了,真不知道它從那裏冒出來的……”

白紙笑笑。

走了幾步,還是沒有看到野獸的蹤跡,隻是覺得洞更深了。再往前走,本來是封閉,越走越黑的山洞,前麵卻也有微微的光。二人驚異不已,壯壯膽子往裏走著。轉過一個小彎,光越來越盛,竟然還有一個廣闊的洞口。洞口處,隱隱的有血跡,大約是野獸逃出來的時候受傷了。

站在這個洞口,仍舊是綿綿的青山,隻是,極目望去,朝陽升起的地方,有一條蜿蜒的撒滿金光小路。

在山腳下,摘了些野果子做早餐,然後又重新上路。

沒有快馬可以代步,二人踏著還未消散的露水,一步步往前走。

幸運的是,沒多遠就走到了一個小鎮。小鎮偏遠貧窮,但是靠近西北,馬市繁榮。二人備好幹糧飲水,買好馬,繼續前行。晚上的時候,已經到了施平城。

坐在客棧裏,窗戶打開,秋風吹過,帶了微微的涼意。

易輝和白芷喝著茶,並不多話,平靜的夜裏,易輝都不得不靜候著那驚心動魄的折磨。

易輝手裏擺弄著一個小小的鐵質圓筒,略有所思。一隻手打開鐵筒的木塞,想想又合上了。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要緊的東西嗎?”白芷疑惑的問。

“這是臨行前,許思揚給我的。名劍山莊在江湖經營百年,為了保證他的弟子在非常時刻能得到接應,他們在全國一百多個據點安插死士。我手裏的,便是可以號令名劍山莊死士的七連環彩炮。”易輝道。“淩霄那裏也有一個。”

“這樣啊,那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把這個彩炮發射出去,就會有名劍山莊的死士來幫我們,是嗎?為什麽一直都沒有拿出來用呢?”

會有這樣的援助,白芷很是高興。名劍山莊的許思揚,是霍淩霄的表兄,白芷也是見過的。

“名劍山莊的規矩,七連環的命令一旦發出,死士必須拚死趕往,若發令者稍有意外,死士是要以死謝罪的……死士的挑選,訓練都是很嚴苛的,一個死士要訓練很多年,才可以派到各地任職,是以,若非到萬不得已,七連環命令也很少發出的。”

易輝微微一歎。

白芷也是一聲長歎。

“竟然有這樣不近人情的規矩呢,怎麽憑空就有些人比另外的人命貴一些呢。”

“這雖然殘忍極端,也是因為要借此保證死士的拚死而為。”易輝緩緩道。眉頭微皺,細細的思量。“七連環設計奇巧,七種顏色,燃放在夜空中瑰麗多姿。而死士是必須每天晚淩晨都要守候在院中,等待七連環的。日日堅守,非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我們現在需要名劍山莊死士的幫助嗎?”白芷問。

易輝微微點頭:

“白芷,我的身體我很清楚,我可能很難堅持到天山的……”

“輝哥哥……”白芷打斷他的話。

易輝揮揮手,示意白芷聽他講話。

“白芷,聽我說,就算是現在,我的內力也幾乎流失殆盡,武功大不如前,很難保護你我的安全了。雷容他們一定還在搜捕我們,到時候,我們隻能是他人的板上魚肉……可是我們要到達天山,就算不出意外,至少還有六七天的路吧,我可能堅持不了了……”

易輝蒼白的臉龐上,神色依然平靜,雙眸清寒明澈。

白芷心內心內抽痛。

是連自己的生死,都可以說得風輕雲淡的人,若不是他真的到了絕路,他又怎麽輕言放棄。從來沒有聽他抱怨過什麽,他隻是默默忍受著痛苦,一日一日的硬挨著,直到捱不下去,麵對的竟然是死亡……

“輝哥哥……”白芷落淚,雙手緊緊的捂住臉頰,不去麵對易輝的眼睛。

“生死由命,本就是自然常理,你不要哭。”易輝的聲音有些虛弱,勉強的笑笑:“何況,我也不過是怕有一日真的武功盡失,到時候可能很難保我們兩全。所以,你去客棧的門口,打開這個鐵筒的機括,不會很久,應該就有名劍山莊的死士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