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露台
我正欲轉開,“吾怎知”小姐卻突然調身過來,不料竟是個熟人。
“悠翁主,不,長安公主!您怎會在此?”那趙家千金看見我,匆忙起身斂衽,四近之人聞聲也紛紛過來行禮。
“我,我……散食,對散食!”我撓撓腦袋,悻悻一笑:“嘿嘿……”
哎,如此,還怎樣低調?
“公主也是想見燕將軍罷?您又不像我們暫不得入內,為何在此徘徊呢?”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平靜,正是先前與趙家千金聊天的圓臉姑娘,她眨巴著圓圓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我。
我注意到趙千金扯住她的衣袖輕輕拽了拽,而她絲毫未覺,又繼續道:“今日正好是家兄當值,我去幫您通傳,可好?”要不是衣袖尚被趙千金扯著,她恐怕早已衝了出去。呃,這姑娘缺心眼的程度與秀秀簡直是有得一拚。
“這位是哪家的貴女?”我下顎微抬,眼光輕輕一掃,努力模仿著安嶽長公主說話時的模樣,對了,嘴角還得掛起一絲不帶任何情緒的完美笑容。
“稟告公主,這,這是棠家的女公子,閨名棠林,其兄是羽林衛隊的棠卓大人。”旁邊一個女子瑟瑟縮縮地回道。看吧,還是安嶽長公主的那套才管用。不過這世界真的何其小,棠卓不就是在那晚宮宴上假扮挾持我之人嗎?他的妹妹……
“喔~~就是不小心傷了我的那個棠卓啊!”我特意加重了“傷我”兩字,擺明要給她小鞋穿。
此刻的棠林才終於覺出些意味來,頭微微垂著,不過嘴卻嘟得老高,十分委屈的模樣。我哭笑不得,明明比我尚大些的年紀,怎麽我到有以大欺小的錯覺。
“公主,請您勿怪,棠林她散漫慣了,不是有心衝撞於您。”趙家千金為她解圍。
我正欲開腔,秀秀卻湊到了我耳邊:“公主,吾等目下先行離開,待會兒再繞回來罷,您也就別拿旁人出氣了。”我見階就下,點了點頭,本來也就是嚇唬著棠林玩的,這麽可愛的女子。
“恩,也好。看在她們的麵上,這次本宮就不計較了,以後別這麽沒規矩,記住了?”
“記住了。”棠林眼眶通紅,明顯不服氣。
“好罷,本宮要回去了,你們自便罷。”
“恭送公主。”眾人齊聲行禮。
等走出她們視線所及之處,我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怪不得安嶽長公主和阿芙都如此歡喜裝腔作勢,那以勢壓人的感覺著實不錯。“公主,您玩得過分了,沒瞧見那棠姑娘多委屈嗎?”秀秀開始打抱不平。
“好罷好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可好?”
蘭影敲了敲秀秀的腦袋,笑著說:“小妮子,敢數落主子了,看公主給你小鞋穿哦!”
“勿要再數落我了,現下我們在何處等趙敢呢?剛才聽棠林說來,他們不定從哪道門出來,這可如何是好?”我趕緊轉移話題。
“恩,不若讓秀秀去打聽一下。”蘭影提議。
“不行,不行,那許多貴女都不能辦到之事,我又如何能?”秀秀連連擺手。
“我們相信你。”我與蘭影一起看向她。
“對了,記住順便打聽一下安嶽長公主的去向。”蘭影對漸行漸遠的秀秀補充道。
“如何?如何?”不一會兒,就見秀秀蹦蹦跳跳地跑回來。
“兩,個,兩個……”她氣喘籲籲,比出兩個指頭。
“何意?”
“聖上說為了驗證國師的話,必須增強難度,讓燕將軍戴上麵具,從東、北兩個門出,不,不是,隻有一個燕將軍,另一個人是假扮的。”
“這不是重點,那趙敢呢?”我替她順氣。
“呃,這怎麽不是重點?趙將軍就是假扮燕將軍之人,因為他們身量相像啊。”
我糊塗了,皇帝舅舅到底在玩什麽呀,我都懷疑他已然知道我會來找趙敢,才會這樣給我設關卡。
“安嶽長公主呢?”
“她尚未來。”秀秀突然眼睛一亮:“不過我看見她的一個侍女在北門布置。”
“如此。”蘭影思忖片刻:“安嶽長公主的消息應是最為有用的,北門該是贏麵最大咯,可是尚餘下一個選擇。萬一……”
“蘭影你去東門,我們剛從那過來,我不便去了,秀秀則和我一道去北門罷!”我趕緊搶過話頭。其實是我心上一計,何必去猜誰才是趙敢,隻要在他們兩個出來之前混進場去,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可是我篤定這個計劃蘭影必是不會同意的,她一定會說有損皇家威嚴等等什麽的,所以啊,索性把她支開。
“可是……”蘭影猶豫。
“如若遇到趙敢,我怕秀秀一人不知如何巧妙處理。”我拉她到一邊悄聲說:“你也知道秀秀這人……”我拿眼瞟了瞟正扁嘴的秀秀。
“這,好罷。秀秀,你必須把公主照料好,不然拿你是問!”
我拉著秀秀,一個勁地點頭:“會的,她會的。”
秀秀有些時候真是個天才,一刻鍾不到居然就被她搞到兩套宮人的衣服。隻是……我正了正擋住眼睛的帽簷,這衣服未免也太大了吧,衣袖挽了三折之後還很富餘,這身行頭連傻子都蒙不過,又如何混進清露台。
秀秀訕訕而笑:“嘿嘿,嘿嘿,將就將就嘛。”
我瞪她一眼,眼看已快到戌時,再去找合適的也來不及了,隻得另想他法。
於是,此刻的我穿著碩大的宮人服飾,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棵大樹的椏枝上,瞭望著清露台的會場。本來我是想借由這棵樹翻到會場裏圈,但是當我千辛萬苦地爬上來,正巧一列全副裝甲的戍衛從樹下巡過,瞬間打消了我的念頭。還好,也不是全無收獲,我驚喜地發現在這裏居然可以看到整個清露台的全貌。
正可謂“春醴惟醇,燔灸芬芬;君臣歡康,具醉熏熏。”
皇帝舅舅自是高高地坐在主位之上,似乎已飲了不少,與近臨的一位白胡須須的大人正談著什麽,興致頗高。再然後,我就尋到了目標人物——趙敢,他坐在靠近禦座的位置,正在四處攀談致酒。可是我也注意到,在這觥籌交錯中有一人尤為顯眼,他的座次最為靠近禦座,想來就該是傳說中的燕將軍了,他一直以肘撐麵,並無多話,隻是自斟自飲。可惜在我的角度始終看不清他的樣貌,不過不知是否是錯覺,老是覺得他的側影並不陌生。
“公主。”秀秀費盡力氣終於也爬了上來,她蹲在我旁邊不停喘氣,突然她發出一聲“哎喲”嚇了我一跳。“那不是木頭嗎?”她手指著一個方向,我順著看過去,卻是燕芷所在。
我一把拍掉她尚舉著的手:“傻妮子,那是燕芷,不是燕允,可能也就是兄弟相似罷。”
“是燕芷將軍,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確定不是木頭?可我怎麽覺得就是他喃。那個討厭鬼我做夢都在詛咒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啊!居然也會認錯。”秀秀摩挲著被我拍過的手背,疑惑地嘀咕道。
誒,不過被她這麽一說,這兩兄弟的側影還真是肖像呢,一樣的高峻挺拔,卓爾不群。
“公主。”我正四處觀察,希望能有機會單獨接觸趙敢,秀秀突然挨到我旁邊,用極低的聲音:“您有沒聽到甚動靜?”我側頭看她,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們上麵。
此時天色早已深,今晚也無月亮和星子,縱然場內懸掛著幾枚方圓丈許的大燈球,內燃椽燭,照徹通明,卻是無法映射到此處,反而讓四周顯得更加深黯,樹木枝椏的層層疊影仿佛要將我們吞噬掉。
“不怕,不怕,或許另外有人想要瞻仰一下燕將軍的風采,也不無可知,我們各不相犯,兩不妨礙,沒事的。”其實我心裏怵的很,卻是強作鎮定,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真要是有什麽事,我們現在跑也來不及了。
場內到是熱情高漲,好像是一個官員在旁邊煽動了什麽,眾人跟著附和,皇帝舅舅也點頭欣然應同。
隨即,“燕芷”緩緩走出席位,對著皇帝舅舅行了一禮。這時,兩列宮侍上前,一名上前捧了個麵具並為“燕芷”戴上,另四人抬了把巨劍為其奉上。
“公主,那可是燕將軍的家傳寶劍啊~~真是燕將軍啊!”秀秀興奮地直扯我的袖子。哎,又一個“燕迷”,依我看啦,那人泰半醜不可言,剛才就半遮半掩,現下更是把臉全遮了。
此時,頭頂倏然發出一聲輕笑,聲音極微,要不是我全神貫注地倚靠著樹幹關注上方,是絕不能聽見的。笑裏能聽出戲謔的意味,原來是我不小心感歎出聲,竟被人聽了去。不過此時我的心才一下安穩了,那聲音黯沉悅耳,是嫡真的人類。
“公主,快看!燕將軍要舞劍了,快看!”我幾乎被秀秀擠了下去,這妮子著迷地根本忘了目下的處境。
此刻,燕芷正站在場當中,單手握起了那把傳說中的巨劍,起手挽了個劍花。就在眾人都屏聲靜氣的時候,事情卻是驟然突變,場上懸掛的一個燈球忽地落地,頓時火花四濺,群臣嚇得四下亂竄,一時場麵極度紊亂,隻聽見到處都在嚷著:“護駕,快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