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國師箴言
我抬起頭,正與她目光相接,我極不適應她看我的眼光,就像是對著某樣有趣的事物,詭異玩味。
我被她打量來渾身發毛,不知這是否就是皇家公主的氣派。不過,阿芙的眼刀與她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所以我當機立斷,轉身對著阿芙,極度諂媚:“阿芙,你看起來消瘦許多,莫不是舊病犯了,可得好好保重身體啊。”
阿芙由於不是足月出生造成先天積弱,自娘胎裏就帶出了喘症,每逢氣候變化特別容易犯病,所以暮賢妃把她看顧得十分緊,從不允她如其他同齡孩子般嬉戲玩耍。據獨孤泓說,他始進宗學時,見眾人皆不搭理阿芙,心生同病相憐之感,遂與她走得格外親近些。不過照現在情形,恐怕她早已經把小屁孩兒劃為所有物了,把我假想成了覬覦其獵物的對手。
“未曾。”阿芙並不看我,鼻腔裏哼了聲。
“阿芙!”
“阿芙……”未料,我與小屁孩兒再次默契。
“噗嗤……”卻是一直端莊淑儀的安嶽長公主,隻見她以袖掩麵,肩膀微微抖動:“有趣,著實有趣,又是一樁糊塗公案啊……”
我與小屁孩兒對望一眼,甚覺莫名其妙,阿芙到是又哼哼了聲。
“也罷,時候差不多了,阿芙,我們就先走罷。”安嶽長公主起身,我們也趕忙隨其身後。
“且放心,待會兒太子回東宮也不會有何阻礙的。”她忽然轉身對著我們:“不過,記住讓他三天之內答複本宮,可是過時不候噢!”
我們並不知道她與太子說了何事,隻得懵懂點頭。阿芙似有些不舍,幾次回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跟著安嶽長公主走了。
送兩位公主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庭玉回來了,不過是孤身一人,他心神不在的樣子,異常頹敗。
見我們疑惑地看著他,他勉強拉了拉嘴角:“太子殿先行回東宮去了,放心,一路無事。”
事情真能如此簡單就好了,可是庭玉這般狀況該怎樣問出口呢?
“庭玉哥,剛才安嶽長公主讓我們帶話,說讓太子三日之內答複於她,不知……”卻是小屁孩兒開了口。
庭玉聞言苦笑,輕輕歎了口氣:“還能是何事,自是天大的好事啊。”
此話把我們說來愈加糊塗了。
正在猶豫該不該追問,庭玉又繼續,一席話猶如平地驚雷:“我們就快有太子妃了,阿悠,你很快就要有阿嫂了,而我,我們趙家也即將光耀門楣。”
正在猶豫該不該追問,庭玉又繼續,一席話猶如平地驚雷:“我們就快有太子妃了,阿悠,你很快就要有阿嫂了,而我,我們趙家也即將光耀門楣。”
難道是……
“太子準備納我妹妹為太子良娣。”
庭玉的妹妹,愛慕燕芷的趙家千金,嫁給太子!情況怎會如此複雜?
“這是作為我不去戍邊的交換條件,安嶽長公主不知怎樣讓聖上同意,隻要太子納我妹妹,然後我……就讓我留在京畿。”
“那安嶽長公主又為何會來費這心思呢?”我不解。
“嗬,有誰不知我妹妹與安嶽長公主可是犯著同一種病呢——相思病,那病因不就是燕將軍。據聞前兩日,聖上派我父親前去接燕芷將軍的時候,他已正式提出要將我妹妹嫁於燕將軍為妾。”
“你的意思是,安嶽長公主借此消滅情敵,可是婚姻大事能由她嗎?再說以她的身份,即使日後真下降於燕芷將軍,地位又豈是一個侍妾能動搖的。”小屁孩兒忍不住插嘴。
庭玉搖了搖頭,側過身去:“你們尚小,不會懂的,若真正相愛的兩人,就如我們的雙手雙腳,缺一隻自是痛不欲生,而多出一隻呢?”
我腦海裏浮現出三手三腳的模樣,忍不住冷汗,連連搖頭。
“是啊,多出一個又該如何協調呢?”他低聲重複,自言自語。
“庭玉,你也別急,那不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嗎?太子也是病急亂投醫。或許,我們也不用走到這一步的,就按先前我們說的,今日我就去尋你大哥,想法套出路線……”我連聲勸慰。
庭玉長歎一聲:“各盡人事罷,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自皓月閣出來,心裏十分煩悶,一路埋著頭踢石子。突然,傳來極其熟悉的一聲“哎喲”,趕忙抬頭,一個高挑的宮裝女子正捂著前額佇在不遠處,正是歸來的秀秀。
“公主,您是生怕我臉上淤青消散嗎?非得雪上加霜,火上加油,傷口撒鹽,枉我盡心效力……”
“夠了,是我不小心!你,可還順利?”我忍不住打斷。
“自然,也不看奴婢是誰……啊,啊”她猛然一驚一乍。
“怎麽了,怎麽了?”我的心也跟著一揪。
“差點忘了,奴婢聽著個重要八卦。”我感覺自己遲早會被秀秀這缺心眼氣死。
明顯感覺到我的情緒,她討好地湊了過來,“真的很重要哦,是事關燕芷將軍的。”咦,那我可得好好聽聽。
見我來了興致,秀秀的談性更盛,雙眼發亮:“剛才我從禦花園過,見到許多精心打扮的女公子,心下奇怪,初去打聽,別人還不肯說。”她頓了一下,故意賣關子。
我拿眼瞪她,讓她也嚐嚐皇家公主眼刀的氣勢,哪料她完全未受影響,隻是嘻嘻一笑,看來我還是功力欠缺啊。
沒辦法,在我三催四請下,她才繼續:“不過山人自有妙計,哪有我問不到的,原來是聖上在清露台賜宴,獎賞燕芷將軍。”
“是是是,你能幹,不過這又有何神秘的?”
“嘿嘿,玄妙就在於國師大人的一句話。”她口中的國師大人是位得道高僧,是我朝國寺的主持,平日輕易不會露麵,隻是偶爾出席重大事宜。最重要的是這位得道高僧身上有兩樁事讓他顯得更是高深莫測:第一樁是他的年齡,無人知道他今年究竟有多少歲了,好似從本朝建國初期,他便已經在國寺擔當主持了,經年更替,皇帝的年號早已換了三朝,國寺的主持卻仍是他,據有幸睹其真顏的人描述,國師的模樣不會超過四十歲;第二樁就是他的箴言了,他很少作出預測,不過隻要他說出來的話,目前為止,事無大小俱都應驗。
“國師大人作出了何等預言?”這下子連蘭影都忍不住好奇了。
“據聞國師大人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箴言哦。”秀秀更是興奮地打起了手勢:“他說燕芷將軍今年四月旬日的日暮時分紅鸞星動,命定之人將會接觸到他最為重要之物,結果今日正好就是。所以啊,諸位大人都懇請聖上恩準攜帶家眷,以期自家女兒能與燕將軍攀上關係,然後聖上作出決定:今日戌時之前,清露台散宴後在禦花園設一個百花宴,讓三品以上已經及笄的貴女齊同赴宴,比試才藝。”
愕然,這真是國師大人的箴言,怎麽到像是話本裏專門坑人拐錢的江湖術士之言。皇帝舅舅居然也跟在裏麵湊熱鬧,如此,我到有些同情燕芷了。
不過,我倏然想到了剛才匆匆而去的安嶽長公主,或許也事無一定。
禦花園內果真熱鬧非常,我們一行人走進來時,“百花爭豔”幾個字驟然浮現在了我的腦海。
這時節的薔薇開得最盛,看過去一片紅粉,綿綿蔓延到天際。不過即使是這樣繁盛的顏色也不能夠遮住花下環肥燕瘦的妙齡女子們,她們個個珠紗遮麵,豐容靚飾,緋紅的間隙裏是陣陣藏不住的鶯聲燕語。秀秀不禁感歎:“怎麽才一會兒功夫,就又多出了這許多來。燕將軍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此魅力!”
清露台是專以承宴之用的,取意“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意喻君子品格坦蕩磊落,為應景整個露台皆是以白玉鑄就,四圍並無牆體,僅是幾根擎天柱支撐出一個碩大的廊亭。
初夏時節,綠樹蔥蘢,清露台整個被掩在了這天然的屏障裏,我們在這外麵已經呆了快半個時辰了,聞得內間的弦樂聲聲,似乎宴興正隆。為了不驚動皇帝舅舅,我讓隨行宮侍都候得遠遠的,隻留下蘭影和秀秀同我一起混在眾多閨秀裏。
“你說他們幾時才會散宴?”
“吾怎知?”
“你說燕將軍他們會從哪道門出來?聽說她們幾個都候在西門……”
“吾怎知?”
“燕將軍……”
“吾怎知?”
……
這是個方圓幾丈的半亭,幾個貴女正候在這裏閑聊。我們過來時恰巧聽到兩個女子的談話。發問的那位,是個有著圓圓眼睛的姑娘,或許是總在說話的緣故,麵紗掩的並不嚴實,露出一張討喜的圓臉。而另外那位“吾怎知”小姐正背對著我們,她懶懶地倚在闌幹上,顯是無精打采。
我正欲轉開,“吾怎知”小姐卻突然調身過來,不料竟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