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拶刑

潮濕的地麵,時而傳來老鼠“吱吱——”的雜吵聲,晦澀的屋內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

蘇念尾仰起臉,全身一陣抽痛。她緩緩的睜開眸,靠著鐵窗兩邊燃燒的焰火刺得她雙眼有些發澀。華貴的帝王之殿,落魄的牢獄之災,她都償過,這個穿越,還真不枉此行啊。就算是到了這個地步,蘇念尾也一臉自嘲的苦笑著。

“王妃……”一道低沉且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念尾身子輕顫,緩緩抬起頭,透過淩亂的發絲朝前方望去。

生得俊美且剛毅的炎烈真一臉漠然的望著自己。

“動刑嗎?”蘇念尾扯起蒼白的紅唇,一臉不屑的問道。對於這個男人,她並沒有什麽好感,若不是因為他,自己不可能會這麽慘。

望著蘇念尾那蒼涼且諷刺的笑意,炎烈瞼下瞳孔,神情閃過一絲不忍。

“你為何要害她?”澀澀的一句話,卻讓蘇念尾的心涼到了極點。

蘇念尾黑瞳一凜,語氣冷漠的回道;“你也認為是我推她下水的?”

“蕭姑娘的貼身丫頭,甜心指認,說親眼看見你推她家小姐下水的,這難道……”

“哈哈…….”蘇念尾淒婉一笑,倏地止住,突然水眸滿是無謂的瞪向他道;“既然你們都認為是我,那又何必再來多此一舉?”

“炎烈,動手吧!”

就在蘇念尾話落,一道深沉,且殘忍的聲音從一側響起,男子的聲音冰冷還帶著一股肅殺之意,尤其在這寒骨深深的地牢裏,更是聽得人不寒而栗。

“王爺不可……”見不知何時已來的禹王正在自己的身後,炎烈頓時有些猝不及防。畢竟,對於前的女子,看著她眼睛,他是怎麽也無法下手。

東陵修如死神般漠然的走了過來,雙瞳像狼一般邪魅的掃了蘇念尾一眼,便冷聲說道;“放心,殺了她,還不是時機,本王是要你動刑。”

“動刑?”炎烈內心有些不安。

而一旁的蘇念尾,知道自己難逃此劫,所以她並不多說,隻是默默的把這些痛苦記在心裏。有朝一日,她若翻身,定會償還。

“拶刑!”

“拶刑……”

堅定而有力的像一顆炸彈在炎烈與蘇念尾心中炸開。

喜讀曆史的蘇念尾知道,拶刑就是古人對女犯施用的一種酷刑。拶是夾犯人手指頭的刑罰,故又稱拶指,唐宋明清各代,官府對女犯慣用此逼供。

這種刑法,在《還珠格格》裏麵容嬤嬤時常對小燕子和紫微使的,經常看得人眼睛泛酸,想不到此時卻要在她蘇念尾身上施展,這真是諷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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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聲陣天的悲鳴,劃破漆黑如墨的長空。

痛,就像漫天的櫻花雨,飄灑在她的全身。十指連心,所謂的十指連心,一痛起來,連心仿佛也被撕碎。

“畜生,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誰敢給本王報應?是老天嗎?哈哈,忘了告訴你,本王很快就可以一手遮天。”

看著他那囂張得意的模樣,蘇念尾咬破紅唇罵道;“不錯,你可以一手遮天,但你心愛的女人並不愛你,現在的你,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廢人一樣,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如何,你最愛的女人都舍你而去了,你還有何用?”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讓蘇念尾那嫩滑的臉頰再次高高腫起。

“胡說,驀雪是愛著本王的,要不是你,她才不會離開本王,她不會!”他發狂的怒吼,似像在說服自己,又像是說服眾人那般。

一旁的炎烈,看著如此暴戾的禹王與如此倔強的王妃,皆為二人感到歎息不已。

蘇念尾聽了他的話,就算是受著刑,她也啐了一口口水道;“呸,愛你?愛你,如果不是你強要了她,她會愛你嗎?像你這種隻懂自己占有,霸道,狂妄,又暴力的男人,要不是因高高的權力在上,會有女人肯屈服於你嗎?”

占有,霸道,狂妄,暴力的幾個字,像一把匕首深深捅進東陵修的心窩,原來在這個女人眼裏,他是一個這樣的人,那在驀雪的眼裏呢?不…..驀雪是愛他的,驀雪不會如此看他,對,他不是這種人,就算如此,也隻會對這個賤人罷了。

發現東陵修此刻的神情陰晴不定,炎烈暗驚不妙,心忖,這下要再惹怒了王爺,恐怕王妃會小命不保。

就在炎烈還來不及阻止,一聲怒喝當即落下。

“狗奴才,朝廷的奉碌沒拿夠嗎?把留給賤人說話的那些力氣用在你做事上麵,本王看你早就不用當奴才了。”

侍刑的賞罰官見王爺大怒,驀地嚇得冷汗直冒,於是咬緊牙關,讓手中的刑罰不再有絲毫鬆懈。

“啊……東陵修,你有種殺了我,否則我蘇念尾對神靈起誓,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陽光透過生滿黃鏽的窗台,照進室內,依稀閃爍的晨光晃得她雙眸有些刺痛。

暖暖的光芒灑在她冰涼且紅腫的十指上,這讓已經忘了自己還存活著的蘇念尾突感有一絲生機。

她趴在地牢那鋪滿枯草的地上,昔日清澈如湖的眸子此刻卻凝聚著絕望與悲傷。血跡斑斑的囚衣已是傷痕累累,她順著淩亂的發絲垂下頭,望著自己已經似胡蘿卜粗細的纖指,她悲從心來,難道——這就是她所要的古代生活嗎?不,這不是她想要的!

三天慘絕人寰的折磨,讓原本如花一般綻放的女子,瞬間凋零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蘇念尾無力的倚靠在刑架的兩邊,雙眸黯然無光的望著窗外射來的暖陽,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殘酷的地獄裏,而窗外,卻是一個她無法觸及的天堂。

鳥兒在枝頭高聲歌唱,蝶兒在花叢戲舞,望著窗外的另一個美好世界。很美,它們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永遠不會被枷鎖與刑烤牽絆了自己的自由。想到這裏,倏地,蘇念尾嘴角咧出了一個幹淨無雜染的笑容,盡管,此刻的她已經蓬頭垢麵。臉上的傷,讓她快看不清原來的麵。

不料,這奇異的一幕卻被身穿銀色盔甲的炎烈看見,他悄然的立在刑架的後側,一直平靜的心,被她方才所綻放的純美笑容給觸動了。他順著她的眸光,發現了春意盎然的窗外,倏地明了。暗襯,這個王妃真特別,竟然會在如此情況下,還被窗外的景致所吸引。

“這些天,你受苦了。但,王爺也並不好過。”他踏出一步,然,輕聲開口,想喚回她的注意。

低沉的嗓音,伴隨著他獨有的味道,這讓蘇念尾一聽便知來者何人。

她沒有回頭,隻是全神貫注的望著窗外,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在這裏。所以,她隻能把僅剩的時間,留在這美好的事物上,這樣,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

“他幾乎不分晝夜的在鳳尾湖搜尋蕭姑娘的屍體,可令人奇怪的是,並不見其人。”

說到這裏,蘇念尾微紅的眸子隻是向上一翻,不做任何解釋。什麽叫不分晝夜?若是真是如此,那他哪還騰出了這些時間來折磨她的?

見蘇念尾並不理會自己,炎烈麵上的肌肉抽蓄了一下,便自顧自的說道;“王爺他脾氣暴燥,且陰戾不可琢磨。自蕭姑娘離開後,他整日以酒買醉,自我消沉,我想王妃你也不願看到。”

關她屁事,就算自己要死了,拉一個墊背的豈不是更好。

見蘇念尾依舊不語,炎烈有些尷尬的咳嗽兩聲,繼而說道;“如果王妃不想繼續待在這裏的話,不妨……”

聽他話中有話,蘇念尾冷漠的朝他一凜,炎烈便自覺的住嘴不語。

“聽將軍的意思,莫不是我把蕭姑娘給藏起來了?”因多日未近滴水,蘇念尾的嗓子已經幹裂得沙啞,要不是炎烈離她略近,否則難以聽清。

炎烈見蘇念尾如此幹脆的反問,他當即覺得有些失態的搖了搖頭道;“末將不敢狂自猜測,末將隻是在想,王妃說不定會知道蕭姑娘的去處。”

“何以見得?”蘇念尾一邊不屑的反問,同時內心暗自虛驚,想不到這個東陵修身邊的這個將軍還是個了得之人,這麽快就看穿了她與蕭驀雪之間的把戲。

炎將軍見蘇念尾語氣有緩,他便放鬆神色,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近日來,蕭姑娘與王妃的姐妹之情可是府上之人耳目共睹。而那日,蕭姑娘又指名讓你乘船同行,所以末將以此推論,蕭姑娘如果有何事,應該會向王妃傾露吧?”

蘇念尾聽了他分析得一清二楚的話語了,反唇譏道;“你是在懷疑我放走了蕭驀雪?”

“末將隻是……”

“既然懷疑是我,那為什麽不告訴你們的王爺?讓他自己來處理我,你又何必在此浪費口舌?”想套她的話,沒門。就算死,她也不會出賣一個不相幹且無辜之人。

炎烈被蘇念尾那咄咄逼人之聲問得無話可辯,當即隻能支唔的說道;“王爺他……”

蘇念尾淒厲一笑,笑顏中雜夾著諷刺與無畏;“哈哈,他不會相信你說的是嗎?不錯,他是如此自負,霸道狂妄的一個人,他認為隻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必定是他的。所以,他所愛的女人,也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其實,他又怎麽會想到,東西得到了便就得到了,但,人得到了,未必心能得到。所以,他寧可相信,蕭驀雪是被我謀殺了,也不願相信,蕭驀雪是因為不愛他,而逃跑了吧!”

聽完蘇念尾一席話,炎烈有一片刻的癡愣,這個王妃似乎不像傳言那般懦弱膽怯,也並非受人擺布之人。她是一個能洞悉人心,且灑脫視死如歸的聰明女子。好一個人得到了,心末必能得到。他,炎烈果真沒有猜錯。蕭姑娘並沒有死,而是逃了。眼前這個女子,竟然為了幫她隱瞞,此刻卻遭受無妄之災。真是讓人惋惜,惋惜。

炎烈走後,地牢裏的獄卒很快就為她取下了鐵烤,然後將她安置在一間稍為暖和而幹淨的牢房裏。

蘇念尾莫明的回憶著方才的對話,炎烈明明已經知道了她是主謀,為何會放過自己?

她以為,在聽完這些話後,這個男子就算不殺自己,也會用酷刑折磨她。想反的是,他臨走前竟留下一句;“你安心的在此養傷吧,我會托人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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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烈離開後的第五天,蘇念尾一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內,這幾天,不但沒有非人的折磨,反而每日三餐準時有獄卒送飯。晚上冷了,有人遞被送水。一切,十分安妥。

就在蘇念尾驚詫不已的同時,這日晚,地牢內似乎來了一位非常有地位的大人物。

他一進牢門,就拆散了所有的牢頭獄卒。

地牢內,除了幾個要死的犯人還在囈語鬼叫外,就安靜得讓人可怖。

“念兒…..”隨著一聲低喚,那溫潤如玉的聲音就一道豔照,瞬間照亮了蘇念尾心中的多日淤積的陰霾。

朦朧中,她抬起頭,打量著眼前的男子。他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

他身上散發著複雜的迷人氣質,像是各種氣質的混合,但在那些溫柔與帥氣中,又有著屬於他自己的獨特空靈與俊秀。

是他——那個大她兩歲的鄰家哥哥,十三時,第一次在她腦海烙下深刻印象的男子,也就是她的初戀情人——漢陽哥哥!

“漢陽哥哥是你嗎?”蘇念尾再次見到五年不見的他,頓時激動得全身顫抖,她要死了嗎?否則,老天為何要讓她見到她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了漢陽哥哥?

白舒歌輕蹙眉峰,一臉不解的說道;“漢陽是誰?念兒,你怎麽了?”

她不知道漢陽是誰?蘇念尾驀地驚醒,同時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他一襲白袍,長眉如畫,雙眸如辰,一頭烏黑的發絲更將她襯托得俊美無雙,似仙人臨凡。“念兒,我是舒歌啊,你怎麽這麽看著我?”白舒歌見蘇念尾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雙眸裏有著前所未有的陌生。他頓時變得驚慌失措起來。

“舒歌?舒歌?他不是漢陽哥哥?為何長得如此相像?”她失望的撇開眸,眼裏有掩不住的憂傷。

白舒歌見從前見到自己就粘住不放的蘇念尾,此刻眼裏盡是冷漠與疏離,驀地他狹長的美眸閃過一抹受傷,半晌才淡淡的呢喃道;“念兒,我知道上次我不該對你說那翻話,可是你知道嗎?你嫁給禹王時,我有多傷心?所以,當時我也隻是痛心疾首才說出好些話的。”

一直神遊中的蘇念尾想起來了,舒歌不正是當初夢兒口中所提過的白公子——白舒歌嗎?他是太子的太傅,也正是蘇念尾喜歡的人兒。想不到,他長得如此像自己的初戀情人漢陽哥哥,那不也正是自己喜歡的人兒嗎?難道說,這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一想到這裏,蘇念尾連忙回道;“你說了哪些話?”還記得,蘇念尾死時,這個男子也是關鍵人物吧?

“不該和你一刀兩段,陌路不相逢的話。現在,我後悔了,念兒你原諒我吧!”以為蘇念尾是故意與自己慪氣所以裝著不認識自己的模樣。因此,白舒歌也不曾對她有半點懷疑。

“原來如此。”蘇念尾若有些思的點點頭,其實,這些話又何償不能說,畢竟這個女子已經嫁給了禹王,做為她的“男朋友”,蘇念尾知道,他是有資格說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