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娶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蘇念尾許久都失神不語。
是的,他們都長大了。娶親了,亦就是有了自己的家庭了。日後,恐怕很難回到當初的快樂。盡管她蘇念尾並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是,潛意識裏,她已經有些留戀了。
眼見迎親的日子一天天逼進。蘇念尾盡管滿心焦急,可是東陵褚天與東陵雪寒也不曾踏入秋水坊半步,她連了解情況的機會都沒有。
一輪孤寂的明月遙掛半空,清冷的銀輝將窗欞四周的影物,照得一片雪白。
她長發綾亂的披散下來,背對著月光,合著的眸子時而陡睜,時而緊閉。
夜風撫來,孤單而削瘦的背脊一片冷涼。她翻起身床,然後坐在榻畔,凝望著窗外聖潔的明月。唉歎一聲,失神片刻。繼而蹙緊眉頭,再次躺了下去。
孤月冷照,輾轉反側。連續多日她都如此,夜裏常常失眠。閉上眼,不是四顆仙珠在她眼前飄飛,就是東陵褚天和東陵雪寒那兩小鬼的天真笑容。
“吱嘎——”一聲,門仿佛被風吹開,又似有人故意推門而入。
蘇念尾一個激靈起身;“誰——”她冷聲詢問,內心似有鼓聲響起。
如此夜晚,誰會進她的房屋?心噌的一跳,除了一個人會來,那便是東陵修?
一想到那個變態的惡魔再次踏入她的房門,她的心猛的揪緊。是的,多次的不眠之夜,她都害怕他的突然闖進。他的到來,就如死神一般宣判著她的噩運。
她穿上花鞋,順手拿件袍子披上。隨後,她借著清幽的月光,慌亂的點上銀燈。微弱的燭光,瞬間發出黯淡的光,同時她那不安的心裏,也因這光的溫暖,而將內心的陰寒驅逐一半。
突然,一陣濃烈刺鼻的酒味傳來,她蹙起眉頭。
一聲異響,蘇念尾驚懼的轉過身。驀地,一張僵硬而鐵青的容顏突然展現在了眼前。
她驚得“啊——”的一聲退後數步,若非男子眼疾手快將她攬在懷中,恐怕她已隨手中的銀燈,同時墜落在地。
待她看清來人之時,驀地吸了一口冷氣。
東陵雪寒沒有溫度的眸子微微縮緊,然後冷冽的望著懷中的她。
她長發揮散,水眸裏的驚懼像受了傷的小鹿那般清澈動人。尤其是那微開衣襟,正好迎合了他微傾的視線。瞬間,她雪白的肌膚如羊脂般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麵對這個讓他一度掛懷的女人,此刻卻這樣真實的被他摟在懷中。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驀地翻騰不止,澎湃難耐。
“小鬼,你在幹嘛!”發現他目光漸漸灼熱,似有不同尋常的紅光從脖根蔓延他的臉頰。蘇念尾見狀不對,立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隨後將襟口拉攏,一臉憤怒的瞪著他。
他沒有回答她,隻是麵色如霜,黑瞳似火的望著她。
“你是不是喝酒了?”蘇念尾方才聞到他滿身酒氣,立即醒悟的出聲責問。他才多大啊,竟然喝成這樣。害她還以為是東陵修來了,簡直就嚇得她魂都出來了。
“不關你的事!”他冰冷回答,眼裏陡增恨意。
蘇念尾看得有些莫明其妙,暗驚,這小鬼是受到了什麽打擊嗎?從那一次她莫明闖入秋水坊,看到她安慰死去母後的褚天小鬼,便一直恨她入骨。上次就連自己好心去看望生病的他,也被他強行趕了出來。這還真是莫明奇妙啊。
“算了,我不管你的事。那你總該回答我,你半夜闖入我的房間,這是怎麽回事?”
東陵雪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哼,本王想來就來,不需給你匯報。”
蘇念尾聽罷哭笑不得的望著他;“喂,你還當這裏是你的行宮了是吧?想來發酒瘋不成?”這小鬼,真是越來越乖張,讓人越發捉摸不透。
他眸子突然一沉,眼裏閃過一抹讓人眼花的哀痛之色;“難道你就這麽討厭本王嗎?”
蘇念尾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眉心微蹙,然後緩緩落坐;“討厭到沒有。對了,聽說你要成親了,恭喜你啊!”
此話一落,蘇念尾便後悔了。因為,她從東陵雪寒那憂傷的眸子裏,突然看到一抹寒意,就連他的麵色,也變得陰森酷寒。
他直直的盯著她,一步步的朝她靠近,黑瞳裏的恨意是那樣的明顯。
“喂,小鬼,你要幹什麽?”
發現不對勁的蘇念尾連忙起身,隨著東陵雪寒的靠近,她則一步步退後逃避。
“逼本王娶親,本王同意了,而你和皇兄的目的也達到了是嗎?”他突然像失控的野豹,怒聲狂吼。
蘇念尾望著眼前這個她一直當孩子看待的東陵雪寒,此刻他的麵色是那樣的猙獰恐怖,那副全天下人都欠他的神情讓蘇念尾更覺得膽顫心驚。
“小鬼……你聽我說,既然你想娶親,那就別娶。你告訴皇上,你不娶就行了啊!”看著他這個樣子,蘇念尾在驚懼的同時,也略為他感到擔憂。是啊,一個還不知道初戀是什麽感覺的人,就逼著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那該是多麽的痛苦啊!
他聽完她的話,黑瞳閃過一抹幽怨,隨即卻不甘的苦笑道;“你以為,本王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這……”確實沒有。
“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
就在蘇念尾不知如何安慰這個受傷的孩子時,東陵雪寒卻突然握住她的雙肩,一臉深沉的盯著她問道。
對於這突入其來的問題,蘇念尾先是愕然;“你問這個幹嘛!”
“是皇兄嗎?”他竭斯底裏的怒吼。
蘇念尾微微一顫,同時苦笑道;“你在亂想些什麽啊?”東陵褚天才一個小鬼,她怎麽可能……
“我就知道是皇兄,天下女人都一樣,你也一樣,都愛慕後位的虛浮榮華。我隻恨,我的地位不如他,我隻恨,我不能掙脫這常聯姻。”他說著說著,那憤怒至極的臉上,驀地流出了眼淚。
蘇念尾望著他怪異的模樣,心裏難受到了極點。她一把抓過他的手,冷聲說道;“你不要嫉妒他,其實這個皇上,他當得比誰都苦。你們是兄弟,應該體諒他。”是的,從東陵雪寒的話語看來,他已經中了東陵修的離間計。
他憤然的甩開她的手,冷峻的容顏滿是不屑道;“果真沒錯,你心裏隻有皇兄,到了現在你還幫他。”
“你在胡說什麽,喝醉了就回去休息。你知不知道,今晚的你,和平日簡直判若兩人?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讓我對你好失望?”那個率真,麵冷心善,而且倔強不服輸的小鬼完全不見了。今晚的他,完全是一個被酒精權欲充昏了頭腦的猙獰孩子,讓人看得心裏忍不住有些懼怕。
“哈哈——就是因為本王平日的隱忍與順從。才讓他得了皇位,才讓他得到了你。本王,現在好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麽那麽懦弱窩囊…….”
“你……..”
“啪——”蘇念尾氣得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氣得一巴常拍在他的臉上。隨後,她竟一陣陣後悔。為什麽自己會打他,為什麽自己不好好安慰他。這個孩子已經夠可憐了,可是她卻一點也無能為力。
他望著她眼裏的悔意與憐憫,他嘴角含起一絲冷冽的笑意,隨後伸出修長的食指將唇畔的血絲拭去。
“記住,本王不需要你的可憐。哪怕你選擇的人是皇兄,本王會心甘情願的服輸。”
“閉嘴。東陵雪寒,我鄭重的說一次。你給我聽清楚,在我心中,你和東陵褚天,都隻是孩子,隻是小鬼。你懂嗎?”
說完,她厭惡的瞪著他。轉過身,打算不再理他。
他不理會她的反感之色,而是理直氣壯道;“可是皇兄卻是那麽的喜歡你!”
她背著他,眼裏滿是輕蔑自諷之色;“我大他十歲,而且已經毀容,父親曾是判國賊,二年前又是遭人拋棄的棄婦。他乃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若是會喜歡我,那豈不讓天底下的人恥笑嗎?”
他不服的上前;“如果不是喜歡你,他就不會送你如意雲紋簪,那東西隻有當今皇後才配擁有。如果不是喜歡你,他就不會一直把你放在身邊視若珍寶。如果不是喜歡你,他就不會在死了母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如果不是喜歡你,今日迎娶烏礓國公主的人,就不會是我!”
在她認為,他的這些做法,隻是因為一個孩子對他的喜歡與依賴。根本,無關愛情。因為,她知道她自身的條件,沒有一樣值得一位至高無尚的君王喜歡。於是,她很坦然的回道;“在我眼裏,你們隻是孩子!”
“不…..本王已經長大了,本王成人了!”說著,他再次竄到好怕跟前,一把捧起她的臉,黑瞳散發出無限霸道的光芒。
她怒視他;“那又怎麽樣,十四歲的孩子,對我來說還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P孩!”
“可是本王馬上就要娶妻了,說不定再過一年,兩年本王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朗聲向她審明。
她冷笑,嗤之以鼻;“既然覺得自己要當父親了,又何必做出這種幼稚的事情?”
“你…….”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起來!”
“幹什麽?”在蘇念尾極其不耐的情況下,最終東陵雪寒以大得驚人的力氣將她從榻上拉了起來。
他握住她的腰,讓她與他筆直對立。
他離她的距離,不足五厘米,彼比能感覺對方的呼吸。
瞬間,她的心跳陡然加緊。如此近距離的麵對這個小鬼,她竟然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隨後,他突然湊過臉,用高挺的鼻端撞了撞她的鼻尖。她的臉驀地一陣溫熱,心跳莫明漏了一拍。麵對這尷尬的局麵,她想要躲開。誰知,卻被他用大掌緊緊的禁錮住。
“你看,我是不是已經不用抬頭望你。而你,卻要抬頭望我了?”
“你在說些什麽?”蘇念尾有些滾燙的臉,不自覺的撇向別處。
“我是說,現在我已經比你高了。不再是孩子了,曾經本王暗暗發過誓,隻要本王能比你高了,我就要你成為我的女人。”
“你這小鬼別亂說。”她嘴上雖不承認,但內心不得不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東陵褚天與東陵雪寒這兩個小鬼,漸漸的已經長得超過她了。
“本王是認真的!”
“你…….”
“唔…………….”
該死,東陵雪寒這小鬼竟然趁她不奮,把嘴給貼了上來。可惡,還把舌頭伸了過來。
哇——好疼——這小鬼不懂接吻也罷,還咬到了她的嘴巴。天!
“放開我!”她恨怒的一把推開他,慌忙用手擦拭著朱唇。竟然被一個小鬼吃了豆腐,她現在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東陵雪寒望著驚慌失措的她,意猶未盡的添了添薄唇四周。原來,這就是她的吻,他,會一輩子記住。
“小鬼,你才多大啊,**期到了嗎?”蘇念尾一邊說,一邊嫌惡的瞪他。
“記住,這次我得不到你是皇兄欠我的。你要告訴他,他會欠我一輩子。”
“什麽意思?”
“蠢女人,你記住,皇兄能給你的,除了後位,我一樣能給。”
“喂,到底你在說什麽?”
他眸子一凜,黑瞳裏閃發著危險且參不透的光銳芒;“過了,今晚,東陵雪寒會改變的。”
望著他像鬼魅一般離去的身影,她有刹那的失神。這個小鬼到底怎麽了?著魔了嗎?他與小鬼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兩個如此至親兄弟,發生這麽大的轉變?
還有他那句,東陵褚天欠他一輩子,又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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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九年十月初七
這日是離東陵雪寒迎娶烏礓國公主的前一天。
蘇念尾湖畔不知是喜是憂。
不錯,她應該高興東陵雪寒終於要娶妻了呢,還是該憂慮,日後她們的關係再也不能像從前了?想著想著,她內心一陣惆悵。
“笨女人,為什麽朕每次來你都在發呆走神?”
腦後傳來的爆粟,讓蘇念尾驀地轉過身來。
少年一身白色的雲錦華袍,頭戴紫玉金冠,他墨發垂於耳後,幹淨而整潔。
陽光照在他俊美的臉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他眼裏的笑意溫暖,薄唇勾勒出的弧度優雅而漂亮。
“你來了?”蘇念尾沒有往日的驚喜,隻是一派平淡的朝他打了聲招呼。
東陵褚天清淺一笑;“是啊,這些日又要批閱奏章,又要籌備雪寒的婚禮,真是忙得焦頭爛額。”
聽到婚禮二字,蘇念尾黯然垂眸,冷冷說道;“這場親事,雪寒並非自願是吧?”
東陵褚天溫潤的笑意驀地僵在臉上;“你都知道了?”
“為什麽要逼他?”
他躲開她質問的目光,黑瞳閃過一抹愧疚;“朕也不想,隻不過…….”
“那他為什麽說你欠他的?”
東陵褚天一愕。片刻,他眼裏充滿傷痛的凝望著她;“他親口對你說的?”
她點點頭,眼神也是那樣的難過。
“告訴我,他為什麽會說這些?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蘇念尾定定的望著他,眼裏是那麽的渴求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憂鬱的朝前走了兩步,卻不敢回頭看她;“如果,朕告訴你,你會看不起朕嗎?”
“我想你這麽做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一定也不想輕易傷害雪寒對嗎?”
“不錯。其實此次本該迎娶烏礓國公主的人是朕!”
蘇念尾一怔,滿是不可思議的望著他。
東陵褚天似乎已經預料到她會有此反應,隻是淡泊的笑了笑;“此次皇叔發動群臣向烏礓國求親,目的是想讓烏礓國的公主許給朕做妃子。”
“那怎麽又成了雪寒那小鬼的王妃?”蘇念尾好奇的問道。
“因為朕不想娶她。再加上母後剛剛去逝,朕就用披麻戴孝,必三年矣,日夜靜思,不可妄愛這個借口推脫了。眾臣念及朕的孝心,並沒多加為難。所以,便把親事落在了雪寒的身上。”
蘇念尾聽完,轉念一想,是啊,他剛死了娘親,哪還有心事娶親。這樣做,應該沒錯啊?
“你這樣做,他不應該怪你的。可是,為什麽雪寒會如此恨你?”
東陵褚天眸子一黯,他的語氣有些壓抑起來。
“如果朕說,朕拒絕這門婚事,是有私心,你會怎麽想?”
“私心?”
“不錯,因為朕愛上了一個女人。”
話落,蘇念尾的心竟“嘭——”的一聲炸開。她慌亂的低下頭,連忙整理自己不安的心緒。第一次,她想逃避此地,因為她不想在這個孩子麵前狼狽。因為,潛意識當中,她似乎知道他要說的是誰。
麵對蘇念尾的沉默,東陵褚天眼裏閃過一抹酸澀;“你為什麽不問朕,那個人是誰?”
為了掩飾心慌,她故做淡然道;“因為你是皇上,後宮三千佳麗,任君挑選。又何必,再乎此人是誰?”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隻取一瓢愛了解,隻戀你化身的蝶。你知道嘛,自從朕無意聽到了你哼的首曲子以後,就暗暗發誓,縱使後宮弱水三千,朕隻飲其中瓢。那個人,就是你!”
他望著她,眸子是那樣的幽幽然,從而沒有絲毫避諱,沒有絲毫閃躲,一如既往的執著與認真。
“為什麽是我?”她顫抖著問道。為什麽,這兩個小鬼都會喜歡她?為什麽事情會這樣?
“朕也不知道。反正從朕第一眼看見你時,你為朕講笑話時的神情,動作,語氣就將朕冰冷許久的心暖熱。後來再見到你時,你的歡聲笑語,你的調皮,你的聰明,你的憂傷,就將朕完全渲染。朕喜歡你,每時每刻相必你在一起。看到你難過的時候,朕的心會痛。看到你笑時,朕覺得世間沒有什麽比這更開心的。”
“可是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類人!”盡管她內心滿是感動,但她還是竭斯底裏的想要抗拒。
“朕不在乎!”
“聽我說,小鬼,你喜歡我的隻是一種感覺。那並不是愛情,你對我也許隻是一種青春發育期的幻想,而不是真愛。如果,當你再看到我的臉時,你會更加覺得…….”
“朕說過,無論你是什麽樣子,朕都不在乎!”
“你……...”
“傻女人,你想哭是嗎?那就哭吧。朕一言九鼎,說了喜歡你,就會喜歡你一輩子!”
“…….”不知為何,她的眼眶真的開始泛酸,內心似乎被什麽東西溢得滿滿的。是嗎?想哭嗎?竟然被一個小鬼感動得要哭。她覺得好沒用,可是淚水又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女人的堅強在男人的誓言麵前是那樣的不堪一擊。哪怕是身邊這個小了自己十歲的少年,對自己許下那樣的承諾,她一樣會感動得一塌糊塗。
“笨女人,命運既然這麽安排,我們就都接受吧!”
“可是你比我小那麽多,如果接受了那麽就真成了畸形戀。況且,我沒有戀“童”癖…….”
“朕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朕命令你,不許在乎!”
“你………”
“聽著笨女人,哪怕是情勢所逼。朕不能成為最後的贏家,但朕可以告訴你,你永遠是朕心中的那瓢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