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貶

望著遠處有些狼狽走來的蘇念尾,阿香驀地鬆了口氣的迎上前去;“蘇姐姐,你去哪了,嚇死我了。”

蘇念尾淡然一笑,眼裏滿是無奈;“還不是為了找你,怕你迷路,最後我才迷了路。”

阿香一聽,酡紅的小臉微顯愧疚道;“那現在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回王府!”蘇念尾一臉不以為意的攤開手道。

“啊?回府?現在不是……”

知道阿香要說什麽的蘇念尾自顧自的朝前走去;“不說了,宮裏是容不下我們的,我們還是走吧!”

“可是……”

“走吧!”

……………………………………………..

文德殿內,十歲的幼帝東陵諸天,一臉沉寂的坐在大殿之中。隻見他一副心不在焉之態,手拿龍鳳白玉盞,失神把玩起來。

很快,歌舞盡散,眾臣的賀詞並沒有說得他心花怒放。反而,他緊蹙眉頭,清俊而睿智的麵孔逞現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重。

這時,右中丞劉大人突然起身道;“皇上,當今天下,歌舞升平,江山如畫,國泰民安。天下百姓更是,夜不閉戶,道不拾遺。而且,罪臣蘇世岩全家也被收押,如此之景,實乃我東秦國之福啊!”

東陵諸天聽慣了這些臣子報喜不報憂的說詞,當然又不能親自體會到民情的他,此刻也隻能點頭不語。

話落,眾人皆在一片歡聲喜慶當中舉杯相邀。

然而,在這相互祝賀的同時,一臉冷酷的東陵修突然摟緊懷中的美人冷姬,邪邪一笑;“誰說天下真的太平?”

此話一出,所有道賀的官員皆停止了動作。眾人望著那雙欲要嗜血的眸子,上了年紀的大臣嚇得當場吞了吞口水,一臉惶恐的轉視線轉移。仿佛多看一秒,心髒就要多承受一份壓力。然而,那些千金貴婦們,則是用既崇敬又膽怯的眸光偷偷窺視著他。是的,他就像一個天神一般讓人又敬又懼,同時他的權利,魄力,出色的容貌又像罌粟花般的蠱惑人心。

“近來京外出現了一批劫鏢賊,這批來曆不明的盜賊隻挑夜間下車,本王估計,在坐的各位大臣不該不知吧?”說完,東陵修抬起修長而長滿薄繭的食指微微一彈,動作在慵懶的同時,也增添了一絲危險。

“這……”有的大臣已是額頭沁汗,不時用那名貴的錦鍛袍子擦拭。

“禹王叔?真有此事?”一臉天真的東陵諸天,將疑惑的眸光轉向東陵修的身上,就連一旁那位絕美太後,也不得不對其另眼相看。

“稟聖上,他們並非普通的盜賊!”

“那是江湖草莽?”東陵諸天暗自猜測。

東陵修幽深的瞳孔掃視著殿內所有大臣的緊張神情,隨後冷冷回道;“不,他們受過專業訓練,而且對朝中的營運了若指掌。本王懷疑,一定是內部官員在從中做崇!”

說到這裏,已經有幾位大臣因受不了東陵修那銳利冰冷的眸子而臉色蒼白。似乎,隻要隨時一個重心不穩,便會暈厥下去。

“內部官員?他們派人劫官銀,難道不知道這些銀兩見不得光?就算到手也未必可以用。”這次換尊貴無比的皇太後不解了,她一麵掃視著殿下可疑的人員,一麵分析著其中的利弊。

東陵修聽完,仍然麵不改色,雙眸亦如當初那般黑得駭人。

隨後,他一手摟著為他湛酒的冷姬,一手撫著下頜;“來路不明的官銀斷然不敢示人,但是他們可以中飽私囊,日後招兵買車。到關鍵時候,這批官銀是會起到很大作用。”

“噢?大膽,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興風做亂,真是反了。”東陵諸天,雖然並不想當眾發威。隻不過,迫於眼前無奈。不錯,這位雖然身不在龍座,卻掌攬了朝中所有大權的攝政王,就是在威逼自己給眾大官員一個下馬威。

東陵修嘴角揚起一絲邪魅的笑意,隨後接過冷姬手中的美酒,一飲而下。那“咕嘟——”之聲,仿如地獄催命惡鬼一般,嚇得殿堂兩邊的官員皆顫抖的閉上眼睛。

他倨傲的放下青花翡翠杯,一臉漠然的起身;“誰吞了這些官銀,誰心中明白。這事,本王就不摻和了,就看刑部尚書那些人有沒有本事結案歸底。”話畢,東陵修長眸一斜,意有所指的朝某些官員一一掃視。

就在那些被他凜冽過的人皆正襟危坐時,他驀地抱起如水蛇般嫵人的冷姬,揚長走出大殿;“那些妄想給蘇世岩平反的人,最好有足夠的實力還抵抗本王。負責,讓本王抓到把柄,你們會知道什麽叫死無葬身之地。”如魔鬼般殘忍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幽幽響起,那駭人的警告就像咒語一般,讓眾人頭痛胸悶。

當他身影真正模糊時,幾位實在經不住摧殘的大臣“撲通——”一聲跪地。

“老臣,明日就去查辦官銀之事,半月內一定將所有失竊的官銀追回!”

朗朗大殿中,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狂笑聲,伴隨著女子一陣嫵媚的嬌嗲。眾臣麵麵相覷,噤若寒蟬。

金殿上的明媚少年,眉頭微蹙,深重而隱忍。看似無力的外表,實則案幾下,有一雙緊握的雙拳。

………………………………………

景和七年九月中旬,罪臣蘇世岩全家問軒。其女蘇念尾,因曾是先皇賜與禹王之妃,免其一死。發配為禹府婢奴,沒有禹王之命,今生不得翻身。

景和七年十月初,蕭驀雪正式被東陵修用八抬大轎,風光無限的娶進王府。次日,封為正妃。

一些轉變太快,讓人措手不及。不過蘇念尾早就知道會是如此結局,於是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什麽變化。

因此,接受了事實的她,很平靜的搬出了浮雲閣。

二年後。

望著曾經那雙纖巧、靈活,白淨、細柔的手,現已長滿了粗繭,蘇念尾一陣輕歎。她現在越來越懷疑當初的決定。為了拿到東陵修手中的那顆封塵珠,她隱忍避退了多少個春夏秋冬。現在過著生不如死的奴隸生活,沒有指望也沒有終結,她開始有些絕望了。

當初若是拋開拿到封塵珠的念頭,說不定此刻她已逃離東陵修的掌握,就算漂泊古代,也能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念姐姐,你又一個人在發呆了。這麽累了還不睡,明兒一早還要幹活呢!”粗重的門扉被阿香躡手躡腳的推了開來,見蘇念尾一如以往的那般發呆入神,她還是忍不住小心提醒。

至從兩年前,從浮雲閣般出來以後,念姐姐就更加沉默寡言。雖然平日裏她一聲不吭,但是阿香明白,她活得有多苦。

“你們兩個還不睡,不要到時候又無精打采,明早最好別埋怨我給你們分了重活。”路過門口的蘇夢,見到如此境況,當即沉著臉冷聲提醒。

阿香見蘇夢來了,當即關上門,一臉咕嘀道;“知道了!”不錯,兩年前搬出了浮雲閣,蘇姐姐被貶為奴婢以後,她們三人就同時負責這裏的衛生事宜。當然,還要照顧一個禹王寵幸過的女人。

“念姐姐,好歹你也是蘇夢從前的主子,你看她現在,不就當上了個“女官”嘛,現在動不動就使喚人這樣,使喚人那樣。做不好,就向上麵告狀,心腸真壞。”

看著阿香滿是委屈的模樣,蘇念尾隻能無奈苦笑道;“隨她吧,我亦累了,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力。”

阿香不服,嘟著嘴問道‘“可是念姐姐,難道你一點也不生氣?”

“我能生氣嗎?在這裏,誰都知道王爺有多麽厭惡我,之所以我沒死完全是因為他想折磨侮辱我。現在,這裏麵隻要是個人都可以對我呼來嗬去,我比你還不如。你說,我有資格去生誰的氣?”

“念姐姐……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阿香,小臉充滿愧疚,頓時不知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蘇念尾把燈吹滅,然後取下麵紗,在漆黑的屋裏,她獨自歎息一聲;“睡吧,人生就是很多無奈。我相信,總有一天,會雨過天晴。”

月亮穿過薄霧,緩緩的升上來了,像是剛剛脫水而出的玉輪冰盤,不染纖塵。而周圍的雲層,卻如女子那優傷的愁思,淡淡的,柔柔的。

次日,天明。

正在打掃後苑落葉的蘇念尾突然感覺四周有什麽東西正盯著她。

她停止手中的動作,露出一雙如雨後雲霧般朦朧的雙眼朝兩邊望去,發現苑內除了鳥兒的鳴叫聲,還有微風刮過的“呼呼——”聲以外,就別無它物。

頓時,她凝神細思片刻,立是繼續揮舞著手中的掃帚,打算將苑內的落葉掃完。

看來,昨日睡得太晚,所以產生了幻覺。為何她會感覺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那種不安的感覺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圍繞著她。

“嗯,不錯,曾經是千金小姐又是金貴王妃的蘇念尾,想不到做起這些下賤的活來,還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一道冷冽之聲,伴隨著那他獨有的威懾,驀地驚得埋頭冥思的蘇念尾全身一顫。

她駭然的側過身,眼前出現的那張臉是如此的熟悉與刻骨銘心。這個,曾經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男人,這個曾經差點把她打入地獄的男人,這個一度將她人生毀滅的男人,此時正滿臉狂傲的站在自己身邊。

她平靜了兩年的心,第一次,開始激烈的湧動。不錯,這個男人的出現,那就意味著她的人生將會進行另一次的巨大改變。

兩年了,她的眸子變得死寂了許多,身形也憔悴纖瘦了許多。過了這麽久,他差點忘記這個女人的存在。隻是偶爾在夢中憶起,有一個女人總會在他閉眼的時候,用一雙怨恨的眸子死死的盯著他。多次,他看不到她的臉,隻記得那雙眼睛,是那麽的烏黑清亮,但看著他時,卻是那麽的可怕與不甘。

是她嗎?夢中的那個女人是她嗎?

他還是一點沒變,隻是眼神之中多了一抹常人難以察覺的犀利和冷冽。看來,近年來的權利,與聲勢已經讓他變得更加目中無人,無法無天了。

許久,她回過神來才幽幽開口;“下賤的活如果沒有我這種人來做,那又怎能讓你們這些高貴的人感到舒適呢?”

東陵修揚了揚眉,冷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兩年過去了,你淩厲的性格依舊未變。當今天下,也隻有你還敢如此對本王說話。蘇念尾,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什麽身份?”

這個女人難道不怕死嗎?囚禁了她兩年,折磨了她兩年,她不但沒有像預想中那樣的來求他。反而,此刻的她,更讓人捉摸不透。

她淺笑,眼裏的譏諷有些灼傷他的黑瞳;“在我爹媽眼裏,我是無價的寶貝,在你眼裏。我是一個連動物都不如的賤人!”

東陵修聽罷,冷哼一聲;“哼,你爹蘇世岩還有你娘張氏不都已經問斬了嗎?你現在,何來爹娘?”

蘇念尾微微苦笑,並沒有說話。

“蘇念尾你給本王聽好了,本王今天來並不是問長問短。本王隻是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離開這裏,可以獲得榮華富貴的機會。但,能不能把握,就看你了。”他一邊說,一邊傾身靠近,那危險的動作,頓時讓蘇念尾退至三步之遠。

她眯起眼,冷聲嘲笑道;“王爺應該懂得什麽叫一物生一物,在王爺允諾給我富貴之前,我想我應該也會付出慘痛的代價。畢竟,當今天下最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是不可能做虧本生意,而且,還是麵對一個他今生最討厭的人。”

望著那雙閃爍著智慧之光的美麗瞳孔,東陵修突然發現,他並不討厭這個女人了。準確的來說,在蘇世岩被斬以後,他就對她的恨沒有了知覺。隻是,一想到她曾是蘇世岩的女兒,就算不恨,他也努力的強迫自己恨她。所以,為了將自己表現得恨她,他用盡各種方法折磨她羞辱她,可是到頭來,他卻越來越發現這種做法是多麽的愚蠢。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女人的眼神,從來沒有像其它人那般,帶著崇敬或是懼怕之色的望他。他是第一個,望著他時,是那樣的不屈,是那樣的坦然,是那樣的傲慢。所以,他一直想征服她,一直想征服那雙讓他夢境歡寐的眼睛。哪怕是用盡天下最殘忍的酷刑,也要使她朝他低頭。

“你很聰明!可惜,從前本王沒有發現,如果你早點識時務,本王就不會讓你受這麽多苦了。”很快擺脫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東陵修一臉陰狠的揮袖說道。

“是嗎?可惜王爺從來不給我表現的機會。”當初隻要找準機會,東陵修對她不是毆打就是侮辱,現在卻如此誇她,這聽起來還真是諷刺啊。

麵對美眸裏的不屑與質疑,東陵修的怒火再次升騰,該死,就是這種眼神,讓他無法自控的眼神。讓他拚盡所有想要征神的眼神,此時他真恨不得一把捏碎她。

“現在,本王給你機會了。”他努力控自心神,一臉陰深的說道。

“噢?那還多謝王爺看得起。”

“本王要你入宮,監視皇上的一舉一動。”

“你要我去當細作?”

“不錯,當本王的細作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如果我不答應呢?”蘇念尾知道,這種事相當於賣國求榮,隻要稍有不慎,很可能便誅邊九族。雖然她現在已經沒有了九族,但是她想活著回到現代。

東陵修臉色陰鷙,眼裏閃過一抹殘忍;“那麽本王隻能殺了你。”

蘇念尾沒料到此人會這樣說,但轉念一想,這個像魔鬼一般的人,一定會說到做到。當即,心沒由來的露出一拍。轉過身,深吸呼一口氣,這才冷靜道;“可以,我可以當你的細作,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覺得在本王這裏討價還價對你有好處嗎?”他揚起修薄的唇,露出撒旦似的微笑。

“沒有好處,但也不會有壞處,畢竟你要用我。”

“既然如此有自信,你說說看?”他玩味的搬弄著左手上的扳指,一臉陰霾。

蘇念尾漠然轉過身,一雙水眸沒有清冷出奇的直視著他道;“我不要榮華富貴,我隻要你手中的封塵珠。”

東陵修臉色赫然一變,雙眸如潭,環視蘇念尾良久;“你怎麽知道本王手中有封塵珠?”

“這個你沒必要知道,反正這個交易你答應就算完成,不答應那麽你就殺了我吧!”是的,她蘇念尾在賭,用命在賭。就賭東陵修必是有求於她才來這裏,負責以他那狂妄的脾氣,怎可能委身請她替自己辦事。

“你在威脅我?”東陵修從那雙幽靜的眸子看到一絲堅決,頓時內心的某個深處有一絲顫動。

“不敢,我隻是在為自己的利益爭取。”

“很好,本王再次低估了。”

“你現在找到我,說明你眼光已經很獨到了。”

“你要那東西有何用。”

“自有用處。”

他突然邁進,眼神變得可怕起來;“以你的聰明,留在此地忍辱負重這麽久,難道就是為了這顆珠子?”

蘇念尾感受著他薄唇吐出的熱氣,拚命讓自己鎮定,然而一步步後退道;“你把我當成了重刑犯人,王府內眾所周知,每日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盯著,我能逃得出去嗎?這個,可以當成留在這裏的借口嗎?”

他猛的走進,將她順勢抵在牆角,然後一臉曖昧的在她耳畔輕昵;“你……果然聰明!”

一股熱氣,從耳畔衝向後腦,蘇念尾全身一陣酥麻。本欲推開,豈料卻被東陵修用粗臂鑷製住。

“放開我……”她有些失控的吼道。

“本王的妃,你可曾記得,你與本王還未曾圓房!”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