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這時,殿口出現一位頭戴紫金墨玉冠的冷峻男子,隻見他身穿灰褐色大氣而奢華的貂皮袍子,再衣襟與袖袍的兩邊,都用金色的絲線縫製做為點綴,而在褐袍的最中間,顯眼的繡刺著金色而耀眼的雲錦。隻要仔細凝望這兩團繡功不凡而又華美磊落的雲彩,你便能猜得出他便是淩駕皇權之上的攝政王——東陵修。
此刻的東陵修,他雙目如潭,看似漆黑夜裏覓食的野狼。那高挺的鼻梁如遠山上的蒼鬆般直直而立,而那似刀削般的薄唇,仿佛隻要一開口,就如萬年的積雪突然要崩塌般駭人。
遠遠的,不僅是蘇念尾,就連朝中官員,也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危險。是的,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狂風閃電般暴唳的氣息讓人感到窒息,尤其是那唯我獨尊的飛揚之態更是震驚全朝。一身錦衣更將他的卓爾不群,颯爽英姿襯托得渾然天成。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英俊無匹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棱角分明線條,銳利深邃目光,不由自主便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跨入殿內,所有官家女眷皆被他凜然的模樣,駭得不敢直視,隻能偷偷仰望,連大氣也不曾“吭”上一聲。
很快,東陵修找到了屬於他的位置。
他臉色依舊深沉冷靜,待走到離皇上最近的案幾時,他魅力十足的揮袍落坐。
眾官群起,鞠躬,施禮。待他微微頷首,眾人才如釋重負的坐下。
坐在東陵修身側的冷姬,望著此刻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在萬眾矚目之中,是那麽的狂傲自得,那麽的不可一世。頓時,嬌顏如花,小鳥依人般的靠在他的身邊,被虛榮心灌溉得一言不發。
冷姬的乖巧模樣,其實並沒引起東陵修的注意。入殿後,他那雙沉深如夜間野狼般幽亮的眸子卻緊緊的瑣視在了蘇念尾的身上,他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看著她,那模樣就如一隻豹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符合自己所需要的可口食物一般。
很快,他巧妙的推開旁側的嬌妙人兒,挪了挪剛毅而壯碩的身軀,就在離蘇念尾一掌遠的距離,他邪惡而俊美的臉上此時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看來,本王低估了你,你還是有能耐進來。”
蘇念尾回眸一瞪,沒有說話,徑直飲茶。
東陵修黑瞳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這一切卻落在了妒火攻心的冷姬眼裏。
“眾臣起身,叩拜皇上太後入宴!”太監一身高吟。
眾官一起跪地,蘇念尾也不敢有所異議,隻能入鄉隨俗。當然,這人當中,隻有一人不必跪下,那人便是東陵修。所以,在眾人下跪的同時,他隻是微微福了福身。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在百官的高呼下,踏上殿首,坐在九龍奪嫡黃金椅的人並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位年方三十開外的絕美女子。
隻見她頭戴鳳冠,身穿金色的華貴鳳袍,十指戴著修長的黃金甲,一副母儀天下之態,好不威風。
就算是坐著,但也能看出她高桃的身材,以及那輕盈的體態。就連舉手投足間,也將她端莊展現得一攬無遺。
這個女子也就是傳說中的太後,她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一顰一笑之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韻。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豔而不俗,千嬌百媚,無與倫比。
看到這裏,蘇念尾在心底暗讚,果真是麵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比起其它刻意打扮出來的豔婦千金們,她更是顯得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尤其是腮前那綹垂下的青絲,驀地憑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情思。
好美,在驚歎的同時,蘇念尾也第一次感覺與這個女人比起,什麽叫自形慚穢。
“眾卿有禮,晚夜大雨,皇兒偶染風寒,今日不宜入席,眾卿請自便。”
太後不愧是太後,說話大度雍容,那副風範尊貴之態恐怕是常人難以比擬。
百官起身,落坐,麵麵相覷。不錯,身為主角的皇帝沒有親自入宴,這叫眾人如何安心。
“上宴!”接收到太後的指示,太監一聲大喝,頓時拉回了百官的注意。
很快,在眾人耐心的等待下,一群群美麗如仙子的小宮女們舉著精美的青花玉瓷盤魚貫而出,那些似受過訓練的宮女們優雅的將托盤舉過頭頂,雙腿呈蓮花型合並,再慢慢優柔而嫵媚的輕緩前移。
精美的膳食瓜果水酒擺放整齊後,宮女們再依次扭動著水蛇纖腰施展著嫵媚的風情飄然而去。
待膳食用去片刻,緊接而來的是翩歌載舞。
那些如水蛇般的歌妓舞女,用天籟之音將朝中官員迷得暈頭轉向。
而一直低頭不語的蘇念尾,卻想早點離開這個讓人混亂的場麵。
……………………………………
這時,璀璨的燭光下,東陵修握著手中的瓷杯,埋頭猛飲。雙眸卻沒有一絲鬆懈的掃視著那些沉醉與酒色之中的老少官員們。
一旁的冷姬鳳眸一揚,臉上閃過一絲嫵媚。隨後朝東陵修傾靠道;“王爺,奴家敬你一杯。”
“好啊!”東陵修一把上前攬住她的纖腰,然後從她的耳垂吻到頸脖。
冷姬躺在她懷裏“咯咯——”嬌笑,得意的目光時不時的朝蘇念尾凜去。
蘇念尾從始至終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的品償著糕點,靜靜的欣賞著節目。
好一副醉生夢死之態,不過這一切似乎與蘇念尾無關,她如一朵獨自綻放的雛菊,散發著清香的味道,流露出她獨特的氣質。
突然,蘇念尾隻覺胸前一涼,一道撲鼻的酒味彌漫開來。
抬眸,對上冷姬那似笑非笑的妖嬈眸子。
“對不起姐姐,妹妹不是故意把酒灑在你的身上,是王爺太壞,所以害得奴家……”
蘇念尾側眸,發現東陵修懶散的將黑發攏至腦後,隻見他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雖然並未說話,但是眼裏的譏諷之意是如此的明顯。
蘇念尾本想發作,可是環視周圍,眾多官員雖假意喝酒,實則都偷偷窺視這邊。估計,其中一半人是想看看這個已經毀容又沒有靠山的王妃是該如何對付旁邊女人的挑釁,另一半的人估計就是抱著看好戲的狀態,希望今晚能發生點事以飽眼福。
蘇念尾沉思了片刻,聰明如她知道今晚無論怎樣自己都沾不了上風。畢竟,東陵修已經設下了好幾個圈套讓她往裏跳了。所以,沒有必要為了這種惡俗之事讓自己再吃苦頭。
想了想,蘇念尾陡然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隻是淺然一笑;“沒關係,衣服髒了我回府換就是了,所以,希望你們玩得盡興。”
語畢,蘇念尾就朝文德殿的後廳退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等待熱鬧之人。
東陵修的眸光漸漸從那道遠去的白色身影收回,嘴角揚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看來,這個女人越來越聰明了,知道進退!
離開奢侈而喧嘩的文德殿,蘇念尾發現立在門口處的蘇夢正在獨自出神。於是她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道;“阿香去哪了?”
沒料到蘇念尾會這麽快出來的蘇夢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道;“阿香中途鬧肚子,去茅廁還沒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
聽了蘇念尾的回答,蘇夢用怪異的眸光在蘇念尾身上掃視了一圈道;“王妃,現在是宴慶時間,你怎麽就出來了?”
蘇念尾苦笑一聲,便冷聲道;“這個宴會我本不該來,所以早點離開,也早點讓某些人清靜。”
“這……”
“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阿香。”說完,蘇念尾就朝長廊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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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月像一塊失去了光澤的鵝卵石,被無情的拋在天邊。周圍的繁星像荷葉上那晶瑩的露珠,閃爍著清冷的銀光。今晚的夜風微大,把光禿禿的樹枝,吹得呼呼直叫。
蘇念尾獨自徘徊在宮殿的深處,在幽靜的燭燈下,她能清楚的看見四周那碧綠長青的垂柳,韻味十足的流水假山,還有那片假山之後的清幽竹林。在竹林的身後,有著爭相奇放的滿園牡丹。是的,這裏就是個渾然天成的絕美境地,蘇念尾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被夜色胡亂帶入了人間仙境的迷胡精靈。
美景是欣賞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處境,蘇念尾不由蹙眉納悶不已。現在,她要怎麽走出這個如迷宮般錯綜複雜又絕美得像仙境的文德殿呢?
是的,明明是來尋阿香,想不到自己竟迷了路。真是無用,無用。
看到身邊一朵開得正豔的紅色月季,蘇念尾就想那個身穿紅色豔裝的冷姬。
那個女人方才潑酒一定是故意示威,當著眾人的麵在給她蘇念尾一個馬威。
可惡,她蘇念尾何曾受過這種氣。穿越至今,她沒有一點人的尊嚴,虐待,誤會,侮辱。從不間斷,她感覺自己簡直就要瘋了。
“去死,混蛋!”辱罵間,蘇念尾一把將那朵帶刺的月季摘下。
白皙纖瘦的小手因有刺紮入,罌紅的鮮血像花骨朵一般冒出,蘇念尾卻絲毫感覺不到疼,隻有因內心的委屈勝過它千倍萬倍。
“咦,這花就這麽讓你恨她?姑娘們不都是喜歡花嗎?”一道稍顯稚嫩且詫異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
蘇念尾立即將手中的花瓣丟棄,驚慌失措的抬起眸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衣著整齊,長相清俊的少年男孩。
那個少年大概十一二歲,他麵如冠玉,氣質雍容,神情漠然,有著一張如謫仙般絕美臉龐。
是的,他個子不高,足矮出莫悠然一個頭顱,但他卻有著一雙桀驁而矍鑠的眸子,那雙眸子清靈透澈,如一灘濃墨一般深深包裹著她。在那濃墨的深處,似乎又藏著一抹不容發現的危險。
“你都看到了!”蘇念尾驚愣片刻,便定下神,一臉不以為意的說道。反正對方是個孩子,她也不必像平日那般要隱忍和偽裝些什麽。
有著一張比鳳凰還要清傲臉龐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幽黑的雙眸緊緊盯著蘇念尾道;“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幹嘛蒙著麵紗?”
蘇念尾聽他的語氣,發現他並非普通孩子。話中的銳利,以及眼裏的睿智都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
頓時,她也提高警惕,冷聲道;“小孩子問那麽多幹嘛,對你又沒有什麽好處。”
少年可能沒料到蘇念尾會用如此不屑的語氣回答,當即微怒;“大膽,朕……我要你說,你敢不說?”
沒想到在宴會上受了冷姬的氣,出來還要被一個孩子逼迫,所有的不快讓蘇念尾瞬間要崩潰,她沒好氣的衝上前揪起那少年的衣襟冷聲道;“你懂什麽叫禮貌嗎?對於一個初次見麵的人,你憑什麽要人家什麽都告訴你,你以為你誰啊,天皇老子嗎?”
被揪著衣襟子的少年頓時怒目相瞪;“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有著一雙比九五之尊還要無畏的眸,有著一道天然而不修飾的慵懶俊眉,突然間蘇念尾覺得有些熟悉,卻又不知在哪見過。
蘇念尾望著他氣得通紅的俊顏,頓時愣了愣,隨後慢慢放柔聲姿道;“算了,估計以你的口氣又是哪個富貴子弟,我得罪不起。你走吧!”是的,這裏的人,沒有誰她能得罪。再說,從這孩子的打扮可以看出,他非富即貴。要讓誰看見了,就算別人不聲張,東陵修也會拿此大做文章,非把她逼死不可。
被放下的少年眼裏閃過一抹得意,隨後揚起一抹無賴般的笑容道;“可是你已經觸怒了我,現在又放我走,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你…..那你想怎麽樣?”蘇念尾強忍著性子問道。
“這樣吧,看你的樣子很寂寞,剛好我也沒事,如果你能講個笑話讓朕……”察覺到自己失言的少年於是假裝輕咳兩聲再次重複道;“如果你能講個笑話讓我笑,那我就放過你。”
“笑話?”蘇念尾有些汗顏,隨後,想了想隻能勉強答應道;“那講個冷笑話,看你能不能聽懂。”
少年見蘇念尾應了,於是露出一排燦爛而晶亮的牙齒道;“冷笑話?這詞新鮮,估計要比宮裏那些太監講的有趣。”
“聽好,從前,有一個巧嘴媳婦,煮好了米飯,先盛給公爹一碗。
公爹吃了一口就稱讚道:“今天的飯很香,我可要吃三大碗。”巧媳婦聽了公爹的誇獎,忙說:“嘻,這頓飯是我做的。”於是公爹又開始吃第二口,可飯剛送到嘴裏就聽見“哢嚓”一聲,公爹立刻叫道:“哎呀,這麽多的砂子!”
巧媳婦忙說:“那是小姑淘的米。”
公爹把筷子在飯裏攬了兩下,聞了聞,問道:“怎麽,這飯還有點糊味?”
巧媳婦這次回答得更幹脆:“那是媽燒的火!”
“哈哈——果真很趣,比那些太監宮女們編的好笑多了!”少年聽完,搖頭晃腦,笑得異常誇張。
蘇念尾心底暗忖,這孩子未免也太沒見識了吧,聽這樣一個笑話都能笑成這樣。想必,他平日裏該是多麽的無聊,肯定沒人敢跟他講笑話,以至於聽到這種東西都能笑成這樣。
“真的很好笑,你可以再講一個嗎?”少年笑完,一臉期盼的望著蘇念尾問道。
蘇念尾本想拒絕,可是麵對那張略帶孩子稚嫩的俊美臉龐,她就狠不下心來。隻能點了點頭無奈道;“好吧,我再講一個,講一個笑話我們先前的不快就一筆勾銷。”
少年聽了忙不跌的點頭;“嗯,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嗯,那我就開始講了。從前,有一和尚,是寺裏為新出家的和尚理發的,剛開始學習理發時,師傅教他削冬瓜皮,每次練完,他削好了冬瓜,隨手把剃刀插在冬瓜上。徒弟終於學成了理發的手藝。出師那天,寺裏來了一位要出家的施主,那個徒弟接過師傅的剃刀,飛快又熟練地剃起頭發來………師傅還有方丈以及其他同門師兄弟看著他,都非常開心,隻見他剃完了頭發,隨手把剃刀插在了那個新來僧客的頭上!”
“哈哈,真好笑,太好笑了,怎麽會有這麽笨的和尚啊。那新入寺的那個和尚不就倒黴了嗎?”少年一邊笑,一邊分析著故事的後果,那副模樣,還真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蘇念尾看著他的表情,嘴角揚起一絲僵硬的微笑;“那個,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
“你…….”蘇念尾氣結,剛剛那廝還拍著胸膛一副大男子主義,想不到轉念間就成了卑鄙小人了。
少年見蘇念尾想走,當即神情變得嚴肅,背起雙手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麽會來這裏,而且蒙著麵紗幹嘛!”
“我是來找人的,迷路了所以到這裏,至於蒙著麵紗嘛是因為我怕嚇到別人。”
“嚇到別人?模非你長得很醜?”少年用審視的眸光望著她,赤裸裸的揭發蘇念尾內心的傷疤。
“你……我不醜,隻是毀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