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禍將至

清淡的小粥漸涼,但蘇念尾的思緒卻不曾停止。

離開,留下?這兩個決定一直在她腦海中徘徊。

不錯,如果選擇了離開,那麽她就可以逃離這個魔鬼的折磨。但是留下,如果有幸拿到封塵珠以及其它四顆珠子,她應該就能回到現代,回到那個她遺憾了一生的少年時代。

一個晌午,就在她混亂的思緒中渡過。

“蘇姐姐……蘇姐姐……”

遠處傳來阿香那清甜的呼喚聲,這才將思緒飄渺的蘇念尾拉回現實。

遁著聲音,蘇念尾側目望去,隻見阿香正一路小跑而來。

“什麽事?”她淡然詢問,從來不曾看到阿香如此莽撞,蘇念尾頓覺有事將至。

阿香走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指著東側的浮雲閣的前廳說道;“蘇姐姐,夢姐姐讓我叫你趕緊過去,說是前廳那邊來客人了。”

“來客人了?”蘇念尾蹙眉凝思,自打她穿越過來,就從不曾見有人來過。尤其是被東陵修毀掉了這張臉後,王府裏的所有丫環宮女都對她唯恐避之不及,提起她更是談言變色。又有誰,會來這像鬼宮一樣的浮雲閣做客呢?

莫非東陵修又派來人,變著辦法來折磨她了?想到這裏,蘇念尾懷著十二分警惕,小心警慎的朝前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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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坐著一位優雅從容的白衣男子。

聽到蘇念尾的腳步聲靠近,他輕輕放下精致細滑的白玉杯,然輕抿薄唇。看到蘇念尾時,他嘴角微微揚起,與唇邊的酒窩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而立在門口的蘇念尾,看著他那雙長長的睫毛覆蓋下,有一雙湛亮而幹淨的瞳眸,正帶著溫暖的笑意向她靠近。

那個笑容是她所熟悉的,在夢中不下千次夢到。此刻正如此真實的綻放在了眼前,怎叫她不心動?是的,許漢陽,又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念兒……念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白舒歌快步起身,猛的走向蘇念尾,然握起她細膩的雙手,一臉關切的問道。

蘇念尾在刹那的癡迷中回過神來,她看清楚了眼前黑發高挽的男子,他是白舒歌,但,她願意把他當成許漢陽。

“我沒事,謝謝你來看我!”蘇念尾低垂著頭,心裏無限安慰。其實老天還算公平,讓她穿越在了這麽殘酷的地方,又遇見了這麽冷血的男人,但卻再次給了她漢陽哥哥的出現。她,該知足了。

“念兒,我不許你這麽說,你這麽生疏讓我很心痛。”白舒歌握著她的手將她放至自己的胸前,以示自己的真心。

看到白舒歌眼裏的憂傷,蘇念尾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喜歡自己。可是,在古代來說,並非兩情相悅就可以在一起。再說,她現在已是嫁作他人的婦人了。古代最忌諱的就是女人的貞潔了,難道白舒歌會不在乎嗎?而且,她還是一個被燭光燃掉半張臉的醜女人了。她實在沒有自信去博得他的青睞。

想到這裏,蘇念尾有些失望的抽回手道;“不是我對你生疏,而是我現在的身份不允許。”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念尾自己都想大罵自己一翻,為何她不可以拋棄世上的一切禮儀世俗,不說一句傷害眼前這個男子的話呢?看到他眼裏的憂傷,她感覺自己還要難受十倍。

“說得也對……你……現在是禹王妃,除皇後以外,你就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說到這裏,蘇念尾能明顯的看到,他眼裏的失落。

“不……我不在乎那些……”

“那你再在乎什麽?”白舒歌有些氣惱的逼問。畢竟,曾經他是多麽喜歡眼前的這個女人。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即使,她奉旨成婚,他對她仍然癡念至今。

像白舒歌這種溫文而儒雅男子生起氣來,對於仍何人來說,都會吃驚不小。當然,蘇念尾在愧疚的同時,仍有無盡的感動。

“我在乎的是.......無論我變成了什麽樣,你都會像以前那樣的喜歡我?毫不嫌棄我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蘇念尾,問這句話時,仍不敢抬頭。因為,從那些宮女丫環們驚恐的眸光中,她已找不會絲毫的自信。何況,還是麵對著一個完美無瑕她心愛的男子麵前。

白舒歌從蘇念尾的那雙秀眸裏看出了閃躲與逃避,他捧起她被絲巾遮卻的下顎,語氣變得溫柔而低沉;“念兒,你是在害怕什麽嗎?”是的,他看出了她的恐懼。同時,他亦在自責,身為男人,那種不能保護自己心愛女人的痛,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我……”蘇念尾想說什麽,卻又無從說起。

“你是在擔心禹王的報複嗎?別怕,很快他的囂張氣焰就會熄滅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雙宿雙飛了。”

從白舒歌的眼裏,蘇念尾發現了一抹常人難以察覺的淩利,那種淩利似乎帶著一種怨恨與殺氣,頓時看得蘇念尾從心底一顫。

“什麽意思?”她仰起眸,陌生的看著眼前這個清俊而柔美的白衣男子。他此刻那高深漠測的笑意,讓她感到遙遠。

是的,白舒歌是東秦國有名的俊俏公子,他發束白玉冠,額飾墨月石,身著鳳錦白雲袍,腰圍青璧玲瓏帶,若美玉雕成的俊臉上永遠都帶著一抹雍容而閑適的淺笑,那笑容就像陳釀多年的老酒,既使沒喝,看上一眼也讓被它的醇香給迷住。

他是這樣出色的一名男子,不知為何,有時候從他的眼裏,她卻看到另一個不真實的他。那個,仿佛並非外表這麽單純的他。第一次,她開始凝思,他也許真不是漢陽哥哥,也許,隻是一個長得相像的人罷了。

“念兒,你在想什麽?”他輕攬她入懷,動作是那麽的自然與巧妙,仿佛天生就該如此。

她倚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閉上眼睛,尋找著這個月來一直想要的依靠。

“我在想,你如果真是我心中想的那個人就好了。”如果,她真是漢陽哥哥的前世,那該多好。就算不回到現代,住在這個有他在地方也罷。

聽了蘇念尾有些莫明其妙的話語,白舒歌低下頭,輕輕在她耳畔呢喃道;“念兒,我不一直是你所想的那個人嗎?對了,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在牢裏,東陵修他沒少為難你吧?”

說起“為難”二字,蘇念尾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何止是為難,就差沒有入地獄。身體上的折磨,和心上的折磨,可是一般人難想得到的?

“為何笑而不語?”從她那婉轉而幽深且充滿桑滄的眸子裏,白舒歌有種前所未有的錯覺。她覺得,眼前的女子似乎不再是從前那個隻會順從,依附她的嬌俏女孩了。現在的她,似乎變得堅韌。從前那個天真浪漫的女孩不複存在的,取而代之的是隱忍與滄桑。

“我在笑,既使有再多的痛苦,不也是過去了嗎?”

白舒歌本以為說到委屈,念兒一定會抱著他痛哭流涕發泄一翻,豈料她竟一笑置否,不願多談。此時的白舒歌,越發擔憂起來。

“念兒,從你的眼睛裏,我看到了酸澀與苦楚,那不是屬於從前的那個你的。告訴我,你到底受了什麽委屈,還有你為何一直蒙麵示我。”

蘇念尾悄然撫上自己臉上的麵紗,心中一陣抽痛。

從她的眼裏,他捕捉到了那麽傷感與淒苦。從前的蘇念尾,水眸清澈得如琉璃。由其是笑起來,彎成細細的月牙,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笑容,至今在白舒歌腦海裏揮之不去。

可是眼前,她的眸子依舊未變,可是裏麵的內容卻複雜了許多。

“念兒……你說啊……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你的臉被東陵修做了什麽?”白舒歌握住她的雙肩,不住搖晃的詢問。對於他眼裏的關切之情,蘇念尾更多的是逃避。

“我已經不在是當初的我了……”是的,她不是這個時代的蘇念尾,她隻繼承了她的體,而不是她的魂。所以這張臉既使被毀去,她更多的隻是慚愧但沒有太多的傷心。

“不,你是,你是的……”白舒歌望著她含諷的雙眸,竟有些害怕的顫抖,是的,這種神情,這種語氣,這並不是他記憶中的人兒。所以他害怕,害怕這一切真的已經遠離了他。

蘇念尾歎了一口氣,然後鎮定的直視著白舒歌說;“你知道嗎?我的臉已經被毀了,現在站在你眼前的人兒,不是從前的那個鎮國三小姐,而是一個醜陋不堪的女子。”語畢,她的目光有些幽怨,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念兒,這不可能!”隨著白舒歌有些失控的聲音,他的手也毫無預兆的撕開了那一層擋在兩人之中的隔閡。

“不…...”

蘇念尾一聲輕喚,卻覺被傷過的左頰一陣冷涼,在微風的吹撫下,絲絲疼痛伴隨著絞痛的心,驀地布遍全身。

她驚得退後幾步,抬眸眼裏盡是驚恐與憤怒,就連想掩蓋的雙手,在接觸到那雙錯愕而狹長的鳳眸時,也變得徒然。

他定定的望著她,記憶中那張原本清麗無雙的白皙肌膚,與此刻對比,完全諷刺。不錯,雖然她的臉頰已不似當初剛受傷時那般膨腫,但那些黑色的結痂卻異常駭人,由其是顴骨最嚴重的地方,由於長久沒有得到良藥的治療,有些肌膚已經潰爛。現在,被這樣白舒歌這樣揭了下來,有些地方的皮已經撕破。驀地,看在白舒歌的眼裏,可謂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看到這裏,白舒歌飛快的瞥開鳳眸,從他的餘角她看到了一抹即閃而逝的厭惡。

那種惡厭之色,就像燃紅的油汁澆在她的心裏。她是在嫌棄自己嗎?原以為,他白舒歌會例外,因為她一直把他當成漢陽哥哥。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計較自己的美醜,想不到當他真的目睹了她這一副尊容時,他還是會出現世俗的反應。

沉默間…………

她隻是立在一側,立他一步之遙,但二人的距離似乎卻隔了千年萬年。

良久,白舒歌一聲長歎,轉過身道;“念兒,如今東陵修如此對你,我一定會為你受的傷害討個說法,你安心養傷吧!”說完這句,他竟沒有任何交待的就離去了。

他的步履是那樣的堅毅,沒有一絲猶豫。

她痛苦的凝望著他,將方才那屈辱的淚水流下。這個男人,連臨走前,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看來,她再次被一個很重要的人拋棄。

忍著痛苦,她像陡睜水眸,像失去了魂魄的娃娃,沒有一絲力氣的癱倒在地。

阿香與蘇夢聞訊趕來,看著麵紗被揭的蘇念尾,阿香杏眸悠地通紅,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上前挽扶著蘇念尾安慰道;“蘇姐姐,你起來,阿香知道你命苦,但你也不要讓外人瞧了下去啊,否則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站在一旁的蘇夢看到這副情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這種狀況,已在她的預料之中。她認為現在的蘇念尾還想靠白公子的同情挽住他的心,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畢竟像她現在的容顏,就算路邊的乞丐見了也會忍不住唾棄。

就這樣,在阿香的挽扶下,蘇念尾輕輕起身,倚靠邊了椅子上。麵對阿香的淚眼婆娑,她哭笑的搖了搖頭道;“不打緊,我沒事!”是的,一張容顏不算什麽。何況,有著現代女子意識的她並不是靠臉吃飯。

再說,眼前的白舒歌他就隻是白舒歌,他並不是她的漢陽哥哥,從前隻是她自我安慰的臆想罷了。因為,她的漢陽哥哥,是不會因容貌而嫌棄她的,更不會用那種眼神打量自己。所以,現在的她,絕不會再把白舒歌,當成自己心中的王子——許漢陽。

而她,再次選擇堅強麵對的目的,也隻有一個,就是拿到東陵修手中的封塵珠,以及齊聚其它三顆仙珠,讓她回到從前的地方,那個真正有漢陽哥哥存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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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花盆陶瓷的破裂聲,頓如雨下。

氣派豪華的大廳內,一位冷俊男子麵帶慍怒的來回踱步。

一身鎧甲,容貌俊朗的炎烈看著滿屋的狼藉,頓時退後半步,沉聲道;“王爺此事不必動怒。”

“哼,不必動怒,說得輕巧,那個賤人此刻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是帶罪之身嗎?竟敢在本王的府上私會別的男人,你說本王能不動怒嗎?”說到這裏,東陵修按在屏風上的右手,驀地發出恐怖的“咯咯——”聲。

對於炎烈的報告,他早已氣得青筋暴跳。那個賤人,竟然與她從前的心儀男子白舒歌待在浮雲閣一整天,這要傳了出去,讓他這個威名震朝野的王爺如何見人?一想到,蘇念尾有可能會給自己戴綠帽子,東陵修就恨不得掐死身邊所有的人。

“王爺息怒…..微臣隻是見白公子入了浮雲閣,也許他們隻是為了敘舊,並末做出任何出格之事。說不定,王爺你多慮了。”不知為何,一想到孱弱身影,炎烈就忍不住為她說情。聽說,現在的她已經毀容,雖然不能親自為她做些什麽,但炎烈每每想到於此,都微微有些為她感到憐惜。

東陵修此刻就如一頭失控的豹子,當即長袖一揮,掀翻了屏風右側裝飾的名貴花瓶。

“多慮?哼,本王就不信那個賤人會如此貞烈。料必一定做了對不起本王的事,早晚留她是個禍害,反正她亦是蘇世岩派來監視本王的。”

“王爺……”

聽聞東陵修語氣不對的炎烈當即擋在門前,試圖消減東陵修的怒氣。誰知,已失去了冷靜的他,對何事也聽不進去;“不用說了,本王要親手殺了那個賤人,一來可以留住本王的清白,二來也算是為驀雪報了一箭之仇。”

炎烈見事不對,驀地用剛毅的身軀抵在門口道;“王爺如果還想保住王位,還想保住驀雪姑娘,就請三思而後行。”

被碰了滿鼻子灰後的東陵修臉色鐵青的抬眸冷聲道;“什麽意思?炎烈難道你也要阻止本王嗎?好大的膽子!”雖是恐嚇之語,但東陵修還是停止了自己那衝動的舉止。

炎烈見東陵修終於冷靜下來,於是朝他做了一揖說道;“王爺,微臣並非想阻止王爺做任何事,微臣今日的逾越完全是為王爺著想。”

東陵修怒色未消,依舊冷聲道;“此話怎講?”不殺那個賤人是為他好,他到要聽聽這個理來。究竟如何個好法!

炎烈滿臉謙遜的說道;“王爺細想,現在魏帝病重,聽後宮的一些謠言傳之,說是得了不治之症。若是王爺在此刻殺了王妃,那麽蘇將軍一定會興師問罪。換而言之,王妃乃是當今皇上賜給王爺的原配夫人,若是在這個關鍵時候王爺你殺了她,那就是藐視皇權,不把皇上放在眼裏。”

聽到這裏,東陵修冷冰著的臉漸漸被陰深所取代,隨著他黑瞳半睜,露出一抹銳利的冷光道;“你的意思……”

炎烈點頭,表示讚同道;“不錯,到時候蘇世岩一定會煸動文武,誣告你有意在皇上病危是篡位,那時候,就算王爺你有一百張嘴,也難以說清。”

對於炎烈的分解,東陵修方才的怒氣漸消,冷魅的俊顏變得僵硬起來;“哼,原來這中間還隱匿著這樣一層關係,都怪本王一時昏了頭腦,差點被這賤人害去一世英名。”

鬆了一口氣的炎烈這才退開身軀,輕聲附和說;“隻要王爺明白就好,現在知道也不遲。”

“這次多謝炎將軍的提點,本王才得以沒有犯錯。不過,那個賤人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冷冷的說完這句,東陵修邁開充滿殺氣的步子,猛的朝東邊的浮雲閣走去。

跟在其後的炎烈,亦是滿臉憂患之色,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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