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訪
浮雲閣內,失神的蘇念尾盯著遠處的湖水,思緒遊離在半空之外。
一旁的阿香,為她輕輕的擦洗完傷口,又上了些許藥。然後,才用麵紗將她整張臉紅以遮住。
整個過程,她沒有說一句話,隻像一個傀儡一樣盯著遠方。仿佛身邊的這俱軀殼,已經不在屬於自己。
“蘇姐姐你要是傷心,就哭出來吧…..”自從白公子走後,小姐就一直沒有說話。而那雙靈動的雙眼,此刻也像死水一樣沒有一絲情感。看在眼裏的阿香,不由為她心痛。
是的,服侍了蘇念尾這麽久。她發現,這個王妃並不像別人說的那般無能與陰毒。多日的相處,她不但平易近人,而且對待下人從不擺架子。更重要的是,她發現這個王妃並不是無能,她明明是一個很堅強,很能幹的女子,隻是因為身份與地位所迫,導致她隻能像螻蟻一般在這個王府存活。
所以,每每一想到這裏,阿香就越為蘇念尾感到不值。明明就這麽好的一位人兒,為什麽別人就看不出來呢。
神遊中的蘇念尾,無意間又瞥見阿香那紅透了的眼眶,她若有所思的苦笑道;“阿香,我又把你嚇哭了嗎?看來,下次不能再讓你給我上藥了。”
她聽似玩笑的話語,卻讓阿香哭得更加厲害了,她哽咽著說道;“蘇姐姐,這麽些天了,我…..早已經習慣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我哭是因為我擔心你嘛!”
“有什麽好擔心的,不就換了張臉嘛,你看我的手,還有腿,受了那麽多刑罰都挺過來了,難道你還怕我想不開嗎?”說著,蘇念尾伸出那雙有著痂印的手。不錯,那些在牢裏的日子苦過現在千倍萬倍,她都挺過來了,那她又怎會想不開呢?
“蘇姐姐你……”神情錯愕而複雜的阿香找不到什麽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唯有淚水汩汩直流。
“阿香別哭了,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坐在亭子裏安靜一會。”
“可是……”雖然蘇念尾表麵堅定,但阿香還是有些不放心。
蘇念尾看出了她的擔憂,於是淡然一笑;“沒有什麽,美麗的容貌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可能讓自己活著,卻在追求那已經死去的東西。”
“蘇姐姐既然這麽說,那阿香就下去了。”
待阿香嬌小的身影漸漸淡去,蘇念尾這才將一切痛苦陰鬱的壓在眼底。
“巫山雲雨夢一場,對鏡梳妝淚千行,問群遙去幾時歸,佳人獨歎燭前醉。”
憶起這首詩,曾是蘇念尾在迷戀古代言情小說時記憶較深的一首。因為這首詩文字簡單,而讀起來卻唯美而淒涼。恰恰又在這讓人傷感難過的時候,蘇念尾頓時由感而生,於是就將她輕吟了出來。熟料,卻被人抓住話柄拿它說事。
“賤婦,這首淫詩豔詞吟得到挺幽怨的嘛。不知是哪個野男人贈予給你,會讓你獨自在此魂不守舍。”譏諷之語伴隨著男子那沉穩的步履出現在了蘇念尾的眼前。
她抬眸,迎上的是一雙充滿戾氣的黑色瞳孔。男子身穿天青色錦緞袍子,領口和袖口繡著暗底金線的雲錦圖案,腰間掛著一把墨金色的七寸匕首。這身打扮,襯得他麵容高貴,儀態不凡。隱約有君王之氣,張揚跋扈之態。
看來到人,蘇念尾有些恐慌的抿了抿唇,水眸閃過一絲警戒,當然這一係列的動作,外人是看不到的。
“你來做什麽?”蘇念尾雖然感覺背後毛孔倒豎,但仍鼓起勇氣冷聲問道。雖然她明白自己在這個王府的地位,連奴隸都不如。但她知道,至少這個男人還不敢殺她。
什麽?這個女人竟然敢如此冷漠對他,難道她不想活了嗎?
“本王來做什麽,你自己明白。”
麵對他的怒喝,蘇念尾不甘示弱的回道;“我就是不明白,才問你。”
“你…….”東陵修氣急,當即朝蘇念尾嬌柔的嬌軀逼進,冷聲質問道;“你剛才吟的是什麽?別以為本王聽不懂。身為王妃,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麽。”
蘇念尾麵對那張充滿霸氣的臉,心跳已經被害怕占據,但忍一臉冷靜應對道;“妾身剛剛隻是隨便吟一小詩抒解一下情懷,如果王爺實在要說它是淫詩豔詞,那妾身也無話可說。”
從那張被蒙去麵紗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波瀾的東陵修心中的惱怒越發強盛,這個女人想不到受到了那麽多折磨還敢反駁他。如果不是有所顧忌,此刻她真恨不得上前扭斷她的脖子。
“哼,好一個抒解情懷的小詩,想不到本王的王妃竟有如此才華。可惜本王平日都不曾注意,要不,王妃再為本王獻首助興小詩,讓本王品品如何?”
果真,此人來不是故找麻煩,就是為了挑釁刁難而來。不過,她蘇念尾除了在武力與權利方麵不如他以外,她覺得其它方麵並不輸於此人。既然,她要聽詩,想要找麻煩,那她就坦然應對。
“王爺要妾身獻詩,那可以。請王爺聽好了。
有的人活著
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還活著
有的人
騎在人民頭上“嗬,我多偉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給人民當牛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
有的人
情願做野草,等著地下的火燒
有的人
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的活
騎在人民頭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給人民作牛馬的,
人民永遠記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頭的,
名字比屍首爛得更早;
隻要春風吹到的地方,
到處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場可以看到;
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的人,
群眾把他抬舉得很高,很高。”蘇念屋記得,這首詩乃是當代詩人臧克家為紀念魯迅逝世十三周年而寫的一首抒情詩,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因為小時候她與同學曾把此詩編成詩歌來傳唱。幼時不懂詩意,隻為好玩。想不到,此刻用在這裏,卻是如此恰當。
聽完蘇念尾的吟誦,東陵修劍眉微蹙,深思片刻才冷聲道;“你是在指本王?”
語畢,一直站在東陵修身側的炎烈在為蘇念尾的大膽行為深深感到敬佩。同時,也深深為她擔憂。畢竟,禹王的脾氣太過暴燥與狂妄,隻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命送黃泉。
蘇念尾沒有理會炎烈的眸光,而是徑直淺笑;“王爺要妾身做詩,妾身做了,可是王爺又說詩中之人是你,那妾身就無話可說了。”
“你…..想不到從前一直裝瘋賣傻的禹王妃,會是如此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啊。本王真是看走了眼,按你如此說來,本王是冤枉了你。你果真是會做詩,而且做的是,堪稱千古“絕句”啊!不過,本王要說的是,詩可以不提,但來過的人總不能說吧!”
從那張冷笑且雜著陰謀的笑容中,蘇念尾感覺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是的,她忘了一點,古代的已婚女子一般是不可以隨便與男人會麵,況且還是和自己曾經的舊愛相見,那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怪不得,這個像魔鬼一樣殘忍的東陵修會突然前來,想必一定是為此事。
想到這裏,蘇念尾清伶的眸光,流露出一抹厭惡之色;“王爺是指白公子吧?”
沒料到蘇念尾會回答得如此爽快,東陵修頓時露出一抹危險的笑;“看來,你沒有裝傻。”
“就算裝傻,那能逃得過王爺你的眼線嗎?”蘇念尾回以微笑,明嘲暗諷頓時交鋒。
好一個蘇念尾,竟有如此銳利細密的眼神,是他從前看錯了她嗎?還是說,經過這些懲罰,她已不在是從前的她了。
自知理虧,但從不服輸的東陵修用爆喝掩飾自己的行為道;“你是說本王監視你嗎?”
“如果不是,那王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趕來質問妾身嗎?”蘇念尾此刻多想怒罵這個偽君子,卑鄙小人。可是念及身份,處境,她隻能忍了。
事已敗露,東陵修嘴唇上揚,臉上僵硬的笑容變得越發恐怖;“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本王就不瞞你。不錯,本王是念及王妃安全,才派人前來浮雲閣保護你。豈料,本王派來的人卻看到王妃你不潔的一幕,難道,王妃不需要解釋一翻嗎?”
蘇念尾水眸一瞥,眼裏滿是不屑;“解釋?與老朋友見麵難道就是不潔嗎?”
“不過本王曾聽說,白舒歌曾是你的舊相好,自從你百般無奈的嫁給本王後,就想方設法想與他見上一麵。現在他卻主動送上門來了,是誰應該也會想到你們會關上房門,必定以敘舊情吧?”說到這裏,東陵修臉上閃過一暢意的笑,那笑有些扭曲猙獰,那是因為他可以為即將要做的報複而得意的笑。
“哈哈…….”不過,他算錯了。真正笑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瘋子……瘋子……”在笑聲中怒罵的蘇念尾頓時讓在場的兩個都愣住了神。
愣了瞬間便回過神來的東陵修有些惱羞成怒的喝道;“大膽,你在罵誰。”
蘇念尾雙眸淩厲的朝他一瞥,止住了笑聲。
“我是在罵那些有眼無珠的人。”
“哼,本王今天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是聽你胡說八道。賤婦,你快如實招來,到道你與白舒歌今日做了什麽?”已經顯得不耐煩的東陵修,打斷了蘇念尾的話,直奔主題。是的,他早就想置她於死地,雖然今日不能,但有一絲折磨她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
“王爺,不覺得你很可笑嗎?”
東陵修頓時暴跳如雷;“什麽?可笑?你敢說本王可笑。”
就在東陵修欲要發作之際,蘇念尾卻突然用手扯下麵紗,水眸滿是玩味道;“不錯,你口口聲聲道說我與白舒歌如何如何,無非就是想說我們之間存有私情。那麽,試問當今天下,你認為還有誰會對如此醜陋的女子有興趣?王爺,你看看,你仔細看看,你會嗎?”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盡毀的容顏已經談不上醜陋來說,隻能用恐懼來形容。
靈動的水眸下,那張臉幾乎被黑色的結痂占據,眉梢幾處已好的傷口雖已長出了腥紅的嫩肉,但卻與別處的肌膚截然不同。顯然,一張臉,卻長著不同顏色的肉,看在旁人的眼裏,那該是多麽的觸目驚心啊。
既使是男人,也被那張臉的“奇特”還有蘇念尾的大膽,給驚懾住。
不可否認,天下任何男人恐怕再看到這張臉以後,就算再愛她,也會斷下念想。何況,像白舒歌那樣清高俊逸的男子,肯定更容不得自己心愛的女子變成這樣。
第一次,東陵修竟然會對這個麵容醜陋,眸光卻坦然絕決的女子有一絲愧疚。不過,這
愧疚,隻是一閃即逝。很快,他便清醒過來,這個女人是不值得同情的。
對於身經百戰,常年叱吒沙場,見慣槍林彈雨的炎烈來說,他亦被眼前女子的壯舉所驚駭到。不錯,那張臉是異常駭人,但她為了以示清白,放下尊嚴,將她如此傲慢的展現在了他們的眼前。做為一個柔弱女子,這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為何,她卻可以做得如此的坦率,如此的不在乎。那越是不屈的表現,越讓他想保護著她。
“王爺,微臣也覺得娘娘現在這副模樣,天底下應該沒有任何男人會動心。”炎烈本是一翻好意,目的是為蘇念尾求情,誰知不明真相的她。見炎烈也說出了這種話,她的心,驀地狠狠一揪。
看來,天底下的男人,皆是以貌取人。罷了罷了,她蘇念尾也不該指望誰,能接受她那顆樸實無華的心。
東陵修半晌才回過神,從蘇念尾那雙水眸裏,很快便看到了那抹受傷的神情。不知道是容顏過於醜陋的襯托,還是怎麽回事。東陵修第一次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睛是如此的幽遠寧靜,遠遠望去,那雙眸子如寒星般遙不可及,如寶珠般晶瑩明亮。
癡愣的瞬間,他惱怒的甩開腦海裏的多餘幻想,隨後用冷冽的眸子凜了蘇念尾一眼,這才甩袖道;“下次,最好不要讓本王知道你與男人私會,否則下場可不是今日這般簡單。炎將軍,我們走!”
當那兩抹剛毅而充滿氣概的寬厚身影離去後,蘇念尾這才冷笑的掠起麵紗,繼而遮住那張受世人唾棄的容顏。是的,她就算沒有絕世的容貌,但她也絕不會讓這個世界,小窺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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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微風吹撫著碧湖,湖麵瞬間蕩起一陣陣金光閃耀的漣漪,岸上,一位青衣如子長發輕舞,她麵紗遮顏,赤著如白玉般光滑細嫩的精巧小腳,在湖水中來回晃悠。
她滿足的揚起如蝶翼般讓人賞心悅目的睫毛,雙臂微張,笑迎晚霞。
多好的天氣,這時蘇念尾難得放縱的輕鬆時刻。這些天,臉上的傷終於落痂了,而她也已經很平靜的對毀容事際了然於心。所以,她想隻要能拿到四顆仙珠,那麽一切都可以恢複到從前,她可以當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此地。
“哎,你聽說了嗎?皇上病危。聽宮裏的公公們說,皇上大限快到了吧!”
“我也聽說了,這事是真的嗎?”
忽聽身後傳來兩個小宮女的八卦聲,蘇念尾立即躲在一顆粗柳的身後,以擋住她們的視線。畢竟,從來不曾離開浮雲閣,她已經像囚犯一般被東陵修軟禁。所以對於外界傳來的絲毫消息,她都會覺得異常保貴。
宮女甲;“如果皇上真的駕崩了,這下我們的禹王妃可就慘了。”
宮女乙;“是啊,皇上是她最後的靠山,要是沒了皇上,那王爺還不把她殺了?”
宮女甲;“不錯,我們的禹王妃還真命苦,就算王爺不殺她,休了她,那她這輩子恐怕也就完了。”
宮女乙;“嗯,我也聽浮雲閣當差的妹妹們說了,禹王妃現在那副醜陋模樣,恐怕連鬼見了都要避讓三分,這還別說男人。”
宮女甲;“可不是嗎,好多姐妹見到就怕,連死都不肯再踏入這裏值夜。你說,我們兩姐妹怎麽這就麽倒黴啊,那麽多上上簽沒抓到,偏偏拿了個下下簽。唉!”
宮女乙;“是啊,不過姐姐也別難過了,反正那個禹王妃還算知趣,知道蒙麵見人,我想我們應該也看不到她盧山真麵目。這樣,應該就不怕了吧?”
宮女甲;“希望如此吧……”
待二人遠去,窺聽良久的蘇念尾這才側過身來,她盯著湖麵,眉峰緊蹙。
對於剛剛兩個小丫頭的對自己那翻惡毒的評論,她到不放在心上。至於前半句皇上病危,快要駕崩,這可讓蘇念尾吃驚不小。
在府上待了這麽些日子,蘇念尾也漸從丫環的口中聽出倪端,至於自己為什麽會登上王妃這“寶座”,相對也了若指掌。
現在,做為一顆“棋子”的蘇念尾,他的“棋主”馬上就要死了,那就說明,她也將成為一顆死棋!如此以來,東陵修會殺了自己嗎?
想到自己即將危在旦夕,蘇念尾眼底漸漸浮起一抹擔憂。雖然對這古代生活她過得並不愜意,但與其苟且活著,也比要死好得多。
一路心事重重的回到浮雲閣,正巧碰到沏茶而過的阿香。
見阿香麵色凝重,蘇念尾當即擋路問道;“阿香,這茶是給誰的啊?”她記得,浮雲閣內除了她一個人有這資格讓阿香沏茶以外,好像並不旁人。畢竟,真正在這裏入住的,也隻有自己,阿香,還有蘇夢三人。
阿香見迎麵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蘇念尾,當即一臉憂慮的把她拉到一旁道;“王妃你可來了,夢姐姐到處找你呢。”
見平日一貫喚自己姐姐的阿香,突然這麽生疏的呼喚自己,蘇念尾頓覺有大事將至。
“找我?可是閣裏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