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獨舞的年代

八個人，兩隻精靈，在沉默中深入拜神騎士團的大營，似乎帶來了可以毀滅天地的狂風暴雨。查爾斯跟唐納德兩人的後背跟額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流出了一排又一排的汗水，羅伊斯正緊緊跟在他們後麵，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抑情緒令他們心驚肉跳，在羅伊斯麵前，他們沒有膽量做出擦拭汗水的舉動，查爾斯跟唐納德能聽到他們自己越跳越亂的心跳聲。但查爾斯跟唐納德都沒有在為他們自己擔憂害怕，羅伊斯到這裏來的目的他們一清二楚，而在這件事情中，他們自己的過失並不大。

私底下研究羅伊斯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他需要的是什麽，又該怎麽給他，這些問題的答案大東北郡的每一個將領都在追尋。在賞罰分明方麵，他們堅信並且也看到了羅伊斯一向做得很好，查爾斯跟唐納德自然更是如此認為，事實上，羅伊斯在這方麵確實沒有令他們寒心過。騎士們跟他們的領主之間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關係，羅伊斯在處理這個至關重要問題的時候，向來不含糊。羅伊斯有金幣，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習慣了心狠手辣，他清晰的讓每一名騎士感受到他需要的隻是臣服。羅伊斯覺得隻有讓每一個騎士明白他們到底是什麽東西，去掉那些有害無益的念頭之後，他們才有可能真正的按住他們那跳動的心，聽從每一條命令。所以他一直都在這麽做，臣服則賞，違逆則罰，如果有必要羅伊斯會毫不猶豫使用最殘忍的方式懲罰違逆者，殺雞儆猴其實很有必要，隻是羅伊斯一直等不到這個機會，騎士們當中並沒有幾個人擁有令他害怕的不安分心，有了金幣之後，他們輕易就臣服了。

查爾斯跟唐納德兩名的親兵走在隊伍最後方，他們都是善於將周圍情況納入眼中，並且用大腦快速分析之後，做出正確應對措施的精兵，此時他們都埋頭緊緊跟在後麵，不讓自己的目光胡亂前看，怕惹了不該惹的人，不管是羅伊斯、哈裏森，還是兩個黑袍人影，看上去都不是好惹的，何況走在他們前麵的還有兩個身材火爆的女劍士。在冒險者活躍的世界裏，一般來說，身材火爆的女劍士性子也會相當火爆，因為隻有這樣她們才能將大部分因為她們身材而起的歹念掐死在腹中，如果女劍士還有一個非凡的身份，那火爆起來就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兩名親兵看來，七公主身邊的女護衛這個身份足夠非凡了！

兩人在不被隊伍落下的同時，力將腳步聲壓到最小，短時間內做出的這一係列正確動作無一不說明他們都具有銳利目光，同時還有一個冷靜且聰明的頭腦。這樣的騎士放到戰場上，可能無法勝任殺死數個敵人的任務，但是如果能借助別的騎士的力量，通過觀察戰場上的大體情況，保證己方將領的安全足足有餘。

查爾斯跟唐納德將這樣的人呆在身邊，這已經能說明他們足夠務實也足夠聰明，沒有絕大多數貴族身上的浮誇風氣。這樣的風氣是羅伊斯最忌諱的，羅伊斯選擇查爾斯跟唐納德這幫將領的原因從這個角度也可以窺知一二。

一隊又一隊的騎士從他們的營帳中走出來，嚴格來講，這些騎士都隻經曆過一次戰爭，並且是被羅伊斯控製住的壓製性戰爭，他們沒有經曆過惡戰，雖然紀律嚴明，訓練有效，但還是無法跟那些在生死間徘徊無數次的老兵相比。羅伊斯的精神力讓騎士們誤以為有大敵降臨，快速有序的拿起了自己的長槍，在小心提防中等待命令，這裏值得稱讚，但令人遺憾的是，他們沒能短時間內找出敵人在哪裏，也沒有做出任何比較閃光的應對跟猜測。直到他們看到了渾身是汗水的查爾斯跟唐納德，還有兩人身後的羅伊斯，才漸漸有一些人猜出是怎麽一回事。

羅伊斯通過精神力將這些信息收集到腦海裏，在他龐大的精神力下，他甚至能從騎士們麵部上的表情猜測出此時到底有幾個人看出了真相。而顯然，這個數據令他非常失望，羅伊斯為此輕微歎了口氣，直叫查爾斯跟唐納德刹那間魂飛魄散，羅伊斯並不是感觸太多的人，他的多愁善感隻有麵對奈嘉麗的時候才會被喚醒，然後流露出來，而奈嘉麗這個時候並不在他身邊，所以，羅伊斯的這個感歎並不是一時感慨，事實上，這是羅伊斯事先計劃的一番試探。羅伊斯如今擁有龐大又奇特的精神力，對精神力又能控製自如到可以隨意進入人的腦子，刪除或者添加人記憶的地步，他如果想要用精神力影響騎士們的大腦，讓他們明白到來的是自己並不會太難。

加裏的營帳在營地最中央，周圍沒有在插上別的營帳，但是營帳二十米外規劃出了四條巡邏線，每隔十分鍾就有一小隊騎士巡邏過來，營帳四個角落各守著兩名騎士，一旦有什麽狀況，這八名騎士都會第一時間有相應的反應，巡邏的騎士隻要看到這八名騎士有異狀，立刻會追響號角驚動所有騎士。有這樣的防範措施，就算是頂級的盜賊也很難摸進營帳裏，查爾斯跟唐納德因為知道加裏跟羅伊斯關係非同尋常，還專門在他身邊安排了一名精英騎士。綜合這些信息來看，拜神騎士團對加裏的防護可謂下了苦心。

在魔法與鬥氣的世界裏，一名魔法師的魔法知識跟魔法攻擊經常能夠影響到一場戰爭的結局，加裏如今也已經是一名中級後期的魔法師，足夠騎士們用真心去守護他。

營帳裏有多種聲音遠遠傳出來，肆無忌憚的笑聲，一些毫無規律，隨口發出的古怪聲，還有被欲火支配時發出的重重喘息聲與其撞擊聲。很顯然，營帳內正舉行一場瘋狂的*派對。派對不受羅伊斯精神力的影響，定然是羅伊斯自己沒有去驚動他們。

凱拉感覺到不可思議，但是並不吃驚，她算是對羅伊斯四個小貴族知根知底的人，在加裏的地盤上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覺得理所當然。凱拉能夠想象得到營帳內會是一副怎麽樣不堪入目的畫麵，她沒有絲毫遲疑就下了絕不進營帳內的決心，以她對羅伊斯的了解，進不進營帳羅伊斯肯定不會去理會，但是下一秒，凱拉又偷偷看了羅伊斯跟烏爾麗卡一眼，猛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可能沒有理由去批判營帳內的一切，他們三人並沒有少在一起*，凱拉平靜的想著，三人在床上無序搏戰的畫麵一幅幅閃過她腦海，凱拉發現自己並不忌諱這些畫麵，能夠心平氣和的去對待，平靜下來之後，凱拉沒想到忽然間找到了所有畫麵的共同點，那就是每一次激戰過後，羅伊斯雖然都會溫柔的將她們摟在懷裏，但是他的雙眼始終是一片冷漠。凱拉現在正在腦海中直視著這雙眼睛，然後得到的結論是冷漠的背後是因為無法輕鬆起來。“他……哪裏來這麽大的壓力？”凱拉不可避免的想到這個問題，然而三秒鍾過去她還是無法找到答案，於是她放棄了，她知道思考再久也是還是找不出來。

其實這已經是答案了，自己終究還是無法真正的了解他。那誰能了解他呢？凱拉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奈嘉麗跟格溫妮絲的身影，為何不是自己啊......一時間，她胸中忽然起了股沉悶。跟在羅伊斯身邊，這樣的個人情緒必須盡量避免，凱拉很果斷的將這股沉悶壓下去，然後她又偷偷打量了烏爾麗卡一眼。看得出來，營帳中的動靜同樣讓烏爾麗卡想起了三人之間事情，她麵頰上得嫣紅還能清晰看到，但此時，她正偷偷的打量著羅伊斯的背影，在她的眼角，幽怨的情緒顯而易見。凱拉為此歎了口氣，她知道烏爾麗卡眷戀的並不隻是跟羅伊斯之間的搏戰，而是搏戰過後的那份溫馨。“還是那麽傻，那麽單純！”凱拉心中暖暖的想著，但她沒有發現，她自己的眼角同樣掩藏著幽怨，雖然不明顯，但讓人看了總不免心疼。

在這個冒險者活躍的時代裏，冒險者們會因為壓力過大，漸漸產生的瘋狂享受觀影響到社會各個層麵的人，其中以貴族們受影響最為嚴重，而羅伊斯的騎士團裏也經常能遇到結群來做生意的妓女，共同嫖妓，然後共同上戰場，這有助於騎士們相互培養情誼，至少羅伊斯就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並不反對每個月有這麽一兩次活動，他自己要擔心的，就是不要讓騎士們因為這些事情失去戰鬥力。事實上，在每一個騎士團當中，尤其是帝國的正規軍，這樣的瘋狂行徑都能見到。當一個風氣已經深入社會的骨髓，那麽他所產生的消極影響也會降低到社會所能接受的程度，就算這是一個極不合理，極為肮髒的風氣。羅伊斯所擔心的戰鬥力下降的問題一直也沒有出現。

對比來看，妓女們跟騎士們之間的交易可能會比加裏營帳裏的動靜要大，但是如此動靜持續了幾天，那就不再是同一個性質的東西。

營帳外的八名騎士都堅挺著胸膛靜靜站在自己的崗位上，他們都有發現羅伊斯這個隊伍的到來，但是並沒有發出任何動靜，眼神裏的堅毅、冷靜，還有渾身散發出來的濃濃血腥，顯示出這八名騎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一種人，前身不是在其他騎士團呆過，並且多次上過戰場活了下來，就是有過太多生死搏鬥的冒險者。從他們的表現看來，營帳中的情況並沒有影響到他們，也隻有他們這一種人才能受營帳中搏擊聲的衝擊。查爾斯跟唐納德吧不可能提前預料到加裏的營帳裏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也不可能同時派如此精英的八名騎士來守護他，這樣的精英騎士極為難得，可以想象拜神騎士團分到的不會很多。這個結果隻有一種解釋，一般的騎士呆在這個營帳外根本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警惕性，很顯然，查爾斯跟唐納德是被逼無奈。

營帳的垂簾忽然被分開，走出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魔法袍的中個子青年，渾身濃重的酒氣顯示他喝得不少，合在一起的眼皮與其眉間深深的皺紋顯示他既疲憊又落魄，狀態非常糟糕，如果是在戰場上，隨意一個小孩都能將刀送入他的身體裏，取走他的性命。他一出來，就把手擋在雙眼前，遮擋相對強烈的光線，然後大口大口的吸食營帳外麵的空氣，從這點來看，他應該在營帳中呆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此時正好有些受不住出來透氣，由此也可以推測，營帳中的空氣汙穢到了何等的地步。

哈裏森用精神力去查探這個人的情況，這個人的突然出現讓他整個身子都震動了一下，一塊塊肌肉不受控製的緊縮在一起，看樣子，哈裏森雖然是第一個掌握這邊情況的人，但是他仍舊沒有做好麵對那一刻的心理準備，也可以想象，為了讓羅伊斯全力對付查麗絲所帶來的危難，他將這些消息壓下後，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弗仁？”哈裏森明顯鬆了口氣。

弗仁拿下遮擋強光的手，使勁睜開眼皮，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身影，他當然知道麵前並不隻是一道身影，但是在這些身影中，他隻注意到了一個人，看了足足三秒鍾，弗仁開始急劇眨眼皮，搖搖頭，甚至用雙手揉了揉眼睛，如此之後再看去，他發現並不是自己眼花了，那麽隻有一個解釋，他真的來了。

弗仁下意識後退，用身體擋住了營帳的門，這些動作完全發生在他腦袋反應過來之前。大概兩秒鍾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無聲讓出營帳門來，然後他垂就下了頭，已經沒有膽量再去看羅伊斯的身影，那一刹那，他整個人都極度不安，隻想永遠逃離開，並且希望這隻是一個夢。

凱拉自己暗中毫無感情的歎了口氣，弗仁抬下頭的那一刹那，向來細心的她明顯在弗仁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羞愧。她忽然意識到，這四個小貴族之間，可能真的在擁擠的人群中越走越散了，走在前方的羅伊斯太過自私，沒有留下任何給他們追上的機會，哈裏森這個時候還能遠遠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在人流中，注定會丟失這個背影。凱拉知道一切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定了，現在所有事情正一步步往既定的方向走。她不知道的是一切究竟是何時定下的。

“真的是因為自私才不留給機會，還是知道留下也沒有用？”凱拉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可能對羅伊斯成見太深，下意識將他歸為該承擔責任的一方，但是凱拉如今已經知道羅伊斯沒有那麽簡單，所以她又認真的想著。聽著營帳內的動靜和看著弗仁的樣子，凱拉接下來自己又對自己說了一句：“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果然我還是對伯爵大人有很大的成見…隻是，再去追究已經沒有意義了……”

羅伊斯沒有開口，弗仁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隻在自己身上掃了一遍就不再看過來，這讓弗仁更加難受，他需要羅伊斯的一場打罵，甚至一頓拳打腳踢，羅伊斯的漠視令他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跟衝動，令他想毀滅了自己也毀滅羅伊斯。他猛然抬起了頭，然而看到的隻是羅伊斯有些茫然的眼神。羅伊斯的雙眼沒有焦點，眼睛雖然是望著營帳門的垂簾，可人分明在想其他的事情。

這一雙眼睛忽然令弗仁心痛無比，這種痛心他如此的陌生又熟悉，隻一秒鍾，弗仁就想起來，他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那個站在化生劑店鋪櫃台後的女劍士菲兒死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正是這種感覺。“你來了？……先進去看看吧。”弗仁忽然平靜的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就抬手分開了垂簾。

他眼中突然散發出冷靜的光芒，所有的羞愧跟不安忽然全都消散不見，整個人的氣質突然換了個樣。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弗仁自己也不知道，他隻知道這個時候忽然如此的想念菲兒，那個他都忘記了好久的女劍士。“如果你還活著，我會跪下來向你求婚，不再沾花惹草，守護你一輩子！然而…你已經不在了啊...不在了......菲兒！”弗仁的眼睛忽然間濕熱起來，他並不在乎羅伊斯會有任何想法，兩滴淚水悄然滑落。

羅伊斯又看了他一眼，眼神依舊冷漠，然後率先進入營帳內。哈裏森拍了一拍弗仁的肩膀，猶豫而入，查爾斯跟唐納德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力的無奈，默默跟了進去。

凱拉果然真的沒有進去的打算，垂簾分開的那一刻，營帳內傳出來的淫靡氣息令她眉頭再一次皺起。烏爾麗卡也沒有進去，從她那雙溜溜往裏麵探的眼睛來看，她不進去隻是想陪著凱拉，她對裏麵的情況還是很好奇的，如果不用想那麽多，營帳裏此時應該也是一副奇景。令凱拉吃驚的是，埃克斯跟澤維爾沒有絲毫猶豫就跟著羅伊斯走了進去，根本就看不出他們有任何鄙視、厭惡的情緒。

身不由己的精靈啊！

凱拉又淡淡看了弗仁一樣，弗仁衣物整潔，而且身上沒有任何萎靡的氣息，凱拉是知道他失去了什麽部位，可是他也知道在貴族圈裏，就算失去了一些部位，貴族們也可以加入戰局，弗仁這個樣子，應該隻是做一個看熱鬧的旁觀者，在一邊喝著自己的悶酒而已。凱拉細細考了了一下弗仁是否有配得上她逝去的姐妹菲兒的可能，但是結果隻得到一個疑問，如果他沒有失去身上部位，還會做個旁觀者？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然也不難得。

她忽然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興趣，就這麽木然的站在營帳外。“其實，終究是不一樣的……”她在木然中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的確不一樣，三個人的狂亂，有的是最後一刻的溫馨，一群人的狂亂，最後剩下的隻有更加沒有頭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