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駱駝灣
弟史興高彩烈得去迎接馮嫽進驛棧。一點不關心樓蘭的局勢,剛向馮嫽問了一下安就急著詢問起樓蘭的風土人情來。傅介子忙讓人幫著安排,過來道:“馮夫人,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說完有些出神得看著馮嫽旁邊的一個姑娘。
“巧兒,你到底還是回來了。”傅介子過來幫蘇巧兒牽過“小家夥”的轡頭,道:“找到你阿爹了嗎?”
蘇巧兒默然不語,看著傅介子的神眼,有些迷離。
馮嫽的神色微微一滯,道:“走,進去再說。”
“哦,好。馮夫人請。”傅介子忙些將馮嫽請進來,見弟史還在急著問樓蘭什麽的,笑道:“弟史,你不是說樓蘭沒意思嗎,現在這麽急著問幹嘛,馮夫人趕了一天的路,讓她先歇會兒。”
弟史臉上一紅,拉著馮嫽到一邊坐下,咕噥道:“我哪有說過樓蘭沒有意思嘛。”傅介子嗬嗬笑了一下,道:“那是。隻不過龜茲有些更有意思的。”馮嫽聽了也笑了起來,道:“弟史,絳賓王子呢?”
弟史聽了神色一黯,道:“嬸嬸,他……他當國王了。”馮嫽略一喜,既而神色大變,道:“你是說,老國王他……”弟史鼻子一酸,就要哭了起來。
傅介子正看著蘇巧兒,聽馮嫽問起,道:“馮夫人,老國王駕崩了。如今絳賓王子已經成為了龜茲國的國王。而且,我們剛才斬殺了匈奴的使者,除了道乾一人以外,別的重要人物,已經盡數被殺,還有一個萬騎也被絳賓關了起來,明天一早就會斬首。”
馮嫽聽了軒眉一揚,道:“那絳賓……國王的意思呢?”
傅介子見馮嫽一臉的驚奇,再看看蘇巧兒,這個姑娘耷拉著的腦袋也突然揚了揚,小臉兒上寫滿了驚奇,道:“這也是絳賓他自己的意思。馮夫人,先不說這事,樓蘭那邊的局勢怎麽樣了?輔國侯,還有巧兒的爹爹以及安息、身毒的使者呢?”
馮嫽有些婉惜得看了蘇巧兒一眼,道:“傅將軍,我們看到了安息的使者,也看到了身毒的頭陀,可是就是沒有看到蘇富貴。蘇姑娘,還是你自己跟傅將軍說吧。”
蘇巧兒神情很是苦楚,道:“說什麽呢?阿爹不見了。”說完再也忍不住,一個人伏案哭了起來。
傅介子心裏麵本來就有些不祥的預感,現在聽蘇巧兒這麽說,更是確實蘇老爹出事了,過來將蘇巧兒拉起來到一邊坐下,道:“巧兒,到底怎麽回事,你跟我說清楚些。隻要我能出力,我一定幫你找到你阿爹。”說完頓了一下,道:“對了,阿裏呢,還有兀難長老,他們不是和你們在一起的嗎?”
蘇巧兒抹了把眼淚,道:“大長老他們還在樓蘭,靈泉長老曾在樓蘭傳過教,現在想重新到樓蘭傳教。阿裏和大長老留在樓蘭幫忙,同時,也幫我找阿爹。我們到了樓蘭之後,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有能找到阿爹,找找不到,問問不到。傅大哥,你說阿爹會不會……“
傅介子忙些打斷道:“快別胡說。也不怕晦氣!你阿爹又不是一個人,他們上上下下有一百多號人呢,這麽多人在一起,不論是什麽事情都會是大事,如果真有什麽事,也一定會傳出消息來。現在既然沒有消息,我想你阿爹他們隻可能是錯過了。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到了敦煌了。”
蘇巧兒急道:“不會的!阿爹沒有找到我,怎麽會回去呢?”
傅介子道:“巧兒你誤會了。你阿爹並不知道你們往西來了,他們會認為,你們如果沒有事情,也隻會往敦煌走。也許,現在他們就在敦煌等你。巧兒,你也不要太心急了,過幾天我們就趕往樓蘭去,一路從樓蘭到敦煌,我就不信找不到你阿爹了。”
蘇巧兒聽了急道:“傅大哥,我們什麽時候去樓蘭?”
傅介子誇了海口,此時卻說不出一個具體的時間,聽了不由看向馮嫽,道:“馮夫人,現在龜茲局勢已經變化了,不知樓蘭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馮嫽道:“我們到是見到了國王安歸。他新立了一個王後,叫瑪雅,據樓蘭的說法,安歸已經放出了被老國王關起來的漢人和前往漢朝的各國使者,該出城的都已經出城去了,現在的樓蘭,不幫漢朝,也不幫匈奴,是一個中立的國家。”
傅介子知道瑪雅這個讓人害怕的女子,這個早已經內定的王後傅介子是知道的,聽了隻是急道:“那麽,現在樓蘭的輔國侯呢?”
馮嫽歎了口氣,道:“如今樓蘭沒有輔國侯了。而且很多事情我們都是聽那個叫瑪雅的王後說的,安歸倒是隻見過一麵。後來想見國王見不到,我們也就回來了。”
現在看來,安歸是擺明要中立,這麽一來,漢朝倒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樓蘭是一個獨立的國家,隻要不是敵人,就沒有理由再說什麽,傅介子想這個態度多半是那個叫瑪雅的女子確立的。
馮嫽說了一會兒,道:“現在龜茲的事情已經了結,匈奴的使隊也被傅將軍你在中道截殺,我們公主在烏孫一定會有大的進展。如果這個時候,龜茲能與烏孫聯盟,那麽,便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了。”說到這裏,馮嫽叫過弟史,撫著她的頭發,道:“弟史,你真的願意嗎?”
弟史裝聾作啞得不作聲,馮嫽笑道:“這裏的人又不是外人,有什麽好害羞的。”
弟史看了看傅介子,又看了看蘇巧兒,再四下打量一圈兒,確實沒有外人,才咕噥道:“這事要母後說了才算,我願意不願意,這又不重要。”傅介子笑道:“馮夫人,你就別為難她一個女孩兒家了,弟史公主的意思,我們大家都明白。”說著忍不住輕聲笑了一下。弟史臉上立時一紅。
馮嫽也笑了,道:“既然弟史你有這份孝心,那我就去跟國王說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回烏孫去。”
“啊?”蘇巧兒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道:“傅大哥,你也要去烏孫麽?是了,兩位姐……嫂子都在烏孫呢。”傅介子自然聽得出蘇巧兒語氣中的變化,道:“巧兒,你叫生分了。我既然說過,自然就會幫你。馮夫人,我讓陸明帶人回烏孫,我得去一趟樓蘭。”
馮嫽哦了一聲,有一些驚奇,道:“傅將軍可是要去為蘇姑娘找父親?”
傅介子歎了口氣,道:“此是其一。樓蘭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解開,而且鄭吉的部隊還沒有找到,不是傅某托大,這裏著實缺少一個能主事的漢朝將軍,不然山國和小宛諸國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兵馬又回煙消雲散。所以傅某得留下來。”
馮嫽想了一下,道:“如此也好,烏孫的事情就由公主和我右將軍府來辦。樓蘭這邊,還請傅將軍多費些心思。”
傅介子謝過,因為馮嫽一行人剛到,一路上舟車勞頓,加上此時又是半夜,所以很快就休息了,蘇巧兒的心情很不好,傅介子忍著睡意安慰了她好半天,因為蘇巧兒擔心父親的生死,傅介子也不好和他談婚論嫁的。
第二天一早,絳賓派人過來請馮嫽和傅介子,請去的地方卻不是皇宮,而是龜茲的屠場,是專門殺牛馬及老年駱駝的地方,因為龜茲是一個重禮樂的國家,這些涉及生靈的事情都看得很重,本來殺頭牲口這樣很簡單的事情也變得很濃重起來,有專門的祭祀和專門祈福的地方,時間一長,這地方也被染上了神秘的色彩,被當地人稱為“駱駝灣”,不是說這裏盛產駱駝,而是幾乎龜茲有十成以上的駱駝,都是被牽到這個地方殺了的。
殺駱駝的時候,駱駝是會哭的,似乎這種沙漠之舟能預知生死一般。
蘇巧兒一聽說了這個事情,本來還騎著白駱駝的,立時下來將駱駝放回到了驛棧,一路小跑得趕了過來。在這裏接見貴賓,倒是一個天下奇聞,但是傅介子知道絳賓是要在這裏斬殺匈奴萬騎,所以也不覺得奇怪。
那個匈奴萬騎被換上了一身整齊幹淨的衣服,看上去哪裏像個死囚,倒是像一個即將出門精心打扮過的人。傅介子見了不由有些疑惑,看向馮嫽,道:“這個匈奴人被照顧得如此之好,難道事情有變?”
馮嫽笑了一下,道:“這個傅將軍你就有所不知了。龜茲是一個重禮輕武的國家,所有的死囚都會被好好照顧三天,好吃好喝好穿,希望死了之後,能夠再做一個好人。絳賓今天就處死這個匈奴人,已經是破例了。”
傅介子聽了愰然大悟,看來這龜茲確實與漢朝有幾分相像,在漢朝,死囚會喂一頓飽飯再上路,這龜茲做的就更祥細了。
蘇巧兒聽是要殺人,和弟史兩人都有些皺眉頭,這樣血腥的場麵,她們兩個姑娘家確實不方便來看,但是絳賓邀請了,不去也不太好。弟史問了一下刑種,知道是用濕布捂口窒息而死,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相比於傅介子說的斬首這種糟蹋人的刑法,窒息而死好歹能留個全屍,弟史和蘇巧兒兩個姑娘才放心不好。
來到駱駝灣,絳賓已經派了禮官來請他們就坐,而且是在前排。一聽到在前排,弟史和蘇巧兒立時撒丫子擠到後麵人堆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