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袍哥林若海

四川到底什麽最有名?有人說是山水,有人說是女人,也有人說是唐家堡,眾說紛紜之下,也就隻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唐家堡到底坐落在四川的什麽地方幾乎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相信在這個繁華的社會裏還會有唐家堡這麽一個生僻的詞語存在,簡直就是他媽的扯淡。蕭塵隻是在村裏一些老人的大鼓書中才聽過唐家堡,除此以外,就是老頭子在睡夢中大喊的“唐門”兩個字了。

蕭塵現在的心裏隻想著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安排好天佑的生活,因為他已經決定要給唐門一點報複,不管結果如何。第二件事是尋找唐門的人,各個擊破,他還沒有蠢到要一個人單挑一群人,那純粹是以卵擊石,當年震驚中外的大俠霍元甲在最巔峰的時候也隻能單挑47個大漢,而反觀自己,雖然南拳有了一些火候,但實戰經驗幾乎為零,除了在與野獸搏鬥的時候偶爾應用一下。

看著蹲在自己旁邊啃著山芋的天佑,蕭塵問道:“臭小子,要是我出去的話你一個人能不能照護自己?”

天佑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望著蕭塵的眼睛中竟然漸漸流出了淚水,神情卻堅定無比,道:“鬼見愁,你到到哪裏我就去哪裏,又一村沒了鬼見愁也不會再有我張天佑。”說的頗有一番氣勢,豪氣幹雲不敢說,但至少有著一股倔強的意味。

蕭塵苦笑,這個孩子簡直成精了,自己還沒說他卻都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心智早熟,這是蕭塵對天佑的評價,一般的孩子根本就玩不過他。又一村的孩子中一直風靡著一個故老相傳並且十分有趣的遊戲——老虎吃小孩,在一個橫六豎七的棋盤裏一方使用十八個小孩對另一方的三頭老虎進行圍剿,遊戲的規矩是小孩不能吃老虎,隻能一步步把老虎圍死,而老虎吃小孩時必須在小孩的身後沒有另一個小孩的保護,天佑第一次下老虎吃小孩的遊戲時,對手是被譽為又一村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的小胖,天佑在弄懂規則後,選了老虎,並且碼出了一個老虎陣,不論小孩方先走哪個,第一步都要送出一個孩子,天佑在下的時候還不停的在嘴裏念叨,結果是小胖的十八個小孩集團全軍覆沒,天佑的三隻老虎依舊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棋盤裏,頗有高手寂寞的味道。小胖一向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誰與爭鋒,幾乎就是獨孤求敗了,卻沒想到那個比自己小了五歲的娃娃竟然第一次玩就下輸了自己,不服氣,於是再擺一盤,小胖選了老虎,以避免天佑的老虎陣,他可不想重蹈覆轍,天佑在仔細觀察思考了一會兒後,毅然送出了一個孩子,因為小胖滿臉奸笑的擺出了自己的老虎陣,再其後,天佑的小孩軍團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直到把小胖的三頭泥巴做的老虎逼到絕境。

“實話實說吧,臭小子,我要去幹一件大事,帶著你不是很方便,況且我們這個狗窩還要你來看著,要是我回來的時候我們的狗窩連狗也呆不下去可就不好了。”蕭塵笑嘻嘻的說著,眼神中卻分明帶著一絲不舍。

沉默,天佑沒有說話,隻是望著蕭塵發呆,十分鍾後,天佑說道:“鬼見愁,你去吧,我會看著家的。”天佑明白鬼見愁其實是說自己會變成他的累贅,他不想也永遠不會拖鬼見愁的後腿,所以他選擇了留在家裏等著鬼見愁。

將林風給自己的一萬塊錢拿出來給了天佑,道:“拿著吧,別看著家卻把自己給變成了要飯的。”

天佑沒有拒絕,接過錢後仔細數了一遍,整整一百張,又抽出一半遞給蕭塵,老氣橫秋的說道:“鬼見愁,你要出去辦大事肯定需要錢,我們一人一半,這樣我心裏也好受點。”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蕭塵走了,留給又一村的卻是一道挺拔的背景,天佑有些失神,無力的靠在一塊石頭上定定的望著蕭塵離去的方向,早已淚流成河,“鬼見愁,你一定要回來。”

蕭塵沒有帶天佑給的五千塊錢,而是將她們壓在了那張棗紅大床的枕頭上,他知道自己沒有帶那些錢的必要,有林風第一次給的那些錢已經足夠自己使用了。走在路上吹著山風,蕭塵突然感覺到一絲涼意,一種滲入骨頭的冷,比冬天光著身子在結冰的水裏洗澡還要冷,一百倍也不止。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麽的問題蕭塵一直沒有弄明白,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想明白了,他隻想憑著自己的南拳去教訓那些傷害了蕭家的唐門中人。雖然他不知道唐門在哪裏,可這個世界如果你真的想找一個人或者一塊地方是不可能找不到的,除非那個人死了,除非那塊地方被海水吞沒。這個社會最不缺的就是消息,尤其是小道消息。

走出又一村隻是眨眼的事情,走到新修成的公路時,蕭塵決定去成都找一個叫林若海的袍哥,林若海是袍哥智堂的十排大老幺,地位緊緊比最小的十排小老幺高了一個檔次,林若海也是又一村的村民,和蕭塵同歲,是蕭塵小時候唯一的一個玩伴。因為羨慕袍哥的文化傳統和做人原則,林若海十八歲時毅然加入袍哥智堂,花了六年的時間從十排小老幺升到了十排大老幺並且常常沾沾自喜自以為憑著不懈的努力終究會成為袍哥五大分堂中又一個龍頭大爺,卻不知道在那些上位者的眼裏他永遠也隻是一個嘍囉,聽話並且好用。

根據過年的時候林若海留給自己的地址,蕭塵在一間廢舊的地下倉庫裏找到了正光著膀子喝啤酒啃鴨腿的林若海,一個身材普通長相一般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汗臭味的男人。看見蕭塵踏入倉庫的時候林若海呆若木雞,緊接著爆發出了一聲雷鳴般的呐喊,黝黑的臉龐因為喜悅而充血變的青筋暴露,啤酒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打著轉兒,扔掉隻剩下骨頭的鴨腿林若海一個箭步衝到蕭塵的麵前,也不管手上的油膩,對著蕭塵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久久不肯鬆開。

“夠了吧你,我又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也不需要這麽親熱吧。”蕭塵有些頭疼,抱著自己的這個家夥和天佑一樣,是個孤兒,是死去的老頭子看他可憐才收養的。

“沒事,讓我再抱一會兒,鷹哥,你比以前又壯實了。”林若海有些憨厚的笑著,不肯鬆手,他已經大半年沒見到自己的鷹哥了,那個帶著一頭蒼鷹在深山裏暢行無阻讓自己羨慕無比的鷹哥,也是因為那頭蒼鷹的緣故,林若海一直喊蕭塵鷹哥,在林若海的心裏,蕭塵就是一頭蒼鷹,比蒼鷹還要凶猛的人物。

蕭塵掙紮著將林若海推了過去,當胸輕打了一拳,笑道:“都快被你抱的岔氣了,他娘的真不要臉。”

“鷹哥,我媽不要臉可不關我事,我剛生下來她就跟著男人跑了,你要是有什麽惡毒的話盡管說出來,不過隻能衝著那女人,其他的話什麽也別說。”林若海嘿嘿笑著,一副高興的神情。

蕭塵知道林若海的命苦,甚至比自己還要苦,老頭子說他剛生下來沒幾個月他娘就跟著另一個人跑到大城市裏去享福或者受罪了,他爹是個性子烈的人,受不了被又一村的村民們戳脊梁骨,幹脆跑了幾十裏地投了都江堰,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也就是林若海,那時候林若海還沒有斷奶,老頭子見他一直哭,沒辦法,就學著照護蕭塵的辦法,從酒葫蘆裏倒了幾滴酒到他的嘴裏,老頭子回憶的時候還經常笑著說“若海那孩子天生就是個酒鬼,才幾個月大,一天就要喝我半葫蘆酒,心疼啊,這酒就是十倍百倍量的人奶也比不上它的精貴啊。”蕭塵知道,老頭子的酒是很金貴的,屬於那種已經絕跡的種類。

“喝這些啤酒能行?”看著林若海,蕭塵意味深長的笑道。

林若海本想點頭說行,可看著蕭塵帶著笑意的眼神,尷尬的搖搖頭,幹脆直截了當的說道:“沒辦法,白酒太貴,喝不起,隻能喝這個解饞了。”完後又回味無窮的歎道,“要是幹爺爺還在就好了,他的酒,嘖嘖,可是極品中的極品。”

“不錯,這麽多年都沒變了性子,還是那麽爽快,我來的時候還在想若海那小子會不會被城市裏的烏煙瘴氣熏得麵目全非,現在看來還是老樣子,還是又一村的林若海,還是那個膽大包天偷寡婦胸罩,偷小女孩內褲的下三濫。”蕭塵看著林若海哈哈的笑道,老頭子走後,他們又在一起生活了四年,那四年也是最值得他們回味的四年,一起下河打魚,一起上山采藥打獵,一起玩耍,一起惡作劇,一起……

“鷹哥,我想你……”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著說著突然向前抱住蕭塵痛哭流涕,真情畢露。一世人,兩兄弟,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看你,這麽大人了還像個孩子,等將來娶了老婆可不許這樣了,免得讓她看笑話,這麽一個大男人竟然哭的像孩子一樣,你不怕丟臉我還怕呢。”蕭塵笑著拍拍林若海的肩膀說道。

“她敢,她要是敢笑我就宰了她全家。”林若海大吼出聲,麵目突然猙獰起來,氣勢十足。看到他的樣子誰也不會懷疑他說的話,他會做到,他就是這麽一個說什麽做什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知道袍哥後死活要加入,不管蕭塵如何勸慰阻止都無濟於事。

“對了,鷹哥,你怎麽突然來成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鬆開蕭塵後,林若海有些疑惑的問道。

蕭塵摸出香煙,扔給林若海一根。等到一根煙抽的快結束的時候才望著林若海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我要找唐門,我要幫姑姑和老頭子討回一點公道,我要讓他們知道人不是可以隨便欺負的,尤其是我們蕭家的人,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姑姑走了?”林若海吃驚的問道,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也許他看起來傻,可跟著老頭子在一起呆了十年,就算鐵樹也會開花,所以從蕭塵的字裏行間他聽到了一個人的死訊。

“恩。”蕭塵點頭。

“好,算我一份,雖然我姓林,但在我的心裏,我早就姓蕭了。”林若海的話語讓他看上去並不怎麽出色的外表突然變的高大起來,用四個字恰好可以形容,義薄雲天。就算他沒有實力,就算對手強大如高山,他也隻抱著一種心態,視死如歸。這就是林若海,其貌不揚,卻是真真正正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