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孰強孰弱
三天後,正午,烈陽當空,毒辣的陽光射的人睜不開眼更不必說出門,又一村的男女老少幾乎全都龜縮在家裏安享風扇帶來的一絲暖風,也許隻有村長家的一個臥室可以吹著格力空調帶來的絲絲涼風。
青城山山腰,一處不起眼的地方,蕭塵和天佑一大一小兩個人跪在地上,眼神無光,憔悴之極。身前的墓碑上寫著“慈姑蕭秋之靈位”。雖然國家早有明文規定,人死後不應該再埋在地下,那是浪費土地資源,必須要火葬,燒的隻剩一團骨灰然後再捧回家裏,蕭塵沒有管那些什麽狗屁規定,人死後就該入土為安,不入土怎麽走黃泉路又哪裏去找奈何橋喝孟婆湯?蕭塵信命,也信鬼神,所以在八門金鎖陣中張秋靈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時候他會住嘴。
也許是眼淚哭幹的緣故,看著墓碑蕭塵沒有再流淚,兩隻眼睛空洞無神,人的眼睛如果沒有了神采其實看上去和死人也沒什麽兩樣,此刻的蕭塵大抵就是這幅模樣,有時候活著的人比死了的人更加痛苦。
“鬼見愁,你喝點水吧,嘴唇都裂了。”天佑嗚咽著說道。大姑姑死了三天,自己也陪著鬼見愁在這裏跪了三天,曬了三天,冷了三天。
蕭塵緩緩轉過頭看著天佑咧嘴一笑,然後又轉過頭去繼續盯著墓碑,“不用了,你大哥我還能撐得住,你要是渴了餓了就回去吃點吧。”
“你不走我也不走,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要永遠跟著你。”
天佑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倔強,接著道,“鬼見愁,其實我什麽都知道,你說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的時間才能回來,其實爸爸是和大姑去了一個地方,再也不會來了,我知道以前你是看我小才騙我的,就算再過一個月我也隻有九歲,可是我已經懂了很多小胖他們不懂的事。”
“是嗎?你長大了。”蕭塵輕飄飄的說著,抬手摸了摸天佑,接著道:“天佑,我們給姑姑磕幾個頭,讓她在黃泉路上走的也不寂寞。”
“咚”“咚”“咚”……
這是兩個大好頭顱撞擊地麵的聲音。
猛然站起身,蕭塵盯著墓碑大聲道:“姑姑,你去吧,不要再回頭了,黃泉路雖然難走,雖然寂寞,可老頭子說黃泉路上盛開著彼岸花,小時候記得你是很喜歡花的,有那些花兒陪著你也不會太寂寞了。在地下見到老頭子的時候別忘了替我問一聲好,等有機會我帶著幾壇好酒去老頭子的墳墓和他喝個一醉方休,你叫他好好保重身體,別等我找他的時候連酒都不能喝了。”蕭塵大笑,豪邁中透著一股心酸,將還在地上磕頭的天佑拉了起來,道:“走吧,天高地闊,會有我們的容身之地的。”
天佑使勁的點點頭,跟著蕭塵走回了又一村。
又一村一如往昔,平靜中透著一些嘈雜。走到桃花村度假公園的時候,蕭塵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林風。
林風見到蕭塵後大步走了上去,問道“蕭塵兄弟,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是繼續待在這裏還是走出又一村去外麵的世界看看。”
“家裏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等完了再說吧。”三天滴水未進,蕭塵已經沒有力氣去侃侃而談。
“那好,等你決定了來南京找我,這是我的號碼,到了南京後千萬打個電話給我。”林風遞上一張紙條,看著蕭塵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轉身走了。林風能理解蕭塵的痛苦,可他還是沒有想到那個女人的死竟然帶給了蕭塵如此沉重的悲傷,一個原本或陽光或邪氣的青年竟然一下子如同老了十歲一般。
看著林風的背影蕭塵念叨了一句,“這個人的心機比天還大。”
天佑歪著腦袋看著蕭塵,不解的說道:“鬼見愁,心機是不是電視裏說的陰謀詭計,可我看那個人挺好的。”
蕭塵笑笑,“小孩子知道什麽,有城府有心機的人不會掛在臉上,掛在臉上的人也永遠成不了氣候,像林風那樣的人將來肯定會成為一方梟雄的,這裏麵有命也有心機,等你大了,我會慢慢教你的。”
三天沒有回來,家裏的桌椅上已經落了一些灰塵,蕭塵進了屋子後並沒有把他們打掃幹淨的打算,而是隨意的坐在了一張椅子上抽起了煙。
“鬼見愁,還是吃點東西吧。”看著坐在椅子上若無其事的抽著煙的蕭塵天佑有些擔心,甚至有些害怕,爸爸走了,大姑姑走了,他不想看到鬼見愁也走了。從廚房裏找來兩個洗幹淨山芋,望著蕭塵繼續說道,“鬼見愁,你能不能別抽了,先吃個山芋吧。”
“天佑,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是名還是利?是為人又或者為己?”伸手接過一個山芋,大口啃了下去,“咳”“咳”……長時間沒有進食讓蕭塵不停的嗑湊起來,咳完後自言自語的接著說道:“也許誰也沒能明白這個道理吧,他們隻想著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又怎麽會去考慮活著的道理?”
“慢點吃。”儼然是大人教訓孩子的話出自天佑之口。天佑不明白鬼見愁口中的他們是什麽人,也不想明白,他要好好的活下去,他要報答鬼見愁,所以他開始啃手上的山芋。
蕭塵真的沒有想到姑姑竟然就這樣去了,比當年老頭子走的時候還要讓自己措手不及。他們都走了,隻剩下我一個人,也許還有天佑,還有姑父,那個在城市裏享受盡榮華富貴的賤人,姑姑還要我照護他,真是可悲,要是我和姑姑說我去南京的時候看到姑父正趴在一個女人身上不知道姑姑會有什麽感想?是繼續念著他當年的好,還是暗自流淚?也罷,他要逍遙就逍遙去吧,姑姑的話我還是要聽的。至於唐家……蕭塵的嘴角出現了一絲冷笑,他們既然在三十年前拐走年幼的姑姑我總得幫姑姑討回一點公道,至於姑姑的話我隻能違背了。冷笑更甚,淒厲如鬼。
“我要複仇,誰也攔不住”。蕭塵知道在四川有一個神秘的家族,他們都姓唐,也叫唐門,據說有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曆史,雖然姑姑沒說,但蕭塵已經猜到,拐走姑姑的肯定是唐門的人幹的,原因蕭塵不是很清楚,隻是模糊的知道一點,四川唐門和蕭家有著很深的仇怨,就像神話傳說中的祝融和共工。在蕭塵的記憶中,老頭子有一次在睡覺的時候大喊了兩個字,那兩個字就是“唐門”,喊完後老頭子汗如雨下,驚醒過來,摸著案頭上的一壇酒就是狂灌而下,一副心有餘悸的摸樣。蕭塵沒有問老頭子為什麽會這樣,老頭子不想說的事情自己問了也沒用,所以蕭塵隻是將唐門兩個字記在了心裏。
蕭塵有時候甚至懷疑老頭子那條瘸腿就是唐門幹的,懂事的時候,看著老頭子的瘸腿蕭塵總會在心裏冒出唐門兩個字,也是在那個時候,蕭塵從沒有將這兩個字忘記,也從沒有將這兩個字說出來。老頭子教他識字練字,教他南拳,教他做人的道理,唯獨沒有教老頭子整天掛在嘴裏的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雖然老頭子沒說,可蕭塵明白,老頭子不想把自己的東西都教給了他,老頭子怕有一天蕭塵也會瘸腿,也會變成一個酒鬼。小時候,蕭塵跟著老頭子在深山裏打南拳的時候,老頭子總會一邊喝酒一邊笑眯眯的望著自己,沒有誇獎沒有批評,隻是在自己打錯的地方說一兩句。十年前,南拳學全了,老頭子說:“這南拳你也不用再打了,這種功夫本來不適合你,隻是你小的時候身體太差,才教你這套南拳,好讓你度過十四歲的坎,過了這道坎,你就隻剩下兩道了,一道是你24歲的時候,一道是你30歲的時候,如果你能再過了這兩道坎,今後……”老頭子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已經醉倒在山裏。
雖然老頭子讓自己不要再打南拳,不過蕭塵沒有聽,他總是一個人上山的時候偷偷的打,沒有人知道蕭塵的南拳已經達到了什麽樣的境界,也沒有人知道蕭塵會南拳,知道的隻有天地和青城山的花草樹木。蕭塵喜歡一個人躲在青城後山的一片樹林中偷偷的練,求的是一個安靜,求的是一個不為外界所動,那些在歲月中已經粗壯無比的參天大樹上留下了無數拳頭的痕跡,這是南拳中的寸勁迸發而出所留下的痕跡,也是南拳中最凶猛霸道的功夫,老頭子當年隻是隨口說了一遍,他不想蕭塵學會這樣霸道的功夫,可他沒想到蕭塵的南拳已經將寸勁完全融入了進去,淩厲,彪悍,拳出如奔雷,勁吐似閃電。
緩緩站起走出門外,掐滅煙頭,蕭塵長出口氣,對著青城山大喊:“唐門,我來了。”
又一村中正在午睡的村民們頓時不滿的罵道:“瘋子。”可他們誰又知道異常血雨腥風將要來了。蕭塵四歲打南拳,在深山裏一練就是二十年,也隱藏了二十年,就算麵對巴蛇的時候他也不肯顯露,如今,他已了無牽掛,是出手的時候了。
唐門與南拳,孰強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