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碎

我邊尋著小狐妖的氣味，邊哭著趕路。

我睡了兩百年，醒來後的一百年裏，一直都找不到無名。我怎麽就沒有想到，他傷得那麽重，還要四處躲避神族的追殺。他又怎麽可能留下痕跡？若我能找到他，四大長老自然也能找到他。他們關了魅珞三百年，小狐妖一定是沒有辦法，才想到去求我。

我都對他們做了什麽？無名——真的很對不起。文爺爺說過，四大長老會幫你成神。我相信了文爺爺，他也是想救你。你千萬不要怪他。你也不要怪——恒天——

追了很久，小狐妖很聰明，選的路都是彎彎曲曲，岔道繁多。要不是我知道她身上特有的味道，還真會給她迷惑了。最後，我在一片叢林處停了下來。她的氣味就在這附近。我撩開叢林果然是個洞。

我逼自己冷靜下來。如果能見到無名，我不能讓他看到我哭的樣子，這樣他也會難過的。我擦幹眼角的淚，勉強給自己擠出個笑容。我走了進去，順手把洞口重新掩飾好。洞裏很黑，我做了個小小的光球在手心，慢慢地往深處走。這山洞是天然形成的，地麵上的石鍾乳奇形怪狀，時不時還有水滴落。

忽然，我看到幾個淡藍色的光球，沒有規律的在遠處閃著。那熟悉的藍色衝擊著我的心。為什麽每次知道自己要見無名的時候，心總是會跳得那麽厲害？

而後，我看見他們——無名一如既往，懶懶地靠著一塊巨大的石鍾乳，就如當年坐在大樹下給我講故事一樣。而小狐妖正靠著他的腿躺著，正如當年的我。無名正給她包身上的傷。魅珞依然昏迷著。不過看樣子無名應該做了該做的，保了她的命。

他們像是知道我會追來。

“羽姐姐。”小狐妖先叫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們這裏連張凳子都沒有。”

“我不介意。”我看著無名，隨意回應她的話。

“還痛嗎？”無名沒有看我，隻是很細心地給小狐妖包紮，溫柔地問。

“嗯！”小狐妖水汪汪地望著他。

無名，我心很痛——你知道嗎？

“無名——”我輕輕呼喚他的名字，“我回來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

“羽姐姐，神君對你真好。他和我說為了讓你高興，他特別恩準我，隻需要再修個百年，就可以去神君殿和姐姐作伴。在上神君殿之前，我偷偷溜去南方。本想好好玩玩再回去，卻讓我碰到了他。姐姐，你知不知道這南遊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好的決定。”小狐妖的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無名。

“在仙羽山你不是這樣可我說的。”我突然領悟到她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並不需要去可憐她。

“我不那樣說，你怎麽會內疚？你不內疚，又怎麽會幫我？”她依舊可憐的偎依著無名。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無名終於抬頭望了我一眼，那麽平靜。

我愣在原地，再也無法靠近一步。我讀懂他的冷漠和陌生。

“無名——我對不起你——”我決定忽略這小狐妖。

“輕羽，這三百年來，若沒有她，我早已是個廢人。就算我負了這天地，我也不能負了她。”他冷冷地說。

“就算負了我——你也——”我捂住自己的心口，我感到它在慢慢地碎裂。

“輕羽，蒼天憐你，恒天憐你。失去我你還有恒天，可小狐妖除了我，就什麽都沒有了。”他望著她，眼裏充滿憐惜和心疼。

無名，你知不知道，她除了你，還有整個狐狸家族。我除了你，才真正的什麽都沒有啊——我無父無母，甚至是我的族人——

“我一醒來就一直在找你，找了一百多年。”我還是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柔聲說，“不過沒關係，不就是又一個百年，我等了。”

“輕羽——”他低低地喚了一聲我的名字。

“文爺爺不見了，你有沒有見到小念？”我不知道這句話怎麽就脫口而出。我記得有小念，記得臨死前有希望他去見小念。但小念是誰？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很自然的轉了一個話題。

“輕羽，失去你師傅的神賜，我就是心帶魔劍的妖。我根本無法控製……嗜血的衝動！！！你現在是神……我是妖魔。妖神永不相戀！”他的聲音平靜得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文爺爺和我說，你天生是神的後裔，他們答應賜你神位——”我衝過去想抱住他。

“姐姐！”小狐妖叫了起來，“妖碰不得你。你會傷了他。”

我在他身前停住了。為什麽此時感覺卻是天涯之遙？

“姐姐，他身上還有傷。”小狐妖說得很認真，“求你不要再傷他。”

“羽姬身上那道禁用的神咒是無彥加的。”他的聲音更加冷，好像我們不曾認識。

“怎麽可能，師傅那麽愛羽姬。”我不相信地望著他。

“那不是愛，那是彌補。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羽姬會活了下來。他這麽做隻是想讓自己好過些罷了。”

“文爺爺不是這樣說的。”

“你那文爺爺自己都不知道真相。他告訴你的不過是無彥希望你聽到的。”他冷冷一笑，道，“你現在還覺得我稀罕什麽神賜之位嗎？”

“在無名之城裏，我們不是這樣的！你那麽疼我——”我咬著唇，強忍著眼裏的淚，我為羽姬難過，更為自己悲哀。

“無名之城裏，救你，疼你，愛你的，是你師傅無彥！不是我的意願！他渡我萬年神力，我沒有拒絕的能力。他要護你，愛你！我也沒有辦法不——”他麵無表情，殘忍到極點。

“你——你在說什麽！你騙我！”我忍不住哭喊起來，覺得心口堵得慌，自己的身體也跟著發抖。

“輕羽——”他抬頭，眼神居然是那麽的——絕情。

“一百年，我明知道自己無法修煉成神，卻一直在努力，隻希望能助你出城。嗬嗬……我守了那麽久，在你眼裏，居然都是師傅的意願——”

“輕羽，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情這字，如果勉強過了界，就容易被利用，入火成魔。”他看著我就像看一個陌生人，“我知道你並不恨恒天。”

“我的魂魄藏在你心裏，你感覺不到我此時的痛嗎？”

“若有一天，我滅了這神族，拿下這天地，有一半也是小狐妖的。”他低頭，深情地看著懷裏的小狐妖。

“無名，你看著我！我額間這枚印記是什麽——”我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你額間什麽都沒有。該抹去的恒天已經代我抹去了。”他站起來，抱起小狐妖，往他們洞裏的那張石床走去。

我轉過身不敢再看他們，隻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我現在連血都沒有了，怎麽吐？而小狐妖身上那些傷，那點點血跡，是那麽讓人心疼。

無名說得沒錯，一直以來，我都受那麽多神的庇護。師傅，文爺爺，還有恒天。現在神不敢得罪我，妖魔碰不了我。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神。我仰天苦笑，現在的我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來保護。

無名，你要滅了神族，包括我——是嗎？

原來神也是會心痛的，恒天，我終於體會到了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