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狐妖
噬魂刺入我心髒的一霎那，我知道自己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我終究還是醒了——這床，這薄被，這桌，這椅……神君殿——恒天的寢殿——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無名呢？城破了，無名逃出來了嗎？無名在哪裏？”我跳下床，瘋狂地往外衝去，不留神就撞到了剛走進來的熾焰仙子。
她毫不客氣施了一道仙力，把我的腳定在原地，動不得半步。
“神君呢？我要見他——”我也毫不客氣地嚷了起來。
“神君還沒醒。”她冷冷地說，“既然羽神者醒了，神君也應該快醒了吧？”
她瞧都沒有瞧我一眼，隻是把手中的衣服往台子一放，走到床邊整理我弄得一團糟的被褥。
“這麽亂，神君看到了會生氣的。”她自言自語。
“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回來的？”我努力平靜下來，拚命地回想著。
我是去了無名之城，我幫無名和心魔鬥，我最後——應該是死在無名的噬魂劍下，那魂魄應該是隨無名去了——我怎麽又會在這裏——活著？
“神君動了命運之輪，逆轉乾坤，才讓羽神者複活。”熾焰依然沒有看我，手裏的被褥卻是越整理越亂。
“複活？”我的聲音開始顫抖，恒天他做了什麽？
“嗯！是複活。”熾焰終於轉過頭看著我說，“再加以神君的萬年天道之力，兩百年的修合，羽仙子才能成為神者。”
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兩百年？我耗了他兩百年！他最終還是履行了他的誓言，助我成為神者。
恒天，你為什麽不懂我？隻要救出無名，我就了了心願。成不成神又有何區別？
“我能不能去見他？”
“他日日夜夜守你兩百年，你真覺得他是不會垮的？他還睡著，四大長老輪流守著天池，誰也不能靠近半步。”她又補充道，“天池外麵多了四道結界，如果你覺得自己很厲害，就去闖闖。不過，你去打擾長老們救神君，反而會害了他。我相信神君醒來，定會來找羽神者的。”
說完她把手上的被褥往床上狠狠一扔，又自語：“今晚他也是不會醒的。弄得再幹淨也沒有用。”
她徑自走了出去，順手解了封我的法術。我乖乖地走到床上躺了下來，我需要一點時間理清頭緒。我這一醒，已經過了兩百年，這期間的是是非非會有多糾結？
接下來的日子，我白天就到凡間打聽無名的下落，卻沒有一個人聽說過無名之城。文爺爺也離開了仙羽山，消失得無影無蹤。晚上，我就回神君殿，等待他的醒來。我現在已經是個神者，來去自如，周邊的生靈對我總是恭敬無比，崇拜的眼光到處可見。
可我想要的，無論是無名還是恒天，都在我世界裏消失了。
五十年，一百年——
我不停地尋找，不停地等待——
無名！恒天！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讓我醒來，你們卻都不在我身邊？
我醒來後的一百零一年——
那晚，我在神君殿裏寂寞潦倒。熾焰突然來通知我說四大長老有命，羽神者必速回仙羽山清理那些突然冒出的小妖魔。文爺爺走後，仙羽山靈氣大減，周邊的小妖魔乘虛而入。我知道卻無心打理。四大長老還說，以後我要留守仙羽山，未經許可，不得擅自留宿神君殿和神君的寢殿。
神族現在是四大長老的話最大，我哪裏敢得罪，我還是他們族的一員，本來守仙羽山也是我該做的。所以我連夜趕回仙羽山。我想恒天若是醒來，一定會來找我。我就安心的呆仙羽山，一切等見到恒天再說。
仙羽山是神界，小妖魔未修煉成神者，是不能上神界做亂的。由於文爺爺的離去，仙羽山周邊布的神的結界開始破損，才讓這些小妖魔自由出入。其實仙羽山現在空無一神，我想這些小妖魔應該隻是好奇，來參觀罷了。真要作亂，還不知道它們要怎麽做法？不過，仙山妖氣重重畢竟不是什麽好事。我打算嚇嚇它們，把它們趕下山就是了。
一到仙羽山，我神者的氣息就嚇到了幾個小妖魔。它們開始四處亂竄，逃離我的視線。我厲聲道：“你們別竄回樓閣，直接下山吧。不然不要怪我。”有幾隻倒是很懂事，直接衝向結界裂口，跑得飛快。原來，神者的一句話也可以是武器。
我不打算追它們，隻是繞著仙山飛了一圈，說著同樣的話，等他們消失後，就順手把結界修補了。這樣也忙忽了一個晚上，我拖著有點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樓閣，卻看到一隻小銀狐躺在我床上。我心裏吃驚不小。這世上還有如此大膽的小妖？
“羽姐姐——”小銀狐突然跳下地，可憐兮兮的望著我。
“小狐妖？”我叫了起來。
我記得她，北神殿修煉十年，她天天陪在我左右。
我衝過去想把她摟在懷裏。她猛地往一側跳開。我愣在原地。以前她總是喜歡往我懷裏蹭的，現在怎麽了？
“羽姐姐，你身上仙氣重，妖是靠近不得的。”她依然淚眼汪汪地望著我。
“羽姐姐可記得當年，我求姐姐帶我走？”她又淒淒地說了起來。
“我求過神君。他答應我會保你性命。”
“嗬嗬，姐姐，他們毀我千年修行，打回原形，這和殺了我有什麽區別？”她流下了淚，“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求姐姐讓神君殺了我。”
“小狐妖，姐姐對不起你。”我難過地說。
“既然不讓我成神，做妖也不錯。”她苦笑一聲。
“姐姐會幫你。”我歉疚地望著她，柔聲說，“等神君醒來，我就帶你去神君殿。”
“我想求姐姐幫我去救一個朋友。”她可憐地趴了下來，像是在祈求我。
我心馬上軟了下來，麵對一個弱者，哪裏還有勇氣說“不”來傷她們。
“姐姐幫你。”我很肯定地看著她，想給她一點信心。
“好。姐姐這次說話一定要算數。”她走向我，卻不敢靠得太近。
“我朋友被關在南神殿的地獄之底。”
“南神殿？你不是一直在北神殿嗎？”我疑惑地看著她。
“姐姐覺得那次果會之後，我還能在北神殿呆嗎？”她黯然道，“既然要終生為妖，我自然要逃去南方夥伴多點的地方。”
是我對不起她，讓她東躲西藏地過了幾百年。當時，如果我再多求恒天幾次，他可能也會答應吧？想到恒天，我心又是一陣的抽痛。恒天，你什麽時候能醒來啊？
“我們現在就去南神殿吧。”我欠她的，就用這個機會彌補吧。
我做了一朵雲，載著小狐妖飛向南神殿。
在離神殿不遠的地方，小狐妖示意我降落在附近的一片森林。而後，我跟著她來到森林深處的灌木叢。她撥開密密麻麻的荊棘，露出好幾個狐狸洞，看來她來過不少次，連洞都打了好幾個。我幻化成一隻小蟲，跟她走進洞裏。感覺是跑了很久，眼前開始有亮光，星星點點，而後連成一片。
“這裏就是神族的牢獄之地，在南神殿的正下方。”她在我耳邊細語。
以前我隻知道南神殿是給神者修神史的地方。要不是跟著小狐妖，我還真不敢相信神族也囚禁著那麽多他們眼裏的要犯重犯。
“這地牢至少有五百層。我們這是到了最底層，都是神族他們所謂的重犯。”她說得很輕，卻藏著無比的輕視。
是啊，所謂的要犯重犯，是看在哪裏，違的是什麽規？我在無名之城，不也是他們的要犯？不過心裏還是很好奇，一個小狐妖，有什麽朋友會得罪了神族？還得罪不淺？
我看她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心裏又是一驚。隻見她回頭，朝我說：“這個時候沒有神侍衛。”
我應了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神族真是很自信，連牢獄重地也不多派人手。之後，我馬上明白其中的緣由。每個牢籠都是一道道白光隔著，而囚犯全身也是被光圈著，這使我想起在他們的天池裏看到的神封的無名之城，這光普通人是碰不得的。
“到了。”她在其中一個牢籠外停了下來。
從體型上看我可以肯定是個女子。她衣服破碎不堪，耷拉著腦袋，蓬鬆的頭發遮了大半個臉。我心裏詫然，看來他們對這女子用了不少刑。難怪當年文爺爺說什麽也要我留在恒天身邊。上蒼真是眷顧我。
“這神的結界，據說隻有神才能解開。”小狐妖又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我心裏沒底，是成了神者，卻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少？畢竟是恒天造的——他希望我有多少，他又給了我多少？
我還是大膽地往牢籠裏走去。我居然可以穿過那些神設的光，沒有受一點傷。我回頭看了小狐妖一眼，她興奮地跳上跳下。看來，這的確是她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魅珞——”當我看清那女子時，失聲叫了出來。
怎麽會是她？她在這裏，那無名呢？——
我慌了神，衝進光球把她抱了出來。她似乎感到異樣，緩緩睜開眼睛。
“無名呢？無名是不是也在這裏？”我急切地問。
“羽姐姐，快走啊。”小狐妖在外麵嚷了起來。
我聽到異樣，知道自己觸了神的結界，定是給他們感應到了。
“你忍忍。”我抱著魅珞衝了出去。
圍著牢籠的光碰到她的身體，頓時燒焦一片。她隻是皺皺眉，沒吭一聲，然後昏了過去。我想若不是我護著她身體大部分，她定是屍骨無存，而神的灼熱對妖來說，怕更厲害吧。
“姐姐，變變——”小狐妖急急的叫著。她是想讓我給魅珞變個什麽好逃生的。
我順手把魅珞變了個小狐狸，放到她背上。
“羽神者！你幹什麽！”南長老吼著衝了過來。
我一個箭步攔到他麵前，小狐妖載著魅珞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你，你——”他氣急敗壞地嚷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
我冷冷笑了一聲，厲聲道：“當年我去無名之城，文爺爺可是說過，他們幫神族滅了心魔，就是神族的功臣。”
“哈哈哈——”南長老突然仰天大笑，然後盯著我麵無表情地說，“你偷過神族的天池通道去無名之城，你真以為我們不知道？要不是你，我們又怎麽可能借無名之手毀了那個大魔頭？我們進去的時候，大魔頭已死，無名重傷，那些小妖魔還是我們的對手嗎？”
是我害了無名？——
我咬咬牙，看著南長老，狠狠地說：“你們？神君知道嗎？”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隻是看著我身後的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突然覺得不對，他那麽悠然地和我在這裏說話，外麵一定有準備。
我“嗖！”的化成一道光衝進洞裏。
現在我才明白來時為什麽看到有那麽多洞口，洞裏麵岔道上百，而且洞裏有上百種狐狸的味道，公的母的老的小的，稍走錯怕是永遠也出不了這狐狸洞。還好我和小狐妖在一起十年，她身上的味道我自然很熟悉。我順著她的氣味一路追了出去，當然還非常地留意後麵有沒有追兵。看來南長老是深知這狐狸洞厲害，並沒有跟來。
果然不出我料，等我趕上她們時，她們已經被神兵包圍著。這時的小狐妖也現出了人形。我很驚訝，她不是被打回原形了，怎麽還能成人形？當時並沒有時間細想，隻是衝了過去，和她們站在一起。
“輕羽？”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我一看，是南長老的第九個女兒。
“他們是我的朋友，望仙子手下留情。”我淡淡地道。
小狐妖看到我很高興。我看到她身上全是血，心裏一陣難過。
“你現在可是神者，斬妖除魔是首要任務。”她憤憤不平。
“我想你不止一次地修過神史，應該知道，小妖魔也有機會獲得上蒼恩準，修身成神。”我平靜地看著她，心裏盤算著該怎麽突圍。
“嗬嗬——”她還沒笑完，我猛地衝過去，掐住她的脖子。她的臉“唰！”地黑了下來。
“卑鄙！”她罵道，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我用陰的一招。
“嘿嘿！沒你們卑鄙！”我冷冷地掃了周邊的神兵，厲聲道，“你們聰明的話，就知道該怎麽辦？”
接著我向小狐妖是使了個眼色，她抱起魅珞順著我眼光指的方向衝去包圍。我眼光所到之處，那些神兵是給鎮住了。
“嗬嗬——神君對你真是不薄啊。”她突然笑了起來，“你連眼光都帶著神君的威力。”
我放開她，無心戀戰，心裏突然很亂。
“他是對我不薄。嗬嗬，他居然狠得下心利用我。”我失神地自言自語，徑自離去。
“恒天——他不知道。”她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我怔住了。
“當時他態度不明顯，是因為他不想拿你去冒險。”她繼續說道，“恒天那麽愛你，我不想你誤會他。”
我回頭，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為什麽連她都比我了解恒天？
“我也是偶爾偷聽到爹爹和長老們的談話才知道。當時因為四大長老一致堅持，恒天也不好當麵反對，所以就表現得不冷不熱。四大長老就利用你文爺爺——”
“文爺爺——你離開仙羽山，是不是也覺得對不起無名？對不起我？”我仰天長笑一聲，追著小狐妖去了。
我知道跟著她，就一定會找到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