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陰謀

一個人,強大到了極點,那便是神。

鬼哭,天驚,地動,山搖。

每一個人,在第一眼看到夜璃歌時,都不由深深為她的氣勢所懾服。

包括心性清冷,風雲無定的傅滄泓。

尤其,是在她心最堅,意最定時。

那股氣勢,銳難抵擋!

傅今铖震顫了!

真真正正地震顫了!

這些年來,他縱橫權場,成日裏勾心鬥角,滿手血腥,早已不識得什麽是光明,更憎惡所謂的仁善。

卻依然被這個女人的氣勢所懾。

她的強,到底來自哪裏?

這是他的國,他的皇宮,他的地盤,在這裏,他是絕對的主宰,卻拿一個孤身闖入的女人,毫無辦法。

緩緩地,傅今铖抬起右手,袖中一管烏黑的槍口,對準那個女人的胸膛——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刀槍不入之人,或許,這些冷兵利器傷不了她,但是這管傳自海外的火器,足可以轟開她柔美的身體!

槍聲響了。

一道人影飛快地撲過來,擋在夜璃歌的麵前。

“火狼?”雙眼一顫,夜璃歌猛地撲上前去,抱住對方就地一滾,避開了要害之處。

捂住流血的左肩,火狼目光堅定地看著她,吐出一句話:“……走……夜小姐,快走……”

擰緊眉頭,夜璃歌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個男人,她喜歡。

注意,這裏的喜歡是欣賞,不是愛慕。

對於喜歡的人,她從來不會棄之不顧。

“一起走。”簡短地吐出三個字,她架起他,緩緩站起。

所有的血衛默默地退開了。

從這個女人身上,他們看到了他們一生祟奉的東西。

它叫勇敢,它叫仁義,它叫——肝膽相照,死生與共。

咬緊牙關,傅今铖再次扣動扳機,槍,卻沒有響。

因為沒有子彈。

幸好沒有子彈。

在這個朝代,槍,隻有一支,子彈,隻有十發,用光了,就沒有了。

夜璃歌,你終是因自己的堅強和勇敢,再次為自己,贏得了生機。

背轉身子,他們慢慢地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站在原地,靜默地看著他們。

而傅今铖的身體,沒入了暗夜深處。

事到如今,他必須使出殺手之鐧,方能將那炎京鳳凰,化為灰燼。

皇宮西北角。

一座荒蕪多年的宮殿。

潮濕而陰冷的地下囚室,被懸於冰池之上的男子。

渾身赤裸,頭發蓬亂。

“滄驁,”男子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想看到陽光嗎?”

粗大的鐵鐐一陣碎響,男子緩緩抬頭,幽藍色的雙瞳,如地冥鬼火閃爍。

……

“我知道你恨,”傅今铖眉梢輕揚,“所以,我給你一次,殺我的機會。”

“……什……麽?”嗓音破碎,男子張口。

“執行一次任務,換你自由。”

“……什……麽?”

“殺一個人。”

“……誰?”

……

交易達成。

隨著機括的聲響,男子被緩緩吊起,升出地平麵。

終於,他看到了外麵那片,他向往已久的天空,但是那天空,依然是黑的。

沒有一絲光明。

遞給他一柄劍,傅今铖解開了他身上的鎖。

他知道。

如果整個北宏,還有誰能置那女子於死地,必是此人無疑。

那就是,傅滄泓的親弟弟,傅滄驁。

孿生胞弟。

這是一場橫亙了二十年的陰謀。

二十年前,他偷偷抱走了剛剛落地的雙胞胎之一。

他需要用他的血,去做一個實驗,一個關於傅姓皇族與驚世絕秘之間的實驗。

那時,他剛剛出生,麵對另一個陰暗鐵冷的靈魂,毫無選擇的餘地,便生生被囚禁。

失卻了二十年的自由。

這樣的人一旦脫困,那便是絕對的梟雄。

他沒有親人,更沒有朋友,隻有一股被壓抑了二十年的,想要生存下去的欲念。

這股欲念能讓他成神,也能讓他成魔。

他遇上黑暗,便依附黑暗,遭逢光明,便追隨光明。

而傅今铖,選擇在這個時候,將他放出,其用心之險惡,可想而知。

夜璃歌,你能殺我,難道還能殺另一個傅滄泓麽?

傅滄泓,你亦能殺我,難道還能殺另一個自己麽?

讓你們毀在他手裏,豈不是比毀在我手裏,要快樂很多?

扯著那薄薄的唇,傅今铖笑得蕭殺,笑得陰沉……

前麵,就是天定宮的大門了。

顧忌著火狼的傷勢,夜璃歌放緩腳步,壓低嗓音問:“還能走嗎?”

“……要快……”火狼咬著牙——傷勢雖重,但他很明白,不能在這時倒下,更不能在這裏倒下!

“……快離開這裏……”他低低地喘息著,反而抽出被夜璃歌握住的手,倔強前行。

微沉雙眸,夜璃歌提步跟上。

已經明亮起來的天空中,忽然飄來一抹巨大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墜落於地,佇立在高大宮門的前方。

“滄……泓?”夜璃歌驚顫地睜大了眼,卻被他渾身的梟寒,逼退心中的喜悅。

那不是傅滄泓。

他雖然冷傲,卻沒有這種絕望的,類似死亡的氣息。

他是誰?

為何,會與他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容?

“……王爺?”火狼也微微地發傻——他家王爺,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冰冷?冷到令人望而生畏?

可是對方,卻連一點“寒喧”的機會都沒有,徑直一劍劈來,又狠又絕!

逃!

這是夜璃歌心中第一個念頭。

饒是她強大如斯,麵對這個男人,所能誕生的想法,也隻有這麽一個。

他不是人。

他是殺神!

毀滅之神!

可是宮門被封住,她能往哪裏逃?

扯著火狼,夜璃歌施展開絕頂輕功,在偌大的宮院裏躲閃騰挪。

劍光劈處,那一根根華美的雕柱、欄砌,紛紛被砍瓜切菜般,削成粉末,強大的破壞力,讓人慟心驚魂!

“王爺……王爺……”火狼還是未能從乍見此人麵容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不停地呢喃著,直到耳邊,響起夜璃歌的雷霆震吼,“閉嘴!他不是傅滄泓!”

火狼一震,果然省悟,咽下所有的疑惑,開始配合夜璃歌,奪路逃生。

追殺一路進行著,身後的男子借著壓抑二十年的怨毒之氣,拚命追殺著自己的獵物,那幽藍雙瞳中冷光灩灩,躥動著不盡的暴戾和凶殘!

夜璃歌有些力竭了。

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未能好好地休息,水米不盡,又經曆一場激戰,而加上這一種奪命角逐,體能漸至極限。

眼角餘光,偶爾掠到那張熟悉的臉,腦海裏竟不由浮出兩個字——宿命。

她來到這裏,本隻為救他,卻不想,會被另一個“他”追殺得如此狼狽,連一絲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真的沒有辦法嗎?

真的沒有辦法嗎?

她苦苦地思索著,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己。

她決定,賭一賭!

下一刻,夜璃歌撤回拉住火狼的手,借著精妙絕倫的武功,如閃電般繞到男子身後,竟然,竟然就那樣,從後方環上他的腰,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是賭!

她真的隻是賭!

隻有夜璃歌敢做出來的賭!

憑著一絲相信,一絲僥幸,一絲奇妙的感覺。

她感覺這個男人,跟她深愛的那個男人,有著太過緊密的關係,她相信流在他們血管裏的**,有著高度相似的成分。

男人揮舞的劍凝滯在了半空。

這是什麽?

暖暖的,柔柔的,帶著無邊醉人的風情。

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力量,衝擊著他年輕的心。

喚醒了潛在的,一絲絲波動。

是他從未體味和品嚐過的感覺。

卻讓他留戀。

她的氣息,在他鼻邊縈繞,讓他無從抗拒。

緊緊地抱著他,夜璃歌鎖緊雙臂。

有那麽一瞬,她想過出手殺了他,實際上也有可能,因為他心中殺念已消,可是那指下的冰冷,卻讓她下不了手。

反而讓她憐惜。

帶著大隊禦林軍趕到宮門時,傅今铖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場景。

磅礴的惱怒在他眸底洶湧而起,竟然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微酸。

夜璃歌。

第一次相見,你就敢這麽光天華日之下,抱著一個男人,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有著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的臉麽?

“射。”

毫不留情地,傅今铖下了命令——罷了,反正這男人已然無用,不若一起殺了,把屍體掛出去,引傅滄泓自己送上門來。

那淩厲箭光飛來的一瞬,傅滄驁忽然一聲低吼,雙臂一伸,捏住那些箭頭,刹那揉成一團亂麻,再淩空拋了回去。

所有的禦林軍都傻了眼。

這是人麽?

這還是人麽?

夜璃歌眸中掠過絲驚顫,想要撤手,卻被那男子抓住胳膊,反手抱在懷裏。

他的身子,因為長年被禁閉的緣故,其實比傅滄泓單弱,甚至有些瘦骨嶙峋,但這一刻,他卻似乎強壯得不能再強壯,護著她的同時,居然能有相同的力量,揮開那些如飛蝗般的箭雨。

但這樣,顯然是不行的。

夜璃歌很清楚。

尤其讓她毫無把握的是,這個男人會幹出什麽事來,她完全無法預料。

他的思維邏輯,不屬於正常範圍,至於現在的動作,更是無從解釋。

但有一點,她已經確定——她要救他!像救傅滄泓那樣救他!

一邊隨著他一起閃躲,一邊仔細看著四周的地形,夜璃歌極快地拿定主意,身子一彎,從他懷抱裏脫出,如一支離弦之箭般,射向正立於側方環臂觀戰的傅今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