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歌黯3

“罷了,罷了。你也別多想,我猜,定是你當初跌落劍崖之時,有一魂魄曾出了你體內,遊曆於世間,後來雖得我召回,卻也自是保留了它的一部分不屬於你,卻又屬於你的一魂的記憶。或許是那些記憶中不好的那一部分時常驚擾著你,而你又不承認它,抗拒它,兩兩相撞所致,無大礙。對了,明日,你上朝陽宮一趟吧。”聖姑走到素瑤身邊,拍拍她的肩。

“朝陽宮?”素瑤心裏甚是不解,雖說這朝陽宮就在這藥王廟不遠處的七星山上,但是,她們與朝陽宮的人素來是無甚來往的,如今為何要專門去登門拜訪?

“他們朝陽宮的人,前幾日替山下的百姓除去幾隻巨怪,聽說傷了不少門人,而這妖毒極為罕見,縱使他們宮主擎蒼親自治療,恐怕門人也等不及了。恰好我們藥王廟裏練得有萬毒丸,你送些去給他們,也當是我們濟世為懷,也賣個人情給朝陽宮的人。畢竟九宮的人,勢力龐大,以後難免有求於他們。”聖姑緩緩道來,素瑤隻是一旁聽著,眼見著窗外天已是蒙蒙亮了。

“好吧,姑姑眼光長遠。”姑姑在年紀和分位上,怎麽都算是她的長輩,聽從她的意見總不會是錯的。素瑤換了身衣服,明明是妙齡女子,卻獨愛這碧青色素裳,站在這煙雲翠翹之間仿佛已是融進了這山色中的一抹色澤,沒有半分妙齡女兒家的影子。聖姑看著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竟和她一點也不像,卻命裏注定是要讓她找到的有緣人。明月啊,那是一個多麽美豔女子,就愛些鮮豔的顏色,和她,真是不像。

素瑤背著竹簍,腰間係了草葫蘆,帶上木係精靈玉蝶和霜風,拿了把簡易鐮刀,割開擋路的茅草。回首望了一眼竹海,風一吹,綠色的波浪就一層接一層湧起。這竹海尋常人走進去怕是沒有十天半月的是走不出的吧?她是自小在這裏長大,深知竹海的路。也許正因為這樣,多年藥王廟都是那麽清淨,偶爾師傅的朋友會來拜訪,天下尋神醫者,不是有緣人也找不到通往藥王廟的路。她就愛那一方淨土,終日和藥材打交道,所見不是至善便是至毒,隻道是人間都說病在肌膚,在腠理,尚可醫治,但凡是心疾,就算是藥王也無可解之藥。曾跟著藥王去一家府院給府上千金治病,藥王隻悉心看了一番,便搖頭表示束手無策。當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藥王便告訴她,這世間疾病千萬種,唯有一種是醫術治不了的,那便是人的心。之後,她就是不願患上那樣的不治之症,所以才長年隱居在藥王廟的,沒有對誰動過心,也不曾讓誰對她動了心,她是要做繼承藥王衣缽的傳世大弟子,斷不能陷入那無人可解的深淵裏去。

素瑤舉目前望,不遠處的七星山,山峰沒入雲層。朝陽宮的主殿,就是盤踞在主峰回龍峰上的神殿吧。素瑤笑笑,往七星山走去。等到了七星山腳下,才發現遺漏了一件事,這環繞在七星山下的離川她要如何渡過呢?看看已是望不到頂的回龍峰,她眉頭緊鎖,忽而聽見幽幽笛音從上方傳來。笛音如泣如訴,她不覺神往,屏氣聆聽,像是聽見了舊人的呼喚。

“喂~~~有人在山上嗎?嗎••••••嗎••••••嗎••••••”一連一長串的回音,將那笛音打斷。素瑤靜靜聽著看對方有無回應,卻等來的是一陣靜默和潺潺的流水聲。素瑤後悔不迭,想是就算那人不能帶她上山,卻能多聽聽這笛音,漫漫長路,有個伴兒也是好的。而且,聽這笛聲清越,說不好是這七星山上的山靈奏出的妙音。從前在藥王廟的時候,也有竹林裏的竹子修成了精,化成了一柄短笛靜靜躺在了她房內的案幾上。她一轉身,一個身影出現在她麵前。男子一身白衣勝雪,臨風而立,身姿挺拔,英氣迫人,眉宇間卻放任了溫柔,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素瑤見他一臉似笑非笑,這才覺得羞愧難當,竟對著別人看得癡了。臉一紅,卻分明瞥見了他手中那支玉笛。原來,剛剛吹笛之人竟是他!可是,這片刻時間,她幾乎都沒來得及眨眼,他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速度如此之快,叫人好生驚詫!

“你是••••••什麽時候來的?”素瑤大抵是往日學習藥理養成了刨根究底的習慣,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句。

“你在這愣了多久,我就來了多久。”那人淡淡說到,眼裏卻不含任何情緒的波動,好像剛剛她的這個問題是那麽的無關緊要。

“啊!”素瑤忍不住驚呼,然後立馬收了聲,像是發現了救星一樣兩眼放光。

“那,你可是朝陽宮中人?方才我有聽到有笛音自山中傳來,餘音繞梁,想必是出自你之手。可否告知我如何上得山去?不不,還是你直接帶我上山吧。”素瑤走到他身邊,緊了緊腰間的草葫蘆,背好家當,雙眼明亮。

“我為何要帶你上山?”對方隻是一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呐,這些可是救命的藥,朝陽宮近日遭逢重創,你不會將朝陽宮的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吧?”素瑤從竹簍裏拿出紫檀木盒,那人見木盒後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你是藥王廟的?”

“正是。你又怎知曉我——”素雅話未說完,一見手中紫檀木盒上鏤刻的“藥”字,便知曉他從何得知了,看來此人對藥王廟還頗為了解,與師父藥王是有些淵源的。這紫檀木盒乃是藥王在世時行醫所帶,見盒如見人,若不是和藥王有交情,是不會得知這藥王的信物的。

“那正好,你帶我上去吧。”素瑤幹脆離他更近了些,那人瞟了她一眼,再無言語,伸出手去,挽住她的腰,觸及處隻覺得纖腰楚楚,如弱柳扶風。不覺別開頭去。素瑤也覺得不妥,正欲掙開,卻發現已是離地幾裏,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身邊人的手臂,隻聽見旁人輕輕一笑,素瑤翻了一白眼,望著腳下的離川越來越細,慢慢變成一條白練。若是誰不慎從這高峰上落入這離川之中,怕是瞬間被吞沒,屍骨無存了吧?恍惚間,腦海裏竟閃過一個火紅色身影急速墜入離川之中,心又莫名地絞痛,頓時痛苦難言。那人看了她一眼,一個回旋停在了一脈山峰上。

“怎麽了?”那人開口問道,言語中倒參雜了些許關懷。

“沒事,就是,有點畏高吧。我們繼續走吧。”素瑤搖搖頭,擺了擺手,緩緩抓住那人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管她,繼續往前就好,不料那人卻不動,看著她。

“你這是怎的?”

“已經到了。”那人往前方一指,素瑤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望去,果見一神殿立在那邊,神殿周身似乎還有金光,欣喜地回頭,那人卻不見了蹤影。此人道行高深,來無影去無蹤,又能在這朝陽宮裏來去自由,看來絕非等閑之輩。素瑤搖搖頭穩住了心神,朝朝陽神殿走去。

“法渡師兄,宮主回來啦。”法塵朝一旁的法渡喊道,兩人同時看著一人闊步踏進門來,手中還握著玉笛,一襲白衣隨行生風,此人不是宮主擎蒼是誰?

“宮主,殿外,藥王廟素瑤姑娘求見。”法塵立馬將殿外之事告知擎蒼,他哪裏知道這位宮主剛剛才和那位姑娘見過。心有擔憂,那女子的容貌仔細看去,竟和當年那人有幾分相似,不知是她此行是有意為之還是碰巧真如她所說,見朝陽宮受創,特前來送藥。雖說前任宮主和藥王的交情甚篤,可如今,兩位前輩皆已經羽化歸仙,藥王廟這時忽然派人前來送藥主動與朝陽宮交好,果真隻是為了遵從先人們的情誼?

“嗯,我知道了,兩位長老先去殿外接待客人吧,我稍後就來。”

素瑤閑來無事就東張西望起來,像是在搜尋誰的身影,這個想法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她找他做甚?忙收回探尋的視線,卻瞧見殿上眾人都望著一個方向,像是迎接什麽人。她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見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現在殿上首座,目光冷峻如寒冰,同剛剛所見之人判若兩人。

“朝陽宮擎蒼,代朝陽宮門人謝藥王廟出手相救。”殿上擎蒼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麽不真實,許是隔得遠了。素瑤不由得剛要上前些,四大長老立馬交換了眼色擋在了她麵前,她看了看那些全神戒備的長老們,好似她是什麽不祥之物,一旦靠近擎蒼,就會造成什麽劫難。望著殿上那人,她默然退了一步。冷冷看了眼旁人。

“你們朝陽宮就是這麽對待恩人的?”素瑤又望了望四位長老,怎麽都覺得他們對她的態度不友善,打從剛剛見到她時,那莫名的憎惡和躲避的神色就讓她有些不悅了。師父曾與前任宮主互為摯友,常邀請宮主來藥王廟品茶,她自小也是見過宮主的,老宮主待她也甚為和善。如今倒好,換了個宮主,整個朝陽宮就換了副麵貌。她們藥王廟還用得著來巴結他們朝陽宮不成?

“退下。”擎蒼不怒自威的聲音在大殿上回響,法塵四人無奈,隻好退開幾步,素瑤也不再上前,不在意地擺擺手。

“我呢,隻是來送藥的,送完我就走,從此大家給走各道,互不幹擾。”素瑤轉身,卻聽見身後擎蒼取笑的聲音“走?你知道下山的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