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侯爺之意不在酒
“溫姨娘,請吧。”來請的人是老侯爺身邊的老仆,柳小桃見過幾回,有些印象,五十多歲的粗壯漢子,似乎是姓邢。
兩三個家丁,以請為名,將溫碧儀就是一路看著送回了瀟湘院裏。
“侯爺和溫碧儀到底有怎樣的約定?”柳小桃皺著眉,總覺得心裏不安穩,偏頭問著明月。
“不知道,”就連打探本事頗高的明月也是搖了搖圓圓的小臉道,“沒聽人說起過。”
“回去吧。”柳小桃裹了裹披風,這裏風實在是太大了,還是屋子裏頭暖和,再說,自己可是記得,那家夥還答應了天香閣忙完了就帶自己上街遛遛的。
沒想到,自己前腳才踏進了含香水榭,後腳這院門口一陣陣“小侯爺”長,“小侯爺”短的簇擁的嘈雜聲就是灌入耳朵裏。
“怎麽了?怎麽了?”柳小桃在前,明月也是一路跟著過來,才走到角門處,就是聞到了一股好大的酒味,柳小桃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又是看到那家夥在一群人左攙右拉的折騰下身子已經半躺在地上,沈浩看著瘦,可是渾身都是肌肉,一般人還真拉不起來。
“地上涼,先送回房裏去。”柳小桃連忙撲了上去,看著靠在青磚牆壁上,麵色異常紅潤的沈浩,身上也是滾燙滾燙的,就似剛從火堆裏出來一般。
三兩家丁七手八腳地把沈浩才搬到了柳小桃房裏那張結實的花梨木大床上,還恭請著問還需什麽吩咐。
柳小桃看了看沈浩迷迷糊糊一身酒氣的樣子,方想吩咐幾句端些熱水來什麽的,這才舉起替沈浩掖被角的手卻是被沈浩穩穩地一抓。
一個醉酒的人,居然有這樣的反應速度和準度。
“不用了,”柳小桃安下心來,“都會去歇息吧,小侯爺不過是不勝酒力,等會隻讓明月送些醒酒湯過來,其他人,沒什麽事,就不要來打擾了。”
“是。”幾個家丁躬身退下,窗外也漸漸安靜下來,沒了方才的嘈雜。
屋子裏更是靜得連一根針的掉落都足以動人心魄,屏風外的暖香燃出一個好看的煙霧形狀,揮散著,就是繞梁纏綿不散。
“你裝夠了?”柳小桃學著沈浩以往的口氣,故作深沉地,貼在沈浩依舊滾燙的臉頰邊上,細細觀察著沈浩呼吸的節奏,平穩,有力,不慌亂,哪像是個喝醉了酒的人。
就在這樣的近距離觀察下,沈浩卻依舊沒有反應,隻是一副沉睡的樣子,動也不動。
“還裝,”柳小桃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來回不停各地摩擦著,似乎是在做什麽準備活動,猛地一伸手,就是準確無誤地捏上了沈浩高挺的鼻子,下手絲毫不留情,當真是,不給對手一點喘息的機會。
出乎柳小桃的意料,沈浩沒有按照平日的性子強撐著,而是在第一時間就是睜大了眼睛,帶著笑意,看著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柳小桃,忽而嘴角抹出一絲甜蜜而詭譎的笑,傾身一壓,輕易地,就是逃脫了柳小桃的魔爪,反而,還想這小身子骨一個的柳小桃壓在了自己身下,箍得死死的。
“如今你的小主意倒是越來越多了。”沈浩笑著,說話間,噴薄的熱氣如森林清晨起的武器,氤氳了柳小桃整張小臉,就連眼瞼旁的那枚桃花胎記,而是顯得緋紅豔麗起來。
望著沈浩這一張無論從輪廓或是五官都堪稱絕倫的臉,柳小桃一時間竟然有些語塞,張張口,隻問出一句,“你……你裝醉……醉做……做什麽?”
看著柳小桃結結巴巴的樣子,沈浩心裏卻是愈發歡樂起來,臉上的淺笑轉而成了一聲暢快的大笑,先是直起身來,又是把柳小桃攔腰抱直身子來,隻道,“宴席上都是告老的閣老大臣,各各高談闊論,應付起來,就已經耗了我大半經曆,若是回了侯府,再來些瑣碎事,豈不是更頭痛了,倒不如裝醉回來,起碼,省了許多不必要的瑣事。”
“老侯爺不會察覺?”柳小桃皺皺眉。
“父親並不喜我,”沈浩的神色暗了暗,“況且,又多了那些流言,我想,他也不會向以前那麽在意我了吧,況且,他本來就沒怎麽把我放在心上。”
“什麽流言?”柳小桃跟著挑了挑眉,就自己而言,除了這內院的八卦流言完,這朝中權貴的話題,自己還真不清楚。
“沒什麽,”沈浩輕描淡寫地一笑,就如清風掃過薄雲,不留一絲痕跡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柳小桃卻是硬生生地扳過沈浩向左微偏的頭,倔強地,用爪子似的小手慢慢摩挲著沈浩略帶疲倦地眼皮,耳邊隱隱約約地響起早晨溫碧儀在觀景台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你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這些小聰明,讓你在漁村可以混得風生水起,可是,在侯府呢?小侯爺他哪次不幫著你,縱然有些是你的主意,可是若沒了小侯爺的撐腰,你以為,你還可以像現在這樣活得自由自在嗎?”
自己,若是沒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會怎樣,柳小桃暗暗地想,沒了靠山而已,還是,連同那種久違的溫馨和家的感覺,也一同失掉了?
“這次,我不問,可下次,你不準瞞我。”柳小桃怔怔地說,話裏沒有半分玩笑。
“恩,我知道。”沈浩點了點頭,嘴角帶著笑意。
“咳咳,”柳小桃清了清嗓子,慌張地補充道,“我是說,既然我們是定了契約的,自然是要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我本來就下手沒個輕重的,你若是再瞞著我什麽,我,有可能,一下弄巧成拙什麽的,恩,這樣,會,會壞事的。”
“恩,我知道。”
“那個,我說,”柳小桃看著沈浩笑得有些邪魅的樣子,提了提語氣,“我隻是說說,可不是關心你,不是,真的不是。”
“恩,我知道。”沈浩依舊是一樣的回答,隻是這臉上的笑意,是越來越明顯。
此時,笑臉盈盈的沈浩如同一隻軟柿子,柳小桃卻是捏不得,隻是搖了搖頭,自顧自地感歎道,“傻了,你傻了。”說著,就是準備起身離開。
“誒,”沈浩輕輕拉著柳小桃的指尖,輕言輕語輕輕喚了一聲,“不是要去逛大街的麽,這是要去那?”
柳小桃無奈地偏過頭,先是歎了口氣,才是慢悠悠地回道,“替你準備身幹淨的衣服,你這一身,味道太大了。”
片刻,沈浩就是重新換上了一身湖藍色底衫,外頭罩了件暖和的絨襖,理好衣襟出來時,明月正是在替柳小桃插上一枝好看的玉蝴蝶紋銀步搖,步搖輕晃,碎碎作響。
沈浩悄聲地走到柳小桃身後,又是揮揮手,暗示明月先下去,輕輕接過明月手上的桃木梳,撩起柳小桃垂在前頭的一股長發,細心地梳理著,柳小桃的發質已經不像初來侯府時的又黃又枯,一副沒吃飽的窮酸樣子,如今的長發,如墨黑,如絲滑,梳起來,很是順手。
“這步搖太俗氣了,”沈浩開口道,看著柳小桃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反而妙手一掏,從腰間取出一支用絹布細細包裹好的桃花形翠玉簪子,選了個合適的角度,替柳小桃簪在了發髻上,又看似隨口地說道,“這根好。”
“貴嗎?”柳小桃偏頭撫了撫這觸手生溫的上好和田玉簪,下意識地,卻是問出了這句話。
“很貴,”沈浩昂昂頭,右手依舊是輕輕地梳理著柳小桃的長發,“貴到我們得再把契約延長好幾年你才還得起。”
“咳咳,今天天氣不錯,”柳小桃跟著抬著頭,看了看窗外那一樹點綴著朵朵紅梅的梅樹,看似巧妙地跨過了這個話題。
沈浩很細心地把出門的地點選在了靠著八字門大街的一個側門,恰好避過了權貴聚集的正門和東大街,少了很多盯著的耳目。
兩人亦是穿得極為素雅,並肩走著,看著,倒和平常夫妻沒什麽兩樣。
街邊小販一字排開,商鋪酒館處處飄香,柳小桃東看西看,越看越是新鮮。
“我覺得,我們貌似失策了。”柳小桃眉眼一轉,獨自嘀咕道,“我們出來,不就是秀恩愛,破謠言的嗎?可如今你酒遁出了宴席,卻是要低調得不能讓人發現你還好好地在外頭逛,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無妨,”沈浩毫不在意這些細節,“大不了,我們改天再出來逛一次就好了。”
柳小桃本是一手一個冰糖、葫蘆吃得十分給力,聽了這話,卻是手一頓,猛地回頭。
“怎麽?”沈浩反問道。
“沒什麽,沒什麽,”柳小桃囫圇咽下一顆閃亮亮的山楂,隻是獨自嘀咕道,“怎麽最近都黏得和牛皮糖一樣?”
“牛皮糖?”沈浩立馬就是抓到了這個關鍵字眼,柳小桃身子一顫,還以為這小侯爺聽到自己背後說壞話,誰料沈浩的下一句便是,“你想吃?我去買。”
“誒,等等,”柳小桃忽而拉住沈浩的衣袖,麵目忽而呆滯起來,她瞄準了人群中的一個人,這個人,曾近是自己最為親近最想去相信的人,可此時……
“怎麽了?”沈浩牽了牽柳小桃有些發涼的小手。
“她,”柳小桃怔怔地伸手指著二十步開外抱著一個奶娃娃的女人,似遊魂一般,無力地說道,“她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