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金屋藏嬌

沈浩對柳小桃的家裏有了解過,柳小桃的父親,柳大勇,起初是作為普通勞民參與城牆建設,後來在十六年前那場患難叛亂中立有軍功,被破格提升為三等軍士,死於十三年前的清除餘孽殘黨的圍剿中。

原本是勞工,幹完活,修完城牆就可以回家務農,朝廷的賞賜和提拔,卻是成為了柳大勇喪命的間接推動力。

陳十娘,柳大勇的結發妻子,卻在柳大勇為國捐軀的消息傳來的第三天就跟著野漢子跑了,這也是漁村公知的一件事,可是,如今,這陳十娘為何又突然出現在了這巴陵城的大街上?看著如今那陳十娘的一身穿著,也不似之前聽說的窮得要將女兒賣給牙婆的境地。

“我……。”柳小桃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腰間卻是被沈浩用臂一攔。

“冷靜些。”沈浩箍著柳小桃,不敢用太大的力氣,隻怕弄痛了柳小桃。

“我隻想問問她,”柳小桃喉嚨一哽,身子還是乖巧地向後退了幾步,“為什麽會那麽無情地不要我了,你看,她懷裏那個孩子,她就那麽疼惜,我呢?我不一樣也是她的女兒嗎?”

柳小桃用過一千個方法勸過自己不去恨她,不去過度地思念這個女人,這個拋棄了自己女兒,背離了自己家庭的女人,可也許,是骨血相連,是血脈相承,無論自己如何地逃避,再次相遇,自己心裏那種對親情的渴望,還是瘋狂如夏花一般絢爛綻放。

“夠了,”沈浩皺著眉,從後擁著懷裏這個如受了驚嚇而亂跳的小犬一般的柳小桃,執拗地扳過柳小桃死盯著前方的臉,沉眉道,“她不配。”

三個字,就似一盆冰涼的冷水澆熄了柳小桃胸中愈燃愈烈的火焰。

“你那娘,他媽就不配稱為一個娘。”

“那娘們,不配你這麽傷心。”

……

老爹也如是說過,隻是自己,從來沒有聽進去過罷了。

“算了吧,”柳小桃的語氣黯了些,眼眶泛起的紅色也在漸漸消退,“你們說得都對,是我太一廂情願了,還以為……算了,還是不說了。”

沈浩低頭看著已然有些慌亂不知所措的柳小桃,輕輕地拍拍柳小桃的肩,搜腸刮肚地想出了一句最適合安慰柳小桃的話,“要不,我們去吃雙木堂的燒雞?”

兩雞在手,一生不愁。

一處石橋,兩處梅花香,柳小桃握著手裏的雞腿,下嘴咬了一大口,看了看身旁吃得極為矜持的沈浩,含著半口油膩膩的燒雞,終於是問出了憋在心裏許久的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開一個這樣的鋪子?取一個這樣文雅的名字,賣著燒雞燒鴨。”

沈浩嚼著嘴裏焦脆的雞肉,隻是慢悠悠地回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讓你找一個叫木木的女孩子?”

柳小桃點點頭。

“她救過我的命,但是,卻害得她丟了當時拿在手裏的油紙包的雞腿,為此,她還怪了我好久。”

“所以,你就開了間燒雞鋪子,還取了‘雙木’這個名字?”柳小桃有些不相信,這小侯爺,未免,太較真了吧。

“很多人都會覺得我太較真了吧,”沈浩晃了晃腦袋,接著說道,“可是,總覺得,若是不做些什麽,總歸對不起她一樣,畢竟,她是第一個,願意用性命救我的人。”

時而有些涼風吹過,沈浩負手而立,柳小桃在身後卻是吃得極歡,仿佛忘記了之前的不快似的,正是傳說中化悲痛為食欲的典型。

快到傍晚了,天空中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起了小雨,雨勢不大,打在身上隻是有些冰涼,烏雲卷卷而來,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場瓢潑大雨。

“走吧。”沈浩說著,彎著手臂拐起坐在石板凳上的柳小桃,順手探了探柳小桃原本坐的地方,涼颼颼的,寒氣逼人,“你這隨手就找地方坐的性子得改改,萬一著涼生病了顆怎麽得好。”

柳小桃嘿嘿一笑,還不忘端起這石桌上的油紙燒雞,“你放心,我們漁村出來的,身子骨都好得很。”

“好得很?”沈浩眉間挑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帶著懷疑的態度把小臉通紅的柳小桃從上打量到了下,繼而一笑,不言語。

三天後,侯府裏就是傳出了小侯爺的新寵四姨娘柳氏身染風寒,未免在這大喜的節日裏給侯府添晦氣,被小侯爺特意安置在外頭的一個別院裏,單獨照看,歸期不定,隻知道,這丫鬟下人粗使嬤嬤是一個不少,夥食銀炭衣裳被褥一件不缺。

雖然突兀,可是看著如今侯府的形勢,的確也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這一天的中午,和煦的日光遍灑了這巴陵古城,一架灰色低調的馬車從侯府的側門安靜地駛出,目的地,是城南的十八號胡同別院。

馬車邊,各自護著兩個丫鬟,裏頭還時不時地傳出兩聲女人的咳嗽聲和虛弱的呻吟,聽著,似乎有些嚴重。

馬車裏,柳小桃窩在暖和的軟褥子上,曾在沈浩的大腿邊,麵色淒涼地抬頭問道,“發燒,會燒壞腦袋嗎?”

“會的。”沈浩仰麵躺著,好生悠哉地回答道。

“燒壞了,會變得更傻嗎?”

“會的。”

“變傻了,你會不會就不要人家了?”

“小桃,”沈浩長歎了一聲,眼裏閃著無盡的無奈,“你又忘了,我們,不過是在演戲啊。”

聽了這話,柳小桃就是一咕嚕爬了起來,一改方才那副蒼白無力的柔弱模樣,扒拉著沈浩的肩頭,怔怔地道,“是麽,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讓我裝病出府了嗎?”

沈浩有些躊躇,欲言又止,隻是反複摩挲著食指和拇指,正是想用往常慣用的說辭搪塞過去,柳小桃卻又是一句,“你上次答應過我,你不再瞞我的。”

這一句,堵得恰到時候,沈浩張張嘴,才是解釋道,“我在查一件事罷了。”

“什麽事?”柳小桃追問道。

沈浩嘴角輕輕一抿,隻是回道,“你應該不想知道。”

“怎麽會,”柳小桃抱著極大的熱情湊得更近了,眨巴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你說說看。”

沈浩也不拖泥帶水,張口就道,“是關於你娘的,我上次見她,看到她並沒有過得那麽潦倒,我去查了,她賣了貼身放在你身邊的一塊玉佩,得了三十兩銀子,如今,還在巴陵城開了間香燭店,獨自帶著三歲大的女兒生活……。”

“等等,”沈浩語速極快,等柳小桃反應過來,沈浩已經是將事情說得七七八八了,柳小桃才是冷著臉麵打斷道,“我聽夠了,不想聽了。”

看到此番,沈浩卻是露出一副得逞的奸笑,幸災樂禍地道,“所以說,不是每件事都要告訴你比較好。”

柳小桃嘴角幹澀地挑了挑,隻是朝著沈浩相反的方向望去,扒拉著馬車廂,看都不看沈浩一眼。

“諾,”沈浩手裏捏著一塊硬物類的東西抵著柳小桃的胳膊,又是示好一般的來回蹭了蹭,“你的玉佩,我替你要回來了。”

柳小桃充分發揚了目不斜視的精神,隻是斜著手腕,掏來玉佩,仔細地盯了好久,卻是蹙著眉頭道,“這不是我出生時隨身帶的那枚玉佩。”

“不是嗎?我是一路查過去,從當鋪裏贖回來的。”沈浩皺眉,跟著湊近了些,馬車顛簸得有些厲害,沈浩為了保持平衡,伸出胳膊攀著車廂壁,恰好將柳小桃護在了中央。

“不是,真的不是,”柳小桃又是細細查看了一番,繼而鄭重地搖了搖頭,“老爹說,我出生的時候確實帶著一塊玉佩,估計是爹爹留給我的,可是,早就因為欠了債,抵給那地痞蔣二愣了,而且,我的那塊玉佩,根本就是塊假的,頂多就是塊石頭,不值錢的,你看看這個,翠綠翠綠的,成色這麽好,不會是我的。”

“是嗎?”沈浩接過這枚半個巴掌大的祥雲凰騰的玻璃種祖母綠,這塊玉佩成色確實是頂頂好的,那陳十娘竟然隻當了三十兩銀子隻能說是不識貨,“會不會是……。”沈浩本來想問會不會是這陳十娘當年見錢眼開,偷偷用了一塊假玉佩偷換了柳大勇留給柳小桃的真玉佩,可一想到柳小桃方才的反應,還是乖乖地收了嘴,隻是伸手握過玉佩,“既然這樣,還是我替你保管吧。”

誰料柳小桃卻是猛地轉頭,盯著沈浩,眼裏閃過一種情敵才會有的妒忌,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地就是貼上了那枚翠綠欲滴的玉佩。

“那什麽,要不你……。”沈浩攤攤手,將玉佩放在手心,話還沒說完,牽著馬車的兩匹駿馬卻是一個趔趄,像是受了驚嚇,連帶著整個馬車廂也是左搖右晃起來。

柳小桃本就是被沈浩擁在兩臂之間,一番晃蕩,柳小桃就是下意識地攀上了沈浩硬邦邦的胳膊,兩人就是滾做了一團,齊齊倒在了這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