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和你辯到底
“荒謬!荒誕!荒唐!”嚴青書過去打官司哪一回不是唱著獨角戲,一路說到尾,一張玲瓏妙口,死的也可以說成活的,黑的也給說成白的,如今卻被這小丫頭倒打了一招。
“嚴訟師又錯了。”柳小桃緊追不舍,“這堂上最大的,可是知府大人,嚴訟師怎麽可以逾矩,妄自對妾身的話下斷言呢?”
嚴青書不甘,還要再多說幾句,知府大人終於是忍不住,捂手幹咳了幾聲,“柳氏說得有些道理。”
“大人,”嚴青書重整戰袍,厲色道,“這婦人不過寥寥數語,一切,還有待商討啊。”
“好,”柳小桃幹脆利落地搶白道,“我就和你商討商討,就算袁萋萋那時真的出了侯府,去了這馮書生的家裏,可是你說的惡意行凶,殺人未遂,哪裏來的證據?”
“哼,證據?”嚴青書眼裏愈發閃著殺氣,對著一旁還纏著紗布的馮生一指,“這馮生滿身的傷就是證據。”
“哦,是嗎?”柳小桃眉眼一轉,看似不經意地摸了摸頭上的玉簪子,湊到鼻青臉腫的馮生前,張口問道,“這是不是袁萋萋下的手,是不是,應該問問這馮生本人呢?”
“馮生,你說。”嚴青書一也是跟著湊到了馮生麵前,邊是眨眼暗示著,要知道,這麵上自己是替這馮生打官司,可是這實際上,自己可是在替開國候杜申明做事,是由不得半點馬虎的。
“馮生,你好好說。”相比嚴青書的惡語相向,柳小桃的溫言溫語則是顯得愈發的溫婉,甚至直接取下頭上的簪子開始把玩起來。
這根簪子,馮生心頭猛地一顫,果然,自己果然沒認錯,是流煙的,這是流煙的,記得那是自己第七次見到流煙,也是最後一次見到流煙,那一日,素顏輕挽發,慵懶之態,勝過了平日多少紅妝豔抹,頭上的那根玉簪,正是插得恰到好處。
“這是奴家的家傳之物,雖然不過是平庸貨色,對於奴家來說,卻是珍貴無比,將來,奴家隻想將這隻簪子交予給奴家未來的心上人,日日,纏著他替我挽發畫眉。”
“小生一直期望可以成為這個人。”
“是嗎?好啊,你替我贖身好了。”
“如若能換得流煙的自由身,小生傾家蕩產都願意。”
“好啊,不多,你一次性拿五千兩出來,我就跟你走了,不然,你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多麽無奈的話啊,多麽無私的感情,每每回想起流煙故作嫌棄的樣子將自己拒之門外,馮生心裏總是會泛起一層層的波瀾,繼而又是愈發的堅定,流煙是愛自己的,是深深地愛著自己的。
而如今,這支玉簪子卻是在這柳氏手上,自己自從上次去醉花樓被趕出來後,就許久沒能見到流煙,此番,這柳氏故意顯露這根簪子,莫非,流煙在她的手上。
看著馮生由青轉白由白轉黑的臉,柳小桃心裏又是多了幾分把握,起先隨著沈浩隔著窗戶探望這馮生的時候,自己一眼就認出了這馮生就是那日委托自己帶香囊給流煙的癡情公子。
隻可惜,這癡情公子不僅癡情,還很自戀,總是以為這流煙和自己的兩廂情願,卻是被這萬惡的世俗棒打鴛鴦,想到這,柳小桃就是忍不住地捂嘴而笑。
“你笑什麽?”嚴青書打起了精神,生怕這柳小桃會有什麽小動作。
“沒什麽,”柳小桃側首對著馮生,旋旋發聲,“馮生,你,要老實說。”
“馮生,老實說,不怕。”嚴青書亦是沒有放鬆警惕。
“我……,”馮生惴惴開口,一閉眼,坦然道,“傷我的,不是袁氏。”
嚴青書一聽,臉色驟變,一把撲向這馮生,“馮生,你可要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
“不可能,你做偽證,你做偽證,大人,馮生當堂做偽證,其心不古啊。”
嚴青書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猛地就是撲倒這這公堂下,拚命地磕頭。
柳小桃掩嘴一笑,盈盈然道,“嚴訟師,你別弄錯了,這馮生可是請了你來狀告袁氏的,有你這麽冤枉苦主的嗎?”
堂下你爭我往,知府大人一聽腦袋嗡嗡,煩躁不安,一拍驚堂木,“夠了,本官還做在堂上,你們都當本官是泥塑的嗎?”
“不敢。”嚴青書和柳小桃同時拱手道。
“馮生,你可確定這傷你的,當真不是這袁氏?”知府大人身子半仰,靠在這梨木椅背上,心裏滿滿琢磨著來龍去脈,這開國候點名是要這袁氏好看的,本是勝券在握的事,可這馮生卻是突然翻供,難辦,真是難辦啊。
“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點假話,草民這一身傷,是因為草民為情所傷,在家中妄圖自盡,是袁姨娘路過,救了草民一命。”馮生將頭深深滴埋下,既然撒了謊,就是要撒到底。
如此一來,被告成了好人,原告成了正人,而這嚴訟師和知府大人,儼然就是淪為了兩個辦事不利的手下。
“押後再審。”知府大人怒而收工不幹的緣由,柳小桃自然也是懂得,搖了搖手裏的玉簪子,這押後再審,隻要馮生堅持原話,諒這胸無半點墨的知府大人也審不出什麽。
“別擔心,”柳小桃扶起來一直跪在地上的袁萋萋,安慰道,“我們已經贏了,有我和小侯爺在,他們在鬧不出什麽風波的。”
袁萋萋怔怔地點了點頭,眼睛卻依舊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馮生,眸裏各種隱忍和不舍的交織,都是全然落在了柳小桃的眼裏,真是女兒多癡情,男兒皆薄幸。
“別看了,”柳小桃低聲提醒道,“他若是對你還有一絲牽掛,就不會僅僅見了這流煙的一支玉簪子就翻供的。”
按理,袁萋萋作為待審之人,是不能輕易出衙門的,柳小桃塞了三兩銀子給這管事的,權當讓人家好好照顧袁萋萋的辛苦費。
出了衙門,已經是黃昏時刻,遠遠地日頭像一個發光的大橘子掛在山頭,明月早是在外頭候著,旁邊,站著的是一臉黑線的沈浩。
柳小桃心裏咯噔一下,涼了半截,深吸一口氣,才是堆滿的笑蹭到沈浩身旁,笑嘻嘻地道,“這麽快就回來了?”
“哼,”沈浩陰著臉,扭頭不理柳小桃。
“誒呀呀,”柳小桃捏著沈浩的衣角,“別生氣嘛,你看,今個你雖然沒有親自出場,可是,也是很有貢獻的,若不是你去流煙那使美男計,那根簪子怎麽會拿到手,那馮書生又怎麽會那麽快就翻供呢?”
餘暉正是映襯著沈浩輪廓分明的下頜,見得沈浩喉結隱忍地一動,轉頭帶著怒氣對著柳小桃道,“你見過哪個妻子會願意把丈夫往青樓裏頭騙的?我說過,我不喜歡流煙,也更不想見到她。”
“可是,”柳小桃低著頭戳著手指,眼睛忽而蹭亮蹭亮的道,“第一,我不是你妻子,充其量,就是個側室罷了,第二,我就連這個側室都是假的,你忘了,咱倆是定了契約的。”
“你……。”沈浩猛地一抬手,卻又是無奈地放下,柳小桃說得沒有錯,一個字都沒有錯。
“算了,莫白,我們回去。”沈浩拂袖,那聲音低沉得似受了冤屈的小媳婦,讓柳小桃頗為不習慣的皺了皺眉頭。
看著沈浩衣袂翩翩離去的背影,柳小桃始終有些良心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偏頭湊在明月耳邊,小聲問道,“他貌似生氣了,我該怎麽做?”
明月亦是托腮思忖了好一會,嚴肅而又認真地回道,“姨娘,按照你常看的戲本子裏頭,你應該哭著追過去,撲在小侯爺腳下大喊‘夫君啊’。”
柳小桃一怔,扭頭就走,擺擺手,“還是算了吧。”
猛地轉身,卻是突兀地撞上一人,柳小桃從對方的懷裏捂著腦袋掙脫出來,還未回神,又聽到頭頂上傳來軟綿綿的一句,“柳恩人,真的是你啊。”
龔本壽?
柳小桃揉了揉腦門,看著眼前依舊穿著白花花的一身的龔本壽,偏頭不解,這小子不是回徐州去了嗎?怎麽又突然出現了?
“柳恩人,”龔本壽淺淺一笑,醉人的梨渦陷得剛好,又是眼汪汪地揉捏著衣角,小聲道,“柳恩人,一個月前不辭而別,是家父來的書信裏說家裏出了變故,隻是沒想到,我一回家才知道,一切,不過都是家父為了哄我回來耍的把戲,這不,我安頓好後,又是火急火燎地趕了回來。”
“額?”柳小桃語氣一滯。
“隻是,”龔本壽癟了癟小嘴,“隻是此番,我是特意來迎娶恩人你的,沒想到,來的路上就已經聽說,恩人已經做了鎮遠候侯府小侯爺的妾室了。”
龔本壽說完,柳小桃心頭猛地一顫,迎娶?尷尬地笑笑,隻是回道,“這個,是誤會,是誤會。”
“什麽意思?難道,恩人和那小侯爺還沒成婚?”龔本壽一襲白衣裳隨著語氣愈發的激烈也是振振而舞。
柳小桃啞然,不知該如何解釋,一旁的明月卻是看不下去了,腰一叉,踏步上前道,“哪的話,我家姨娘都有了身孕了,你可別瞎說。”
龔本壽麵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隻是上前抓著柳小桃的手,“恩人,我隻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我早些回來,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那小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