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時局多變
第二日,公孫意剛出了酒樓,就見街上四處人影散亂,一種緊張的氣氛在悄悄蔓延。
街角處多了許多兵甲,手持長戈把守路口。
路上行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不敢多話,隻是低聲斂眉從兵甲中間繞過去,走到遠處,才悄悄站定。
隔壁酒樓的孫掌櫃見公孫意出門,悄悄站了過來:“聽說沒,大王昏厥,已經不省人事。”
公孫意吃了一驚,抬頭去看那些守衛,果真個個麵色肅穆,神態端凝。
他正看著,隻見遠處和士開一身青色朝服,腰間掛著紫綬,**一匹棗紅色高頭駿馬急匆匆而來,身後是追在後麵的一排侍從。
馬行如風,瞬間已從街角轉過,向著大王宮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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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裏。
齊王仰麵躺在榻上,鬢發散亂,雙眼緊閉,麵如金紙。一個年約五旬的太醫在旁邊給他診著脈搏。
在榻旁,太子頭戴金冠跪在邊上,見太醫將齊王的手放回被中,便抬起臉來悄聲問道:“如何?”
太醫搖搖頭。卻不敢多語,慢慢退出榻外。
齊王寢宮外,和士開攔住太醫,“怎樣?”
太醫偷偷瞥了眼站在紗幕後的皇後身影,低聲道:“酒色穿腸入肺,傷了根基已是大忌,如今已用金針續命之法,隻怕,隻怕……”
聽他如此說,和士開雙目中微光一閃,卻不多語,見紗幕後皇後揮了揮手,便低聲道:“嚴密守護。”
那太醫躬身退下。
和士開一掀紗幕走了進去。
“依臣看,太子登基之事要速做準備了。”他站在皇後身邊,低聲道。嘴裏說話,目光盯著皇後伸出的柔胰,膚色白嫩幼滑,端的是水洗凝脂,想起昨晚還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不由渾身一陣火熱,早忘了病榻上麵如金紫的大王。
皇後鼻中冒出冷哼:“太子登基一事,你盡快去辦。”說著往遠處齊王榻上掃了一眼,臉帶不屑的道:“真是無用。不過在那美人身上多耽了兩日,便這樣一病不起了。也都是你,平日教他灌那些黃湯!”手臂一抬,塗著鳳仙花汁的纖纖玉手便戳向和士開高闊的額頭,渾似請人撒嬌,卻沒有半點嗔怪之意。
和士開延著臉將她的手攏在懷中,輕聲道:“大王不死,我們如何便得長久?”
他們正在你儂我儂,突然聽到太子一聲哀嚎,“父王!父王!”隨即大王寢宮裏哭聲一片。
兩個人一驚,掀簾而出,就見榻上齊王已經止住了呼吸。
皇後目中立刻垂下淚來,一聲哭泣哀婉豔絕,在一片哭聲裏尤其令人心顫:“大王……大王……你怎麽拋下臣妻去了……”
和士開上前,將皇後輕輕扶起:“娘娘,還請節哀。”說著看到跪在榻前哭得幾欲昏厥的太子,不,新皇,低聲道:“殿下,大王最愛聽講佛法,是否要請已經受封的高僧前來誦經?”
太子立刻點頭,哽咽道:“正是正是,速速宣來。”
“是。”
這時太後正由侄女柔然公主扶著過來,見皇後哭得梨花帶雨,傷心欲絕,目中不由也灑下幾滴熱淚,卻不是哭大王,也不是哭皇後,而是哭自己,年紀輕輕,已經從太後晉級到太皇太後。大齊幾任大王都是短命啊……
王宮裏哭聲一片,消息傳到外麵,舉國震驚。各地郡王,郡公,王族,除守關將領原地不動外,其餘全部受命進京吊唁同時參與新王登基大典。
原本一直心緒不寧的蘭陵王聽到這消息,麵色越發沉重。卻任由身邊人幫他換上一身白色朝服。
嫣然守候在旁,也是一身白色素裹,發簪銀釵,更襯得麵如美玉。
蘭陵王見她滿臉擔憂,不由安慰的一笑:“我們先去宮中。看來回封地一事又得推遲了。”
他們進到宮來,隻見宮裏各處已經掛白,黃門侍從宮女都是一身白孝,人人麵上垂淚。王宮大臣齊刷刷立在宮中廣場上。
見到蘭陵王進來,一個同樣身穿白色朝服,麵色陰沉的男子過來,一張與蘭陵王相似的臉上雙眼浮腫,低聲道:“四弟怎的此刻才到?”
說著一拉他衣袖,往殿旁一個角落走去。
蘭陵王目光注視嫣然走到命婦那裏,便跟在那人身後走到角落裏,“三哥……”
被他稱為三哥的琅琊王看著在大殿上立於皇後不遠的和士開:“如今大王一去,太子即將登基,你看那人已經權傾朝野,我看,我們還是及早除去為是。”
蘭陵王吃了一驚,連忙低聲道:“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輕舉妄動。”頭一抬,卻見他目光瞪著和士開,顯然並沒有將自己的話語聽進耳中。
他素知三哥因兄長之死怨恨給大王出謀劃策的和士開,卻萬萬沒有想到大王一死他就準備動手。
要知太子一向也寵幸和士開,還有皇後……他想到和士開一向視清音為眼中釘,不由默然。
正在此時,眼角一撩,瞥到一個似乎熟悉的身影,遠遠望去,一角僧袍在大殿裏一閃。
他立刻向前走了兩步,想再看清楚一些,那袍角卻已經一晃而過。
蘭陵王轉向身邊正同樣目光注視大殿的琅琊王:“殿裏怎會有僧人?”
琅琊王目光轉回身邊的蘭陵王,似是奇怪四弟怎麽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曆代先王升禦都是有高僧到場誦經。”說著嘴角微微一揚,“今年這個高僧你也認識的,便是佛法大會上那個。”
蘭陵王已經邁開步子回到那堆朝臣之中。找了個人少又沒有阻隔能看見大殿裏的位置,站定,垂首。
清音正在一群念經的和尚之中。一邊誦經一邊接受著來自身後的各色目光。
大王駕崩,鄴城四大佛寺有名望的高僧都被宣了來,清音在家中也被急急召進宮裏。她年輕體瘦站在一群中老年和尚中有如鶴立雞群,引得一群宮女妃嬪個個伸長了脖子。
空智大師雙手合十,雙目微閉站在已經更衣斂裝的武王榻前,領著眾僧誦經。
因佛法大會的召開,安國寺一躍成為眾寺之首,而空智大師也就成了眾主持中的第一人。
護國寺的主持信空站在空智大師身後,一邊誦經一邊看著站在空智大師身側的清音。眉目清秀的小沙彌,像個小娘子似的,偏偏就是他,令得護國寺出了大醜,淪為二等寺院。
信空看看身後他帶來的幾個中年禪師,越看越覺得癡呆愚笨跟人家不是一個檔次。不由歎口氣。怎麽就遇不上那樣的好苗子。
一篇經文誦完,眾僧排著隊依次在殿內繞著圈子。
清音手持木魚,跟在隊伍裏。走一步,敲兩下,走兩步,敲三下。
當和尚就是這點不好,怎麽做都覺得像是扮神棍,老是害怕被人揪出來揍一頓。
看空智大師他們念得無比認真,清音也不好渾水摸魚,隻好打起精神。
繞到躺著的武王身側時,看到那一張臉上雙目緊閉,一張薄唇緊緊抿著,瞬間想起他躺在床上身上壓著男美人時那種惑人之姿,目光中那種散發著狂熱和興奮的神色,不由暗暗念了聲“阿彌陀佛”,希望他下去後能夠有所收斂,不然再冒出一群已經是冤死之魂的鬼魂,鬧得地府不安就不好了。
繞著床榻一周完畢,空智大師又領著他們走出大殿,在殿前空地站成兩排。
蘭陵王一眼便看見了清音。也看見了在她身後欲偷偷伸出手去的一個中年僧人。此刻,眾僧都在閉目誦經,那人偷偷伸手,左右並無一人看見,一人製止。若是他計謀成功,清音一跤跌在地上,這眾目睽睽之下,又是給先帝誦經這樣的重大場合,清音立刻人頭不保。
蘭陵王偷偷伸出一隻手,指上扣了一枚玉訣,隻要那人拍上清音,他便立刻出手。
好在,這時誦經完畢,眾人都睜開了眼睛。那人見時機不對,又縮回了手。蘭陵王輕輕垂下了衣袖。
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些問題。
比如,那人在這等莊嚴場合竟然敢暗中出手,膽子何其之大?
如果是因為寺廟之爭,現在清音已退出安國寺,究竟是何人有多大仇怨要置清音於死地?
再比如,那人就不怕自己伸手推倒清音後,自己沒有能力自保,被揪出來一同處死?
那人已經垂下了頭,腳步往旁邊挪了挪,不落痕跡的離開了清音的身側。
蘭陵王站在人群之中,眼睛緊緊盯住那人。果然,等眾僧再度進殿時,路過大殿門時,目光朝站立殿旁的一個同樣一身白色朝服的男子一掃。
蘭陵王順著那和尚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一張英挺的臉上,掃過一絲陰霾,略彎的鷹鉤鼻上,目光露出凶狠之色——果然是和士開!
這一下,蘭陵王立刻深深讚同三哥要除去他了!
此人不除,朝廷上下人人自危,國將不國。就算太子登基,遲早也會同先王一樣寵幸此人,任其獨攬朝政!此人,非除不可!
但此刻卻無機會動手。蘭陵王盯著已經轉身進殿的和士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護著清音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