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入宮驚險

這一日,陽光晴好,清音坐在園中翻著《道行般若經》,一邊聽著道明講解佛經典故。

幾個奴仆在不遠處灑掃著庭院。

花園中繁菊盛開,近處是一叢秋桂,花蕊已經凋盡,滿枝綠葉倒還蔥翠。遠處重簷可見,一派安寧祥和。

道明從佛經中抬起頭來,見清音眼神發怔,清白臉上比上次見到又多了幾分豐潤,隻是那光白的頭皮卻還是那麽顯眼,不由歎息一聲,微微有點愧疚。

正想問她今日怎麽不見公孫意過來,就見負責看門的大陳小跑著進來:“兩位大師,大王宣召高僧進宮。”

道明聽了不由一驚,手中佛經失手落在地上。清音雖也暗暗吃驚,卻還鎮靜,彎腰將佛經撿起,放在桌上。

道明已經在追問:“何人宣召?人在何處?”

“給侍中和大人,正在前廳等候。”

一聽是和大人,清音便知道是那個和士開不知又尋了什麽事來給自己找碴。反正身上穿的正是僧袍無需換衣,便和道明兩個人便往前院而去。

前廳正中,和士開一身朝服正昂首立在庭中。旁邊幾個黑衣小侍,俱是眉清目秀,眉眼風流,並不見那日寺中幾個惡仆。

見到清音過來,和士開將手拱了拱,皮笑肉不笑的道:“高僧,佛法大會一舉成名,可謂天下皆知。”見清音隻是不置可否的回了一禮,麵上既沒有傲然之色,也沒有不安之色,竟平淡的好像自己所說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和士開一路上準備好的譏諷之話便說不下去,公事公辦的道:“大王今日想聽佛經。特召你入宮。”然後將一個入宮的腰牌遞了過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清音見和士開隻是口頭宣紙,連個詔書什麽的都沒有,心裏有些失望。她本來還想看看呢。現在隻好接了腰牌。見不過是一個銅製的牌子,上麵刻著名字禁製等,便揣進懷裏。

出到門外,見門外停著一輛馬車,高蓬闊頂,比那日蘭陵王派去拖運元寶的馬車大了不止一圈。很是氣派。兩個黃門守在邊上。

而道明,因為沒有王令,是不能入宮的。眼看著清音上了馬車,不由心裏暗暗焦心。等和士開也上了馬車,兩個黃門一個牽起馬韁,幾個黑衣小侍便一起在馬車後跟著。

一進馬車,清音就坐得離和士開遠遠的。和士開倒不以為意,自在靠門處坐著,閉目養神。他大概也知道與清音話語不合,多談無益。

聽著馬蹄踢踏,不久,便出了巷子,拐上街道。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嘈雜聲叫賣聲近在簾外。

清音目光一掃,見和士開似睡著一般,雖知他明不可能睡著,也不由放鬆下來。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還想著要進宮去看一看,遊覽一番,現在,卻真的要進去了……

耳中聽著外麵人聲漸稀,過了不久,隻聽見馬蹄踏在青石路上得得聲響,再過了片刻,馬車停了下來,車蓬外幾個人低聲說話的聲音。清音不由悄悄掀起身側的布簾,卻見一堵高達宮牆立在眼前,入宮的大門兩邊羽林衛持戟而立,額上紅盔,肩上鎧甲,戟上槍尖,在陽光下發著森然的光。

這邊黃門和黑衣小侍已經驗完腰牌,過來在車蓬外低語了幾句。和士開緩緩張開眼睛,自腰間解下腰牌遞了出去,又伸手向清音麵前。清音便也把腰牌掏了出來,卻沒有遞給他,自己送了出去。

門簾掀處,黃門接過腰牌,大約是給什麽人看了下,很快又送了回來。

清音坐回原處,馬車又開始行了起來。

這次速度很快,又穿過幾個宮門,依舊是停下驗牌,再行,再停,再驗。越到後麵,檢驗越是嚴格,最末一次,竟然還有人挑起了布簾。

見到坐在門處得和士開,那人笑得一臉綻花,卻還是依規矩驗了腰牌,又仔細看了光頭淨麵的清音一眼,才放下簾子,尖聲細氣道:“和侍中,清音高僧,請下車。大王這就要下朝了。”

和士開已經一掀簾子跳下馬車。清音挪到馬車邊,這回才後知後覺的覺得氣氛緊張心跳如鼓。見大王。那天,台下遠遠見到,一張臉倒和蘭陵王差不許多,隻是位居上位,隻那麽遠遠一瞥,已覺無限威儀。此刻,要近在咫尺的覲見,一個不慎,會不會被砍頭?

一瞬間,道明這幾日耳濡目染灌輸來的關於這位大王荒政好色,暴虐多怒的話語潮水般湧上來。

她這邊猶疑著,馬車下幾位卻已經不耐煩起來。和士開更是一臉漠色:怎麽,害怕了?嘴巴一努,那尖細嗓音又再響起:“請高僧下馬車,覲見大王。”

來了!躲不過了。清音狠狠心,一掀簾子,腳踏在馬車下的踏板上跳了下來。隻見兩麵高牆壁立,中間一個長長通道。他們此刻正在這通道的入口。

和士開和兩個黃門站在一邊,邊上還有兩三個男子穿著黃衣明錦頭戴籠冠立著。見到清音跳下馬車,眼光都移了過來。

立時有一個的男子過來,細長的眉眼微微一擰,上下打量了清音一眼,落在清音手上佛珠,然後彎身道:“請。”正是剛才那尖細的嗓音。

清音手中撰著佛珠,跟在這人身後,往通道裏去。她不敢回頭,聽身後並無腳步聲傳來,感情和士開並不去見大王?

轉出通道,又是一個角門,門裏隱見庭院深深。門上雕著蟠龍,自門頂到門檻自成一體,雕工精細。門裏同樣是兩個黃衣明錦頭戴籠冠的侍者,隻是腰間多了一個束腰的宮帶。這回連尖細嗓音的這位也不能進去了,將清音交托給那兩個侍者。

那兩人卻是大喇喇的,將清音一指,“你,高僧,進來。”

清音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邁步走了進去。門裏果然別有洞天。當中一個大院,正中一排五進的房間,正中一個大門敞開,門上掛著蜀錦的門簾。數株半人高雪鬆迎窗而立,數丈寬的院內,鋪著大紅錦毯,自長廊處一直延伸至門簾。極簡單,極肅穆。

這就是當今齊王的內廷?清音有點怔忪。比起一般王公貴族,也不過如此。

那兩個侍者快步走到門邊,低聲道:“大王,高僧到了。”

不多時,那個佛法大會上聽過的低沉嗓音懶懶道:“宣。”

兩個侍者掀起簾子,示意清音進去。

清音抬頭看了看天。天關明亮,這一眼,會不會是此生最後一眼?

一腳踏進去,裏麵卻是溫暖的有如春天,還帶著舒緩的熏香之氣,奢靡!是此刻湧上心頭的第一感覺。

觸目所及,無不是琳琅滿目的珍品,就算清音這個不識貨的外行,看著那一桌一椅,一扇一屏,也能看出極度奢華奢華來。

更別提榻上那人,明明是豔陽高照,偏偏肩上披著錦裘,腳邊圍著三足兩耳的黑玉小鼎,束發冠帶上鑲著大塊墨玉,一張俊臉斜支著,懷衣半敞,懷中一個美人頷首低垂,貓兒似的伏在他的身上。

奢侈,淫靡,極色之豔。

方才庭院中見到的低調肅穆與此刻的富麗奢華形成極度刺激,讓清音不由怔在當地。榻上兩人渾似沒有注意到來人似的。肢體摩擦,靡靡成音。

那女子被身下之人按著,半點丁香微吐,順著那潔白秀氣的胸膛一路向下……

清音眨巴著眼睛,大王宣召,便是讓她這位高僧來看一出秀色可餐的活—春—宮?這犧牲也太大了些吧!

見清音麵無異色,還眯起眼睛仔細端詳,榻上之人眼神一撩,手指自美人半露的胸口順勢而下,捏住那處渾圓,輕揉。美人因這一捏一揉,身子更加軟到,蛇一樣貼下去,嘴裏嚶嚀咦唔做聲……

活色生香。

清音心裏總結。目光對上那窺探的目光,眨了眨,微微一笑。

“大王!”

“高僧好鎮定的功夫。”那人眼光收回,清越低沉的聲音傳來。

“阿彌陀佛,紅粉骷髏,不過一瞬。浮世障眼,我觀如是。”清音一邊嘴上回答著,一邊心裏暗罵自己,又偷盜經文!又要開始裝神棍賣弄玄虛!

“說得好!不知高僧看這障眼法可還如意?”齊王嘴角勾出一抹淺笑,極端瀲灩,極端陰冷,將身上美人一推,左手伸出將她下鄂一扭,將那美人臉轉過來,使清音對上一張因痛極而變形的臉。高鼻深目,一點紅唇殷紅欲滴,實在是個美人。卻是個,男美人。

清音看著那目中似帶苦苦哀求,卻被齊王緊緊扭著下顎說不出一句話。

“紅粉骷髏,說得好!說得好!”齊王大聲道:“似這般絕色,也不過是紅粉骷髏,浮世障眼,哈哈哈哈……”他驀地手一鬆,任那美人趴在地上簌簌發抖,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握著一把尺餘長的寶劍,寒光一閃,自背上直刺進那人胸口。

繽麗血花,立時順著那人淺白的衣衫流下,直流進地上大紅瑰麗的地毯。

這一刻,清音完完全全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