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起風造勢

天色微明,小白家祖孫三代便出現在鄴城的瓦市街口。

瓦市是在冰井街上。晨曦籠罩,薄霧還未散去。挑著滿筐菜葉上頭上滿是霧水的農人,剛從河塘裏捕魚歸來還滿身腥味的漁人,還有地上放著尚有餘溫野味的獵戶,都在賣力吆喝自己的東西,

“剛捕來的大魚,隻要五文一斤咧……”

“阿嬸,隻要一文這籃裏的野菜都是你的……”

“野味,野味,新鮮的兔子獐子肉,老婆婆,來一隻兔腿麽?……”

這瓦市乃是清晨時鄴城最熱鬧的所在。

不止宮裏采買要在這裏,便是這鄴城百十家酒樓商鋪廚房的采買也是在這裏。

有騎著高頭大馬後麵跟著驢車的宮裏采辦,也有著青衣長袍後麵跟著小廝的酒樓賬房,灶頭。

三三兩兩的,都可以見到聚在一起討價還價的人。

當然,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也是從這裏傳向了四處八方。

日頭漸出,買好菜的各人都三三兩兩的散去。

“哎,聽說沒有,那如意酒樓新接手的浪蕩公子公孫意,不知在外麵結識了什麽厲害人物,連老爹臨終都沒趕上,據說接了下月佛法大會的食宴……”

“什麽沒趕上,那是他忙著接手佛法大會食宴的準備工作,這個要成,到手的賺頭恐是這個數以上……”說話的人神秘的將手掌一舉,前後翻了一番。

“這等機會如何被那浪蕩子得了去……”

“那公孫意連偌大百萬家財都舍給了姨娘和五歲的弟弟,隻要一個如意酒樓,其中怕是……嘿嘿嘿……”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不下七八個版本在談論這件事。

鄴城西門是勞力集散地。雇長短工的,找活幹想賣身的都集中在這裏。

“哎,聽說沒,如意酒樓昨日找個小娘子,工錢竟是一個月三兩……”

“現在酒樓生意這麽好?一個小廚娘都能有這麽多錢,那灶頭不是更高……”

“如意酒樓的工錢翻了一倍都不止,那別家的工錢是不是也要漲了?”

從昨日起,這樣的小聲談論就一直沒停過。還有的竟大著膽子跟雇主講起價來。

到了日頭漸漸升高,緊鄰如意酒樓的胡人飯莊老板被幾個同行圍住。

“聽說昨天你一個人去了如意酒樓?”

“那公孫公子同你說了什麽?……”

“老胡子不地道,一個人偷偷去了也不告訴我等!”

“我昨日去是……”

更有人直接將胡商一通鄙視。

非我族類,非我族類啊!大發感慨。

大胡子不知道為何一夜之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更不明白這幫子掌櫃老板的圍著自己到底是想打聽些什麽。

商人重利。無利不起早,無奸不成商。

前日公孫意第一次召集大家談集合之事時,這些人都去了。公孫意介紹完事情緣由,讓眾掌櫃回去斟酌一二。

從樓裏出來時,這些個掌櫃便是一臉悻悻的神色。

第二日更沒有一家前去。無他,古往今來,經商都是一家獨營或是家族經營,從沒有數家數十家聯合的。

雖說現下天下太平,但廟堂之上也是爭權奪位的換來換去,這樣的集合有誰可以作保?

便是公孫意,他公孫家在這鄴城也算是門族大戶,倘若讓那些叔公子侄加入集合之事,怕也是要頗費一番唇舌。

大家都不去,也就平安無事。但有一個人去了,在眾人眼裏便成了吃獨食搶先機的。

沒好處誰會去?

這胡人老板不遠萬裏來到中原,在這鄴城也是經營了多年,為人精明。

他會偷偷去了的,肯定是得了莫大的好處!

這是每個人心裏的想法。

大胡子越是辯解自己並未參與公孫意集合之事,眾人越是覺得他那張被大胡子遮住鷹鼻張目的臉上透出奸詐。

得了好處,誰會願意說出來?幾個生意場上的精明老板深深後悔自己昨日沒有同去。

小白坐在飯莊的一個角落,眼見大胡子老板被眾人圍住,那幾個老板一副心急難耐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公孫意的樣子,不由暗暗點頭。

這大胡子胡人老板再也不會料到自己無意中幫了公孫意和小白一個大忙!

如同端上一盆從未有人吃過的菜,現在有人領頭夾了一筷子,後麵各人自然頻頻舉筷開動。

原來這就是清音大師同自己說過的“第一個吃螃蟹”現象。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是被人競相模仿!

小白心裏浮現出自己去找清音小師傅,告訴他公孫公子出的難題。

清音小師傅先是皺起了眉頭。後來隻想了半刻,便告訴自己的話。

原來是要有人做了樣兒,後麵的人自會照著做了。

但為何這些精的要命的掌櫃會一個個這麽急不可耐的就照著做了?小白卻還是沒有想明白。

眼看著幾個老板心急火燎的匆匆出門走了,小白也從坐著的角落結賬走出飯莊。她要趕去告訴清音,那個“吃螃蟹現象”真的發生了。

趕到安國寺的時候,清音已經去了方丈院內。

空智大師那日去大王宮中,大王說要撥銀子下來,結果等了幾日連人影也不見。又不敢派人去宮裏問。隻悄悄托了蘭陵王打探,也沒個訊息。

把空智大師愁的差點把光頭都撓破了。

清音不知道這裏麵的細節,也不方便問。見空智大師皺著眉,料想又遇到了難題。

正猶豫要不要說,空智大師已經開了口,“有何事?”

神態間倒還是和顏悅色的。又讓清音在椅上坐下說。

清音便作了個揖,然後坐在空智大師打坐的雲床旁邊椅上。

她如今扮起小和尚倒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合十作揖什麽的也有模有樣。

空智大師又問了一遍,清音便抬起頭看著空智大師,“主持,不知佛法大會的銀兩可籌備足了?”

清音說的開門見山,空智大師聽了卻是一呆,不知清音問這話是何用意。

又因為清音問的正是自己心頭發愁的大事,立刻雙腿一伸下了雲床,坐到清音身邊的椅上,長歎一口氣道,“正是愁的銀兩。”

清音心裏便有了底。

微笑起來,“不知主持估算這佛法大會需要多少銀兩?”

見清音說的風輕雲淡,胸有成竹,空智大師眼前一亮,“五十萬兩左右。”

清音聽了吃了一驚。雙目怔怔的望著空智大師,“五十萬兩?”

神情倒同小白聽到十兩銀子的工錢時一樣了。

空智大師見清音詫異,以為是因為第一次參加佛法大會,不知道詳情,便細心解說起來。

原來佛法大會所需甚雜,旌旗法器佛具,佛珠佛像佛畫,各色香燭紙品,再加上因為各國皆有使臣,齋飯素菜都要齊備,說五十萬還算是少了的。

清音這才知道這趟水有多深。但是她已經答應了要與公孫意合作,這承接齋飯的事無論如何也要攬過來。

想了想又問,“這做齋飯素菜需要多少銀兩呢?這些錢花出去如何才能回來?”

空智大師搖搖頭,“我寺上屆承辦佛法大會時齋飯素菜是花了十萬兩。來佛法大會的都是王公貴族,各寺名僧。也不過是佛法大會後多少布施一些,捐多捐少卻沒有一個定數。”

清音便想到更實際問題,“不知以往是虧是賺?”

空智大師苦笑。“以往佛法大會規模小,我寺也是辦一次虧空一次。寺裏庫房才會日漸損耗。如今這次佛法大會,本該是護國寺承辦。卻不知他們在大王麵前說了什麽,竟越屆輪到了我寺。雖然大王說撥了十五萬兩,卻怕是要虧空的更多了!”

原來形勢竟是這般嚴峻。十五萬兩和五十萬兩,數字顛倒,相差卻何止千裏!

清音麵色也嚴肅起來。

她心裏盤算,若是那公孫意能召集到數家商家合作,一家能拿出三五萬銀子的話,湊個五十萬也不難。

寺裏墊資的銀子是有了,可賺的錢卻從哪裏來呢?

這就如同她在前世時擺攤做生意,有了貨源進了貨,總要賣出去才能有盈利。

若是照主持說的全是靠布施—又捐多捐少沒準,那麽這場沒把握打的仗要怎麽打?

空智大師眼巴巴的望著清音,盼著這個小師侄能再一次帶給自己莫名驚喜,見清音神色一會沉思一會懊惱的,心裏也不由亂了。

清音盤算了一會,覺得還是要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一抬頭,見空智法師悵然望著自己,六十多歲的人,神情倒像個孩子般可憐巴巴,哪還有半點主持方丈的風範。

心裏又不由同情起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父母車禍去世時,林清音還在讀高中。一下子噩耗傳來,哭得整整在床上睡了三天。

雖然親友幫著打理了喪事,但畢竟各家有各家的生活。她也不願意拖累別人,就拿著父母之前的存款慢慢熬過了高中。

到上大學時,交了學費,就不夠了生活費。那時候,看著存折上日漸減少的數字,真是愁的覺都睡不著。

後來實在沒辦法,用了僅餘的一點錢進了小飾品賣,一個月能賺個幾百塊的生活費,才算糊到了大三。

早知道把房子賣了把錢拿來做生活費,也不至於被撞穿越到這裏來。

想到之前擺攤賣小飾品,清音不由頓了一頓。

似乎有什麽靈光在腦海中一閃,但卻是一閃而過,想抓卻什麽也沒抓住。

“清音,可有什麽主意?”空智大師熱切的望著清音。

清音搖搖頭。見空智大師一下子像被霜打了一般,便又道,“讓我回去再想想吧!”

實在是不忍心見大師失望的樣子。

空智大師無奈點頭,反過來安慰清音,“你也別急。這是全寺的大事。我會召集他們一起想辦法。”

清音便雙手合十道,“那小僧先出去了。”

走出門後還聽到後麵一聲蒼老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