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管籌同謀

這兩個,一個是婦人,一個是年輕的小娘子。到別的地方指定找不到這麽高工錢的活計,難怪要下跪了。

這是同情兼羨慕小白的人。

這公孫公子也不知是在哪許了這小娘子,如今怕是要反悔了。想他初掌酒樓,怕是不好處理罷!

這是站在公孫意這邊的人。

如今世道,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可是滿大街跑。現在鬧出事來,倒看他們結果如何……

這是好事等著看熱鬧的人。

一時間如意酒樓門前熱鬧非凡。

公孫意見旁邊人指指點點的看熱鬧,麵上依舊冷冷的,將頭對著劉管事點了點,“都進來說話吧。”

一邊劉管事擦了把冷汗,把小白母女兩個扶起來,一麵低聲道,“兩位,便是求活幹也不能這做法……得,快進去吧。”

小白方才是急了。現在見旁邊站了不少看熱鬧的,她畢竟年輕,又是姑娘家,臉便紅了。

抬眼看公孫意已經折返了身子往店裏走了,料想剛才自己和娘那一跪是孟浪了,怕這公孫老板不喜,不由又白了臉。

小白娘也是惶惶然的。

一麵罵自己這兩日怎麽就這麽容易腳軟,又見旁邊腆著大肚子臉養的倍圓的劉賬房兩隻原本精細的眼睛瞪得核桃大的瞧著自己,表情嚴肅肅的。心裏越發不安。

嘴裏念叨著,“不該來的,隻怕來錯了……”拖著女兒的兩隻手也不知是該進還是該轉身離開。

“娘,咱們進去罷。”瞧見母親的膽怯,小白倒略定了定。

反正事已如此,大不了做不成這工,還能被人吃了去!

小白娘倆個跟在劉管事的後麵。

劉管事發腫的腿越發走著無力,又怕公孫意怪責自己辦事無力,心裏的忐忑比小白也好不到哪去。

一使眼色,門旁立的迎賓小二立刻跑出門去。

這幾日公孫家家主大喪,公孫意又舍了百萬家財滿城皆知。如意酒樓裏門雖開著,卻不曾做生意。

兩個迎賓小二就在店裏幫著擦桌子抹板凳。

門外的喧鬧他們也瞧見了。見劉管事使眼色,便立刻站到門口去。也不好驅逐那些閑人,隻裝作掃地,將那看熱鬧的都阻在了門外。

公孫意也不上樓,就在一樓櫃台邊的桌子旁坐了。

小白拉著娘,又要行禮,被公孫意攔住了。指了指旁邊的凳子讓她們坐下。

小白如何敢坐。知道公孫公子是想問清楚,便戰戰兢兢的將昨日的事說了。

公孫意倒在意起來,問道,“是說有三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麽?”

說著雙目微閉看了站在旁邊的劉管事一眼。神色微凜。

劉管事知道公孫意是問自己酒樓裏夥計的工錢了。

立刻走上一步,小心的道,“廚房裏也就做了十多年的大灶趙貴是三兩三的工錢,這也都是經年老東家漲了月錢累積了起來的。其餘管老二是做了八年的,是二兩二的銀錢。燒火的王犢子和……”

還要再說,公孫意已經擺了擺手。

他今日不是來聽這些的。既然問清了月錢沒有一來就是三兩銀子的,外麵鬧的沸沸揚揚的三兩銀子到底是哪裏出來的,他便要問問了。

劉管事又退了回去。眼睛悄悄瞄了下站著的小娘子。

一張臉有點發白,一口細白的牙齒咬得下唇緊緊的。低著頭,就同街上那些寒門小戶家小娘子一樣,身上的衣衫倒是幹淨,隻是一雙手捏得緊緊的,在公孫意的目視下,微微發顫。

劉管事說做了十多年的大灶師傅才三兩三的工錢,小白娘心裏就咯噔一下。

眼見公孫意似乎一點不知情的樣子,莫非那個小和尚還是騙了她們祖孫三代?

但出家人不打誑語,再說也沒有銀錢落到小和尚手中,那日留他們吃飯也急著要走的,難道隻是一通謊話?

這又有什麽好騙的,一戳就穿了的謊!

“隻要讓我在這裏做…工錢由公子說了算。”小白也不敢抬頭,隻盯著自己腳尖。

心裏雖然覺得清音小師傅不至於撒謊騙自己。但酒樓畢竟是別人的,小師傅說的話也不一定管用罷。

小白的娘聽女兒這樣說,將身上補了補丁的衣裳拍了拍,壯起膽子上前,“公孫公子,我家小白年輕,便是有不當之處,還請公子多多擔待。還有這位劉爺,也請多多擔待。”

“窮人家的女兒,粗生粗養,公子但有事隻管交代,白兒一定做的好好的!”

一邊說,一邊彎下半個身子福了一福。

劉管事在旁邊撇嘴。

能不能進來還沒個定準呢,這倒先拉起關係來了。

但這婦人話說的得體,一時也不說什麽,隻豎著耳朵聽公孫意的。

他更想看看,公孫意是不是真的願意留下這個看起來並不能做什麽事的小娘子。

跟掌櫃重要。跟一個好掌櫃更重要。

大齊開國雖不過十數年,華夏曆史卻已千年有餘。

三皇五帝,夏商殷周,魏晉各國,朝代更迭,群閥割據,老百姓也看慣了廟堂之上換來換去的帝王將相。

便是這大齊高氏王族,不也是走馬燈似的連軸輪轉。先有高歡當權,後有高洋稱帝,高殷,高演奪位,到現如今這位大王,大齊建國不過一十二年,已經曆經四任!

廟堂征伐,富貴榮華,那是當權者的遊戲。

對他們尋常人家來說,找個好主子有個好營生才是最重要的。關係著鍋裏碗裏的那一日三餐。一家老小的營生!

他劉四德是跟著公孫錦身邊的老人,深諳商道,更深知行商須仁,須韌,須忍的道理。

大道行商,亦即大道無極。道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道法自然,受之無形。但若是拘泥於仁,韌,忍又等同束縛手腳,行不能遠。這些話以往老掌櫃公孫錦掛在嘴邊的。劉四德聽不大懂,但聽的多了,又找人悄悄問了夫子,才知道了其中的道理。

公孫意見小白不提工錢多少。心裏記著方才說是清音小師傅介紹的話——清音?不就是那個看起來秀秀氣氣,卻眼睛亮閃閃敢同自己做買賣的小和尚?

他倒是敢獅子大開口。先是一張口就要分走利潤的一半,現在又是隨口應答許了人家小娘子三兩一個月的工錢……公孫意沉吟起來。

“若公子今日不便,小女明日再來。”

見公孫意久久不說話,小白退後一步。

雖不知所為何事,但小白也看出公孫意今日心情欠佳,決定先回去。

清音小師傅說她可以再這如意酒樓做活,她便來了。

一個月三兩銀子確實是筆大數目,錯過了如何再去尋這樣的機會?

便是連續一個月天天來,也務必要在這如意酒樓棲身下去。小白暗暗下定決心。

“可是白兒……”小白的娘有點不甘心。

如意酒樓就在眼前。明日再來是否就能走進去還是未知之數,她還想再替女兒搏一搏。

“先回去吧娘。公子可能今日不便。”小白小聲勸解道。

“想在如意酒樓做活也不是不可。不過你會什麽?”公孫意一張臉冷冷看不出什麽表情。

小白咬著嘴唇。

煎炸烹炒她贏不過掌勺的大廚,洗切揉調她比不過多年的廚娘,論起端菜唱譜更是比熟做跑堂傳菜的小二哥差上一截。

公孫意問她會什麽並非有意刁難,而是陳述鐵一般的事實。

沒有人會花每月三兩銀子去雇一個“小白”!

人貴有自知之明,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心裏都是有數的。

公孫意從小白眼中看到一抹堅決。

“小白一無所長,唯有一顆恒心。公子今日不允,小白明日來。公子明日不允,小白後日來。公子後日不允,小白大後日來。小女子這是賴上了!”

公孫意被小白說得一怔,隨即像悟到了什麽,雙眼一亮,“好一個‘賴上了’哈哈哈,當真說的好!”

“若明日晚宴之前,你能將這鄴城裏大小商號酒樓的掌櫃請到五位來我這如意酒樓,我便讓你留下!”公孫意破釜沉舟。

這個難題已經不是考教小白姑娘,而是查探清音了。

三日之期已過其二,集合之事還一點眉目都沒有。

那個清音小和尚神秘兮兮的說自己有辦法拿下這個佛法大會的承辦事項,自己和他隻是一麵,不知這小和尚手段如何。

不如趁這機會為難下小和尚,看他如何解決。

小白一聽這樣的事,麵上便有了三分的為難。見公孫意已經不理自己,轉頭同劉掌櫃說話,料他是不想再和自己說話了。

要做的事情已經吩咐下來,成與不成已經不是公孫意的事情。

小白知道再說也無用。隻好拉了母親,向公孫意行了個禮,兩個人慢慢退了出去。

走到外麵,果然酒樓外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去。小白的娘愁眉苦臉的看著女兒,小聲問,“白兒,怎麽辦?”

小白搖了搖頭,目中也是一片茫然之色。要請五家酒樓的掌櫃,隻怕自己還沒進門就被人趕出來了。又如何說動人家來赴宴?

正皺著眉頭,見眼前一個光著頭的小僧從旁邊匆匆而過,不由眼前一亮,清音!對!怎麽忘了還有個清音小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