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道難行

回到寺裏已是天都黑了過了飯點。法雲法明自去空智大師院裏稟報去了。

清音住的僻靜,倒不擔心影響了別人。推開房門時見到空禪法師領著兩個小沙彌從長廊拐角處轉了過來。

如今佛法大會召開在即,雖然招了雲遊和掛單的僧人,到底人手緊缺,空禪法師本是戒律堂的僧首,又兼了巡寺的職責。

想到自己這是頭一次晚歸,不知空禪法師會不會責罰,正擔心著,卻見空禪法師快步走過來,清音便停在門口,衝空禪法師做了個揖。

還未說話,空禪法師大嗓門已經響起來,“清音你可回來了。吃過了沒?”

語氣竟是難得的和婉。

見清音搖頭,便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的樣子,“這麽大晚回來,肯定是沒吃。主持特叫給你們留了齋飯。法雲法明想是已經去了。你也快去。”竟是催著清音去了。

這麽輕易就過了關。清音有點詫異。便輕聲道,“是。”

兩個小沙彌也是一頭霧水,把清音看了又看。

空禪法師領著兩個小沙彌又去巡寺去了。

清音進了房裏。天黑,屋子裏更黑。點了燭火還是昏暗,清音就著盆裏早晨預留的清水洗了臉。

在現代時一日三餐是吃習慣了的。到了古代卻是一天吃早晚兩餐。寺廟裏又與別處不同,隻吃早午兩餐。又有過午不食的說法。

清音一點也不習慣這寺廟生活。天天告誡自己,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鍾。且先熬下去。

但長夜漫漫,有幾次餓得前心貼後背,隻恨得滿床打滾。

今天說寺裏竟留了飯。清音忙不迭的去了。

見法雲法明果然在那等著。飯是捂在灶上的,倒還熱。菜也是平日的那些青菜豆腐。

法雲法明今天隨著清音中午吃了大餐。不過下午三人又去了小白家。一來一回忙了半天,中午吃的也消化了。

現在見清音過來,大喜過望,趕緊去盛了飯。三個人一起吃起來。

第二日清音沒有再下山。回了空智大師,隻是在寺裏四處轉。

心裏尋思,要怎麽開口跟空智大師說佛法大會找讚助商的事。

公孫意那裏卻先遇到了麻煩。

早晨想與昨日請來商談的幾家酒樓老板繼續談佛法大會的集合之事。誰知在他的如意酒樓裏一直等到中午過了飯點,才看見緊鄰著如意酒樓的一家胡人飯莊老板踱著步子過來。

那是個大胡子鷹鼻張目的中年男子。頭戴高冠,穿著一身灰色棉布的西域長袍,操著一口生硬的華夏語,“公孫老板……我今日來……是想問下……”

等的快要睡著的公孫意精神一震,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撲上去熱情招呼,“快快請坐!快快請坐……”

那大胡子胡商趕緊搖手,“不不不……我是想問下,不參加的話可否……可否對彼店有否……影響?”

說話間一字三頓,把“鄙”店都給說成了“彼”店。

XXXX!公孫意想罵人,不參加的話你來做甚麽?跑來看什麽熱鬧啊??!

既然來了,隻有活馬當作死馬醫,好歹把他先留下來。

“來來來,坐下說。”公孫意打著哈哈,一把拽住胡商不放,生拉硬拖的把人家按到凳上。

把旁邊領胡商過來的迎賓小二看得眼珠子就差掉出來。

我的個親娘姥姥!難怪這大公子放棄了百萬家財非要接掌這如意酒樓。

感情大公子拉客接生意的功夫這麽厲害!

想他們日日站在酒樓門口雖說是迎賓,卻是對著客人皮笑肉不笑,愛來不來的樣子,比這大公子這一往無前一拉到底的架勢可差遠了!今日可算是學了一招了!

迎賓小二吐著舌頭一溜煙的飛奔下樓去了。

天字號房裏,孫意說到口幹舌燥。

大胡子對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口水咽了又咽,終於狠狠心,一跺腳,“我回去和家人斟酌一下!”就那麽一溜煙的跑了。

公孫意隻氣得雙手按在桌上抬了又抬,抬了又抬,腿一伸,踢倒了一張凳子。終是沒舍得掀了這一桌子菜。

賬房劉管事一邊眯著眼算著這幾日的收入開支,一邊豎著耳朵聽著樓上的動靜。

待聽到樓上嘩啦一聲,心兒不由一顫,雙腿有些發抖,越發覺得有點憋不住尿意。

最近也不知怎麽了,這毛病越發嚴重了。從半年前老東家身體抱恙開始,自己也跟著全身難受,先是腿腫,口幹舌燥總要喝水,到後來小便總似淋漓不盡似的。

那天那個小和尚叫什麽來著……清音,好像是這麽個法名,說是糖什麽病的,自己終究是不放心,又去請了大夫,診了脈,說是消渴之症……

劉管事搖了搖頭,他不懂什麽病情病理的。但聽著大夫說的名字跟那小和尚說的不同,心裏便如同吃下了定心丸。

大夫開的方子他隨手扔給家裏,又因為在酒樓裏守著櫃上回去時間早晚不等,熬的湯藥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吃著。

正想著今天回去要把那湯藥好好喝了,聽見蹬蹬蹬的下樓聲。

劉管事就坐在樓下大堂的櫃台裏,見大公子,不,是現今如意酒樓的大老板一臉不暢快的下樓來了,立刻垂下頭作認真算籌狀。

眼瞅著公孫意腳步不停已經快走出酒樓。劉管事看了看二樓,又見店裏夥計都眼巴巴望著自己,終還是一跺腳追了出來

“公子,是回府裏還是……那桌子菜……”劉管事搓著手,陪著小心加小心的笑臉。

還沒摸準大公子的脾氣,那桌子酒菜如何處置,可不敢擅自做主。

公孫意腳步頓了頓。站在了門口。“那桌子菜,賞你們吃。”

說著抬起了頭。太陽正在頭上,已經沒有夏日那麽炙熱,卻還是晃眼。

正看著,酒樓旁抖抖索索的站過來兩個人,堵在了公孫意的麵前。

劉管事在旁邊一眼看見了,臉色不由沉了下來。

趕緊一步跨到公孫意的旁邊,“你們兩個,怎麽還沒走?”

公孫意看了縮手縮腳的母女一眼也沒有在意,見劉管事站了過來,便往旁邊讓了讓。

今日事沒辦好,他要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這筆大買賣究竟能不能做下來,要怎麽做。

那日家裏大喪,又是事出突然,光想著白花花的銀子,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已經說了,我們酒樓不招人!”劉管事已經沉下了臉,又一次道。

他是賬房管事因為要熬晚,日間都來得遲一些。

負責廚房采買的孫平說早晨酒樓還沒開,這母女倆就過來了,說要找大老板公孫公子見工找活幹。

劉管事聽孫平一說,當場就把孫平罵了一頓。

在如意酒樓幹活的都是老人。便是負責迎賓的小二也已經在這幹了三年。再說酒樓裏又不缺人,怎麽還巴巴的來說公孫公子已經許下了工作。

劉管事讓孫平把人攆走。

想了想不放心又親自出來對蹲在酒樓旁猶不肯離開的母女二人說,酒樓雇工已滿,暫時是不會招人的。讓她們安心離去。

雖說公孫家偌大家財分給了後母幼弟,畢竟是正經嫡出的長子。重孝期間能殺伐決斷不顧非議的定下那筆大買賣,眼見著是個心裏亮堂有主意的。今日大公子心情不好,斷不能再讓這些瑣事煩著他。

沒想到後來忙著看公孫意請客,不料到她們母女竟沒走。

“賬房先生,這位可是……可是……”小白認得是剛才讓自己速速離開的賬房,便垂下了頭,卻忍不住又拿眼睛去瞧那個跨出門來的年輕公子。這位是公孫公子罷?

因為要宴請客人,公孫意用一身素白的袍子代替了孝服,頭上亦是素冠,腳上一雙銀白靴子,襯得人如冠玉,越發英偉。

劉管事心裏發急,眼角見大公子麵色越發不好,也不答她。隻是沉著臉一迭聲道,速走速走!

小白心裏明白眼前這位就是清音口中的公孫老板了。眼見他已經邁開了步子一副要走的樣子……如果走了的話清音小師傅介紹的這活怕是幹不成了!

心裏一急腦子就亂的一團漿糊似的,眼睛裏隻盯著公孫公子,撲通就跪在了公孫意的麵前。

公孫意本是略站站,聽見劉管事說不招人了,便知道這是想在酒樓討活的。

因為劉掌管事已經站在麵前同對方說著,他便不再插手了。沒想到剛說了兩句,這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的小娘子竟然在自己麵前跪下了,倒把他呆了一呆,將疑惑的眼神看向劉管事。

劉管事急的跳腳。一張肥胖的臉上更是汗珠直冒。

以前也有來找活幹的,回一句人已招滿,大多是懊惱著搖搖頭就走了。眼前這兩個卻不知怎麽回事,認定了如意酒樓一般,硬是賴著不走。

“唉唉!你們!這是怎麽說!現今酒樓人手已滿,不招人了。怎麽還賴上了不成?”

小白這當街一跪,小白娘也雙腳一軟,也不知是跪還是坐的反正就趴在了地上。

兩個瘦弱女子跪著,公孫意劉掌櫃兩個又是板著臉站著,路邊立刻有人瞧出情形詭異。

三三兩兩停住腳步,眼睛巴望著這邊,耳朵也支楞這聽著動靜起來。

旁邊亦是開店鋪和小白母女聊過幾句的知情人立刻小聲議論起來。

“可憐這母女二人一大早露水濕頭的就過來守著了。”

“招不招的給句明白話就是了。怎麽讓人當街跪著,算怎麽回事……”

“說是許了三兩銀子一個月的工錢……”

這話說出來,旁邊聽的人立刻哄的一聲似炸開了鍋。

三兩銀子一個月!可不是什麽小數目。多少壯丁渾身力氣的幹活也掙不來三兩一個月的工錢。

莫非是母女兩個的工錢合一起一個月三兩銀子?就這麽著這工錢也不少哇!

這如意酒樓的工錢這麽高?立時有人望著如意酒樓的門匾眼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