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兩虎對峙

萬安會的日常會議,總是伴隨著不停的爭執。

江湖舔血的大佬各有立場,經常拍著桌子吵得滿麵通紅,付雲景從來都是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從來不發表任何看法。

也有人認為他是被情景嚇傻了,或是認為他根本就聽不懂這些事。

出乎意料的是,當有人刻意問到付雲景的時候,他往往能夠簡短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付容安的做法一向激進,各位大佬都對他意見很大,意見大歸意見大,卻不得不承認,在如今的萬安會,付容安才是核心的領導者,因為他的凶悍,才讓其他幫會對萬安會繼續保持了以往那樣臣服的姿態。

付容安是個往日裏根本不會聽取任何人建議的人,但是他獨獨對付雲景另眼相看。

所以付雲景就成了個有生命的傳話筒,總是在付容安過於激進的時候提出一些緩衝的提議。原本萬安會發展中的突出問題,因為付雲景的介入開始慢慢地緩和。

一個龐大的組織嚴密的體係,其中的人為了利益,分歧和合作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存在,但是因為有了個關鍵的緩衝人物,大家統一合作起來,竟有回到阿公時期的盛況。

付容安深感到,付雲景是個不尋常的少年人。

經過幾番談判,穆家終於下了水,抽出一部分船運資源來支持萬安會的生意,風險雖然大,但利潤也十分地讓人心動,穆家已經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賊船,哪裏還肯罷手。

生意上有了往來,私下裏也有了走動。

付雲景隨著付容安出席了幾次與穆家的飯局,穆三夫人總是帶著穆家兩兄妹一起,並且有意無意地讓付雲景和穆曼麗坐在一起。

付容安倒是沒有表過任何態度。

商場上來往,為了捆綁利益,聯姻是時常的事,這卻是付容安心中一處隱秘的痛。

之後每次這樣的聚會,付容安總是將付雲晴帶來。

她還是那個性子,看似無禮實則做事有自己的準則,與穆曼麗倒相處地很是愉快。

付雲景的社交圈子擴大了起來。

他的話很少,在大家高談闊論的時候,他是永遠傾聽著的一方。開始的時候人們以為他是內向沉悶,後來才發現他隻是不喜歡誇誇其談,但在一些大家商議不定的事情上,他總是會提出合理的建議,往往一針見血,總是會被大家采納。

暑假的一天,一群少年人約著出去玩,玩耍的地點商討來商討去,去了龍城西部的泊然公園。

穆曼麗和付雲晴兩個人出入總是一起,恰似一對姐妹花。

穆曼麗嬌蠻活潑,付雲晴刁鑽伶俐,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女孩子之間的談話話題五花八門,從學校的人和事到彼此認識的朋友,又聊到最近所做的事,說著說著穆曼麗就聊到了最近家中的事:“最近六嬸對曼君嚴厲太過了!這幾天她都在家裏發脾氣,曼君被她罵的連吃飯都不許出來……媽媽上次看不過說了一句,六嬸竟然跟媽媽頂嘴,說她管教自家孩子和主家無關。若不是我媽脾氣好,當時就要鬧個難看,也不光是六叔六嬸,其他家最近也都怪怪的,最近家裏吵吵鬧鬧,煩死人了!”

“曼君?”付雲晴追問道,“曼君怎麽了?”

穆曼麗說道:“曼君一直都在學畫畫,六叔平時也不怎麽管他,但是對她學畫畫這事還是挺上心的,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說不想去畫院了。你別看曼君平日裏不聲不響,性子倔著呢,六嬸怎麽罵她都不肯去!現在六嬸都是讓家裏下人壓著她去畫院。”

“那你六叔沒過問這事?”

穆曼麗嗤了一聲:“六叔?他現在整日地不歸家,六嬸心裏窩著火,就成日裏盯著曼君。”

“如果這件事讓我爸爸知道,恐怕又是個事端,曼君怎麽說都是半個付家人,我們家人都特別護短,”付雲晴壓低了聲音,“家裏對曼君的事很上心,你六嬸沒打她吧?”

一直走在前麵的付雲景腳步略頓了下。

穆曼麗想了想,說道:“那倒沒見過打,曼君又不吱聲。你又不是沒看過電視,後媽都是偷偷摸摸地在屋子裏打孩子……”

付雲晴頗為無奈地瞥了暼嘴:“後媽也不都是電視裏演的那樣好吧?電視劇裏說的都是誇張的。”

穆曼麗撲哧一聲笑了:“我倒是忘記了你也有個後媽。”

付雲晴正色道:“那可不一樣啊,蓉姨可沒進穆家門,再說了,她脾氣可比我媽好多了,對我也很客氣,我在家說什麽就是什麽,爸爸也不會多說我一句的。”

“要是你姑姑還在,那個女人……”

這個話題是個禁忌,穆曼麗吐了下舌頭,不繼續說下去了。

“曼麗,偷偷問你一句,你覺得我哥哥怎麽樣?”

“他對誰都一樣,我怎麽知道他怎麽樣。”穆曼麗說道。

年輕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總是患得患失的心情。

可是付雲景這人,溫和淡漠的讓人心情根本起伏不起來,他待人處事的準則和他的情緒一樣穩定,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偏好。

付雲景和穆天英走在一起,穆天英正在眉飛色舞地跟他說著他上次去皇家馬術社騎馬的事,並且殷勤地邀請付雲景下次一同去。

他與他們是不同的,就算是這樣普通的出行,阿南和阿生也緊緊地跟在他身後,更不用說分散在各個角度的C組。

似乎有一股勢力隱藏在角落裏準備對付雲景不利。

付雲晴喊了付雲景一聲:“哥哥,最近你怎麽沒去看曼君?”

“最近有些忙。”他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付雲景如今的身份是萬安會高層,地盤他要去巡視,堂口賬目他要會看,高層會議他要列席參加,盡管如此忙碌,剩餘的時間付雲景還在補習課程,準備參加國考。

外人見他總是平靜的樣子,卻不知道他私底下有多辛苦。

無數的夜晚,他都在燈光下苦讀,沒有一刻倦怠。若然不是這樣,他如何在涉入萬安會的事務之後還保證了自己的學業。

阿生私下勸過:“雲少爺,您何必這樣辛苦?”

付雲景說道:“學無止境。”

“可是您又不用去考什麽學……”阿生自己說著也覺得好笑。

付雲景私下並不嚴厲,他有什麽話就說:“雲少爺日後要進萬安會做龍頭大哥,咱們可是黑社會,讀這麽多書以後用得上嗎?”

“有用的。”他回答。

阿南原本貼著牆站,對著阿生做了個“鄙視你”的手勢,阿生立刻衝他做了個鬼臉。

付雲景沒有製止他們的玩樂,轉臉看向窗外的月亮。

有一個聲音在心裏默默地說道:“隻有變得更強大,才不會任由別人改變自己的命運,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燈光下少年的側臉剛毅而堅定。

當一個人的心裏有了蠢蠢欲動的保護欲,才會有動力去麵對接下來的任何挑戰。

穆曼君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人什麽時候才會長大。

他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能決定自己人生的時候。

當他踏上來龍城的船,經曆一路血雨腥風,在形勢緊張的大廳內,外表窘迫內心壓抑的少年被穆曼君牽著手離開的那一刻,她溫暖的安慰就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身邊的人,各有各的打算。

長老叔父們期望他日後能牽製付容安,現在才這樣大力地扶持他上位。

阿公部下的嫡係元老都對他報有期待,希望他能繼承阿公遺願發揚萬安會。

付容安對他的要求無比嚴格,磨練和忍耐,是唯一的出路,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把握,談何保護別人?

這是他埋在心底裏的事,付雲景對身邊的人都很平淡,對於靠近他的人他表現地十分溫和,可是這溫和才是一種實在的疏離,因為旁人始終無法再離他近一步。

他的溫和曾被叔公們不止一次誇獎:“雲景是個敦厚的好孩子。”

對此毫無反應的隻有付容安,隻要付雲景做錯事,他就會立刻加以訓斥。

穆家和付家合作期間,韓家適時地插了一腳進來。

付容安購買了大批量的海外軍火,計劃從龍城過境然後轉手倒賣給一個戰亂國家的革命軍首領,但是價格方麵一直沒有談攏。

革命軍首領忽然被暗殺,手下亂成一團爭奪首領的位置,交易時間一再延後。

等到新首領上位,又想起了這批軍火,要求立刻送貨。

這個時候,穆家那條專走黑貨的線路正被韓靖成占用中,付容安與穆晨遠合作在先,提出了優先使用運輸線路的要求。

韓靖成這個人,做事狂妄囂張,比付容安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麽可能容得別人占他便宜。

在穆晨遠的辦公室內,韓靖成直接帶人闖了進來。

誰知付容安此時也正在穆晨遠的辦公室。

“哎呀,好久不見啊!”韓靖成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身後緊跟著進來的韓風烈一進來看到萬安會神經頓時緊張起來,當即拔槍對準了坐在左端的付容安。

明麵上和和氣氣,私底下青木幫和萬安會一直衝突不斷,韓風烈到底是個衝動的少年,還沒開始談話就亮了刀槍。

付容安豈是槍口對著就會害怕恐懼的人。

他連眼皮都沒抬,悠然地抽了口煙。

萬安會的保衛組在韓風烈拔槍的時候也都跟著拔了槍,這一下,兩個幫派都齊刷刷地亮出了家夥,對峙在了當場。

黑洞洞的槍口互相指著,隻要一個走火,當場就是腦漿四濺。

這種場麵穆晨遠哪裏見過,聲音都在發抖卻還強作鎮定:“韓先生,請你冷靜點,事情總要慢慢解決,你這是什麽意思?”

“慢慢?”韓靖成歪了下頭,勃頸處發出“哢”的一聲:“穆老板,線路現在是我在用,對方還在等著餘下的貨物,你現在忽然跟我說線路暫時不給我用,那我的生意怎麽辦?貨物不齊就拿不回擔保金,2億塊你付給我?”

“做生意講究先來後到,這條線路原本就是我在用,穆先生,你今天就當場開個價好了,某些人四處上串下跳,真是讓人看著就煩。”

穆晨遠心裏也是叫苦不迭,他原本想著多賺點,結果引來兩虎相爭。

“你要買斷?真是好大的口氣!穆先生,是先來後到還是價高者得,你要想清楚才是,貴公子和貴千金都是金貴的人兒……”

這是赤裸裸的人身威脅,穆晨遠果然急了:“韓靖成,你想幹什麽?大不了這生意我不做了,你們兩邊我都不做,也不用這樣威脅我。”

韓靖成噴了口煙:“你現在說不做,穆晨遠,現在由不得你說不做。”

付容安沉著點了點頭:“我認識你幾十年,這件事算是我們觀點一致。穆先生說話之前要想清楚,兩邊都不做這句話可不是兒戲。”

穆晨遠這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樣的蠢事,兩虎相爭是假的,引狼入室才是真的。

他沾染了這條路,還想全身而退?已經沾染到海運甜頭的韓靖成和付容安怎會善罷甘休。

韓靖成看了韓風烈一眼,這才罵道:“誰讓你用槍指著安爺的,還不收起來!”

韓風烈吹了聲口哨收起了槍,隨著他的動作,兩邊也都收了家夥。

“咱們打了這麽多年了,總要談一次不是?”韓靖成的樣子倒是頗有些誠懇,“這條路是你開的不假,開都開了,何必一人獨享,你萬安會的兄弟們要吃飯,我也有一大幫子兄弟要養活,打打殺殺誰怕誰啊,”他話鋒一轉,“掙錢的事就不一樣了,有路可走大家一起走,不然就都別想走!”

付容安怒極反笑:“你以為我會怕你?”

萬安會是後來進駐中桓的幫派,韓靖成是原本本土中桓幫派最大的一家,打打停停就是兩幫的日常外交。

他倒是不怕,可是早有人怕了。

穆晨遠臉色蒼白地囁喏著說道:“付先生,韓先生,我方才是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做生意歸做生意,兩位就當給我個麵子,咱們一起談談這事該怎麽辦。”

付容安和韓靖成看在眼裏,心中都是嗤然一聲。

穆家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當年的穆老先生黑白兩道通吃,沒人敢招惹,他金盆洗手發誓不做黑道生意,幾十年都沒人出聲,沒想到他的後人如此不濟,自己動了重開走私線路的主意,招惹了兩大幫派,還想坐地起價全身而退,未免將他們想的太過簡單。

整個龍城如今有能力動用這條線路的勢力隻有萬安會與青木幫,兩大幫派這些年硬碰硬的過招誰也沒服過誰。可是這次兩邊都有顧忌,畢竟誰的生意都不能耽擱。

“穆先生說要談,我就賣您這個麵子。”付容安站起身來,“可是今時今日沒有談判的心情,穆先生改日再約吧,雲景,我們走。”

一直在付容安身後站著的付雲景起身要走,就被韓風烈攔了一下,他挑釁地看著付雲景:“你兜裏是什麽,如果是槍,我們比一比誰快?”

方才他拔槍指著付容安,端的是威風,可是卻發現站在付容安身後的付雲景雖然神情平靜,卻立刻將右手插進了衣兜。

他看似不動聲色的樣子,實際上韓風烈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他當時還有別的舉動,付雲景一定會有後招。

他年少氣盛,好奇心也同樣旺盛,竟攔住他直接問了起來。

付雲景從衣襟內掏出一塊手帕:“你是說這個?”

韓風烈幾乎嘔血:“你!”

就是一塊手帕,裝什麽有武器的樣子,害得他緊張了一下。

付容安眼看著兩個少年之間的對陣,輕蔑地笑了一下:“猩猩教出來的兒子果然魯莽,沒規矩沒教養,跟你當年一模一樣!”

韓靖成哈哈大笑:“我就當你是誇我囉!當年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如今倒是假斯文起來沒完沒了。那我也等著穆先生的再約,”他做了個打槍的手勢,“我最多有耐心等三日,畢竟生意不等人,穆先生好好想想線路怎麽分。”

他旋風一樣闖進來,走的也快,帶著手下人當即就退了。

付容安隨後走出,保衛組的人將他和付雲景重重圍住,他對付雲景說道:“媽的,真想擼袖子揍他。雲景,方才的情境,你怕嗎?”

付雲景沒有說話,右手再度伸進衣襟,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銀色手槍在手指尖輕巧地轉了個彎。

付容安看了一眼:“這槍沒什麽威力,等這次的貨來了,阿叔給你配把改裝過的格洛克17,那個才是好家夥,給你用來防身。”

“謝阿叔。”

“現在是誰陪著你練打靶?”

“阿力。”阿力是萬顯的兒子,自幼摸著槍長大,是C組最優秀的狙擊手。

備注:格洛克17,手槍的一種型號,外形簡潔,便於攜帶和使用,手槍握把與槍管軸線的夾角比任何手槍都要大,這個角度是根據人體手臂自然抬起的瞄準姿勢與身體的角度而定的,因此幾乎不用瞄準便可舉槍射擊,這樣的設計在突然遭遇的近戰中瞄準反應速度特別快而且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