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災禍製造機
“掌櫃的,你可還記得我?”單寶乾鳳眸微眯,一隻手橫放在櫃台上,另一隻手則是拿扇柄輕敲台麵。
客棧掌櫃已經是第二次被人這麽問了,因為這次他沒在算賬,於是便有空將單寶乾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單寶乾在炎州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除去小氣摳門不說,長相氣質都是一流的,那雙狹長的鳳眸一挑,嘴角含笑就不知道能電死多少人,前陣子他跟單小五住在客棧裏的時候就沒少女人借口喝茶來偷看他,
再加之後來還帶了洪九,酒水消費更是可觀,客棧掌櫃的看在眼裏甚為欣喜,自然便對他有了深刻印象。
這會兒仔細一看,立刻便喜的喊出聲來,“啊……你,你就是上次那位公子,天字一號房的那位。”
“正是,”單寶乾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掌櫃的好記性。”
“公子這是辦完事回來了,要住店?”敢情好啊,他要再住上幾天,少不得又有人排著隊來占座看他,如此一來,自己這家客棧的生意肯定會蒸蒸日上。
想著錢財滾滾來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日子,客棧掌櫃的一雙精明老眼立刻就眯成了一條細縫。
單寶乾挑了挑眉尾,同為愛財之人,他怎麽可能不知道掌櫃的心思,“住店的事先緩一緩,我現在有些要事想請問下掌櫃的,不知掌櫃的是否見過舍妹。”
客棧掌櫃頓了下,“令妹是……”
“舍妹閨名小五,曾與我在這裏住過些時日,平日最愛做男裝打扮,這麽說,掌櫃可有印象?”一句話將單小五概括出來,單寶乾也不容易。
“有有,”掌櫃的一聽立刻醒悟過來,猛的一拍桌麵,“原來公子就是小五的哥哥,你瞧我這記性,她之前也是來我這兒尋的公子你呐。”
怪不得他就覺得剛才單寶乾跟他說話的模樣跟動作都很眼熟,原來是之前單小五也這麽做過,果然不愧是兄妹,不僅動作一樣,連開口問的第一句話都無差。
“我聽說舍妹因為身上沒有盤纏,故而在掌櫃的這裏做事,我兩已多日未見,還望掌櫃的趕緊通知一聲,讓我與舍妹見麵。”
用扇子拍著手掌心,單寶乾欣慰的想著,原來元寶妹回到晉陵城是為了找他,若是當初晚些離開,說不定就能等到她回來碰麵了。
“這……”掌櫃的沉吟了下,似乎麵有難色,“雖然令妹之前的確是在我這幫過兩天工,但她現在已經不在這兒了啊。”
“不在這兒?難道是離開了?”
小六子明明說是親眼看著單小五進的客棧,而且也私底下問過店小二,她確實是在這裏幫工沒錯,但這會兒掌櫃的卻說人不在這兒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掌櫃的你再好好想想,舍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說到這裏我也很納悶,令妹,人長的乖巧,而且還勤快好相處,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垂著頭歎了一口氣,客棧掌櫃又道,“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麽,自打昨天她跟著我們大師傅去天城武館幫忙,結果就再沒回來,隻托人留了封信給大廚,說是遇到熟人要先行離開,這不,今日便再沒看到她了。”
“公子既是小五的兄長,那是否知道,小五她遇到的是什麽樣的熟人?我們這裏的大廚到現在還在念叨著她的不告而別呢。”
單寶乾蹙眉搖頭,“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
他本來就對單小五的交友圈子沒什麽概念,誰讓他這個妹妹從小就喜歡往外跑,交遊比他這個七尺男兒還要廣闊。
“天城武館?”翡翠手裏掛著包袱,皺著鼻子在後麵小小聲的插嘴道,“二少爺,這名字怎麽聽著好耳熟啊。”
單寶乾還沒來的及回應,後邊洪九正心滿意足的喝著酒,聽得她這麽問,便順嘴回了一句,“天城武館不就是肖天城的家麽,昨晚被燒……唔……天城武館!”
這下洪九是徹底清醒了,抱著酒葫蘆和客棧掌櫃好一陣瞪眼。
單寶乾聽完他的話也是渾身一僵,臉色當下難看仿佛刷了一層綠漆,受不得驚嚇的翡翠更是失聲叫了出來,“糟了,小姐!”
晉陵城外某破舊的義莊
“就是這裏嗎?”
從縣衙裏出來,一行人便出了城,單寶乾抬頭望著頂上掛滿蛛絲灰塵的義莊二字,臉色黑的堪比鍋底。
洪九用拿酒葫蘆的手背蹭了蹭鼻子,打個噴嚏才道,“這裏的縣令到底是怎麽回事?案子都沒審出個結果,怎麽就把屍體隨便丟這裏?”
天氣本來就熱,屍體隨意丟在破爛木板上,也沒有人打理,黃豆般大的綠頭蒼蠅就在屍體周圍飛來飛去,用不了半天時間就已經臭味彌漫。
三人捂著鼻子走了進去,大熱天的,裏邊的味道相當難聞。
翡翠其實在門口就已經想打退堂鼓了,不過當洪九跟她說待會要靠她從一些有可能的特征去認人的時候,她才一臉大無畏的跟了進去,為了小姐,她翡翠才什麽都不怕。
“都在這裏了?”單寶乾蹙眉看著一排過去的蓋著白布的屍體,眉心堆起一個高高的川字。
“都在這裏了,”洪九也是慣常看過死人的,這會兒居然也不計較那股子臭味,隻是一個勁兒的灌著酒,腳步有點飄的點了點那排屍體,“我打聽過,除去肖天城跟他母親,還有那個開南風館的何耀因為有點頭臉被收在衙門殮房之外,其的屍體,毀了容認不出來或是沒有人接收的,就全都放到這裏來了。”
“二少爺?我們真的要看啊?”翡翠瑟縮在單寶乾背後,使勁捂著鼻子不敢去看那些屍體,“我敢肯定,小姐她一定會平安健康什麽事都沒有的,所以我們還是……”
“閉嘴,怕的話就出去。”單寶乾正是煩心焦慮的時候,聽得翡翠這麽說,臉色便沉了下來。
事實上他比翡翠還希望她說的是真的,單小五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親妹妹,哪裏有會希望有在義莊裏看到她的那一天,這麽做,隻是為了讓自己心安,可以冷靜點下來思考問題。
翡翠本來就沒膽,被他這麽一喝,立刻委屈的閉了嘴,跟在兩人後頭,趁著單寶乾掀開裹屍布的時候偶爾探頭看一看,然後便一臉欲哭無淚的轉開。
一連看了五個人,雖然都是被燒的麵目全非,但從骨骼來看,全都是男子無疑,最後一具身著粉色羅裙的女屍,因為容貌還算完整,所以可以肯定也並非單小五——至少那會兒單小五是穿著男裝的。
確定遇難的人裏麵沒有單小五,單寶乾一顆心也就放下來了,不過隨後卻又緊緊揪住,他那個愛惹禍胡來的寶貝妹妹,此刻到底身在何方?
連自己妹妹都看不住,他這個做人二哥的,確實有夠失敗。
洪九見他疲憊的捏著眉心,知道他是在擔心單小五,於是便大著嗓門安慰道,“沒有找到屍體,那說明她還活著,你應該高興才對,幹嘛苦著一張臉?”
這樂觀心態,還真是跟自家妹妹有的一拚,單寶乾扶額無奈想著,哪天他們兩個見了麵,怕不得將天都鬧翻了。
“我是在想,元寶妹到底是被什麽人騙走的,”背著手遙望著晉陵城近在咫尺的城門,單寶乾歎了一口氣,“雖然我不知道具體她都認識了些什麽樣的朋友,但就我對她的了解來說,既然她已經找到客棧那邊等我,那就說明她知道我會回來,所以一定不會離開,更別提還是在沒有其他人知曉的情況下突然留書出走了。”
“所以你是懷疑,她是讓天城武館的人帶走的?”
“不無可能,因為從小跟著我們兄弟兩人上私塾,再加之性子活潑外放,她的字可謂粗獷豪邁不拘一格,”理了理衣襟,從袖口抽出那封單小五留給華大廚的信,單寶乾將其展開,“而這封信裏的字跡,大氣卻不失細致婉約,小五她是斷然不會寫這種字的。”
“這麽說,這封信是假的了?”洪九瞪大牛眼,一把將那封信搶了過去,倒過來翻過去的查看。
單寶乾點了點頭,“我可以肯定,這封信絕對不是出自舍妹小五之手。”
“照這麽看來,將你家妹子騙走的人,極有可能跟天城武館有很大關係了?”
能使喚的動下人拿假信給華大廚的,想必那人在武館裏的身份地位應該頗高,抑或者,那個送信的丫鬟其實就是那個暗地裏使黑手的家夥?
可惜的是,現在整個天城武館被付之一炬,肖天城死了,原本跟著他的人,沒死的要麽卷款逃了,要麽就是變的瘋瘋癲癲的,讓人壓根不知道到底該從何處找尋問起。
“這正是我擔憂的地方,如果這事真是天城武館裏的人幹的,那跟小五有關的線索很可能會因為那把大火就這麽斷了。”
單寶乾抿著薄唇冷冷的道,藏在袖子裏的雙拳下意識的攥的死緊,狹長的鳳眸裏盛滿憤怒。
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家夥把元寶妹騙走,而且還以她的名義留書自言出走刻意杜絕了其他人尋找她的機會?萬一她若是被囚禁哪個見不得光的地方,連衙差也沒有找到,時日一久,就算不受傷,這麽長時間過去,她也該餓慘了,元寶妹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吃東西,她可是受不得餓的,
更別說還有這麽一把大火……他多擔心她此刻正被困在某個地方求救無門。
隻要一想到她氣息奄奄被困在大火裏的樣子,單寶乾就忍不住一陣害怕,怕她真就這麽丟下一切走了,那他這個發誓要護她平安的二哥還有何臉麵麵對江東父老?
洪九哪裏會不懂他的顧慮,但這個時候也不知從何安慰起,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建議道,“走吧,先回客棧裏去,待會再找那個大廚問問吧,說不定他能想起些別的線索來。”
單寶乾無異議,畢竟暫時也隻能這麽做了。
但是走了一半,他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在街邊擺攤算卦的人那邊借了紙筆,提筆快速寫了一封信,然後用信封封住了,轉身交到身後臉色發青翡翠手裏,“翡翠,想不想把買馬的錢給清了?”
依舊沒從那堆可怖的屍體裏回過神來的,翡翠兩眼無神的接過信封,聽的他這麽說立刻抬起頭,“二少爺你剛說什麽?”
“回客棧去,梳洗一翻,然後幫我把這封信送回府裏去,上次跟你說的,買馬的錢就一筆勾銷,”見翡翠來了精神,單寶乾便接著說道,“切記不要讓別人,特別是老夫人知道小姐失蹤的事,就連老爺那邊也先不要說,你隻要把這封信悄悄交到大少爺手裏就行。”
翡翠臉上有過一陣欣喜,但隨即又變成了為難,“可是二少爺,奴婢不認識回去的路啊,而且奴婢說了要等小姐回來的……”
“讓你做你就做,別那麽多廢話。”
“……是,二少爺。”頂頭上司的上司都發話了,沒有小姐撐腰,身為一名小婢女她還能說啥?
小姐,翡翠想你啊!
“記住,你此趟回府,若有人問起,就說是小姐先讓你回去的,什麽都別說,我保證過一段時間就把小姐帶回去。”見翡翠垂著頭一臉落寞,單寶乾臉上嚴厲的表情也就軟化了下來,“至於你不認識路,到時候我會找人雇輛馬車送你過去,你隻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奴婢知道了。”
“放心,小姑娘,你洪大哥我待會就找幾個會拳腳功夫的人陪著你回去,絕對不會讓你出事。”洪九豪爽的拍了拍自己胸口承諾道。
“謝謝洪大哥。”這下翡翠總算是真心實意的感激他了。
“洪兄,今晚小弟想找個時間去探一探天城武館,看看是否有密室之類可以藏人的地方,府衙那方麵,就得有勞洪兄你幫忙打點下了。”單寶乾雙手抱拳,一本正經的朝洪九行了個禮。
發生了殺人放火這麽大的事,官府當然不會放著不管,就算裝裝樣子也罷,那燒焦的廢墟邊上肯定也會派人守著,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事先踩下點還是必須的。
“哎,你我兄弟二人都這麽熟了,哪裏還需這些煩禮約束,什麽謝不謝的,為兄我可不愛聽,”洪九故意板起臉說道,但隨即又用手摸了摸下巴上略微紮手的胡子,略微沉思了下才繼續道,“正巧我在這邊也有一個挺有臉麵的朋友,他還欠我個人情,我去請他幫個忙做個擔保,應該能行得通。”
“到時候你就說是從京城來遊曆的斷案高手,是來幫忙的,我想那無知縣令斷不會拒絕讓你進那廢墟去查探。”
“若真如此,那就真是再好不過了。”回到晉陵城這麽久,單寶乾臉上總算有了點笑意。
“不過說真的,單老弟啊,”洪九見他露出笑臉,心知他現在已經放開了心懷,於是便一胳膊壓到他肩膀上,吊兒郎當的調侃道,“我怎麽總覺得好像你家妹紙走到哪兒災禍就跟到哪兒一樣?先是那兩個綁了她去月羅城的人莫名其妙慘死,她人跟著失蹤,接著她回了晉陵城,隻是去了趟天城武館,就讓人家那主人跟房子一起給燒了,你說,這要萬一真是肖天城那廝把你家妹紙給藏起來了,而且現在她人還好端端健康快樂的活著——那他可就真的是倒了大黴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腦袋了,是不是?”
單寶乾:“……-_-#”
在他最擔心自個妹妹安危的時候當著他的麵,跟他抱怨說他打小寵到大的妹妹其實是個人工災禍製造機——他應該感謝他的幽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