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誤會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太師椅上側坐的皇上皺了多日的眉頭總算舒展了些許,心裏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揮退了稟話的將領,皇上讓侍衛傳來了長公主。
長公主本在後院的涼亭中飲茶,聽聞皇上召見,便放下了茶盞趕了過來。
皇上讓人關上了屋門,讓屋外的侍衛們都退到了十米外,才張口道:“潛之已經沒事了。”
“恭喜皇兄了。”長公主今日一身的白色,前兩日她去了二十三弦河的畫舫坐了之後,她突然的也喜歡上了這種顏色,這種幹淨到了讓人看不到一點雜質的顏色,於是她臨時讓人請了青州的裁縫給自己裁了幾身白衣裳,這兩日都是這般穿著,也不覺得白色與皇上見麵有忌諱,反是越來越喜愛。
“杜鬆這幾日怎的沒來天闌?”皇上平靜的看著長公主的一身白衣,深邃的目光閃過一絲不快,卻並未發作出來。
“皇兄召他入長安,青州這邊的事,他自然是要料理好的。皇兄這次,不知打算給他安排個什麽官職?”長公主不急不緩的說著,目光冷淡,卻是一臉笑容。
“他開過青樓,就這麽召入長安為官也是不妥,就讓他去潛之的都察院,當個科目吧。”皇上手握空拳,伸出一指,輕輕拂過濃黑的眉毛,風輕雲淡的說著。
長公主心中一寒,臉上的笑意更盛,她想到了平南王離開時的請求,想到上次見到杜鬆時自己對他的欣賞,她沉思了片刻,笑著說道:“都察院那邊潛之一直做得很好,杜鬆去了也難有作為,到底是故人的孩子,讓他在都察院埋沒實在是可惜了,上次內庫出了那事,現在正是要人的時候,他有經商的經驗,不若讓他到我這。”長公主邊說邊留意著皇上的臉色,她比誰都清楚皇上對杜鬆有多不喜,平南王那般苦苦請求,最後也隻讓皇上肯為他安排個都察院科目的差事,長公主更清楚,以北落潛之對都察院的專權管理,當這麽一個科目不過是混吃等死,根本就不會有建樹,以杜鬆現在的產業,還怕沒吃沒喝,皇上這個安排,說的輕巧好聽,實則扼殺了杜鬆的前程,就她所知,在都察院當差的人,從來就未入過朝堂,就算是明哨,也隻是一些芝麻大的官職掛著,讓杜鬆去都察院當了科目,這一生便是毀了。
皇上繼續拂著濃黑的眉毛,不言不語,不喜不怒,全當是沒聽到長公主這番話。
想到了平南王那頭英發,長公主皺起了眉,她站起了身,走到了太師椅前,跪了下來。
一隻飛蛾,繞著蠟燭飛了兩圈,落入了蠟油中,響起了茲茲之聲。
燭光下長公主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到了側坐一手撐著頭的皇上睜開眼的時候隻看到了鏤空紫檀木門頂頭一串珠子的陰影在搖晃著。
那是長公主發簪子上的吊墜。
“你,終究還是親近他。”皇上輕撫著眉毛,不知疲倦不覺無聊。
“皇兄,難道,你能狠下心?”長公主答非所問,隻是目光直視著皇上,任憑頭上發簪吊墜搖晃。
“都要與朕對著幹,都要跪下來求朕,小詞啊小詞,讓他為官,有什麽好呢?”皇上也答非所問,他是皇上,不需要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皇兄,他不輸於潛之他們任何一個,你要給他一個機會。”
沒有人回答問題,卻總有人提出問題,長公主目光堅決,皇上不喜不怒,一個要長跪不起,一個也不想去扶。
說是兄妹,也敵不過權力。
“機會……”皇上突然的雙目一亮,似乎透過長公主這一身白衣裳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當年,她也是這般,說要給一個人一個機會…………
“皇兄,杜鬆他幼時中毒,一直都是病弱之軀,他沒有多少時間了,你為何,就是不給他一個機會。”長公主見皇上有了片刻的失神,隱隱想到了原因,便咬牙說出了一件在兩人和平南王之間心照不宣的事。
"你既然堅持,就遂了你意吧。"皇上歎氣起身,未扶起長公主,而是走她身旁而過打開了屋門走了出去。
那些年不可回首的往事,在現在這些知情的人心中留下了多少的悲愴他不喜杜鬆,更不喜公主白,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公平的,可為何一提到當年那件事,自己心中便覺得愧疚,愧疚…………
涼風吹進屋中,吹得燭光搖曳,長公主已經起了身,她知道皇上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自己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著,她的心裏,也突然覺得愧疚了,於是她走出了屋子,來到了荷花湖泊前,讓船夫搖了一夜扁舟,向著湖泊中央的笑聲尋去。
湖泊中央,公主白身著淺綠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梨渦,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象剛開放的一朵瓊花,白中透紅。在青州的這幾日有著五皇子與皇後的關照,比之離宮時,她已經活潑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五皇子已經是一襲墨衫,兩人並非同坐一舟,而是各乘了一葉扁舟並在了湖泊中央笑談著,與五皇子接觸有些時日了,公主白早已沒了初時的恐懼與拘謹已然與五皇子熟絡了起來。
長公主的出現,讓兩位笑談打趣的年輕人笑容一滯,頓時拘謹了起來。
“姑姑。”五皇子起身行禮,輕喚了一句。
公主白卻是不知所措,見五皇子起身,她便也起身行禮,喚了句:“長公主。”
她是無權稱長公主為姑姑的,而且,她也從未交過長公主姑姑,來天闌的這些天,她還是第一次叫了哥哥。
“斌兒,我有些話想與白說,你先回去吧。”長公主見到公主白的小心翼翼,不覺心中一酸,若不是當年那件事,她現在怕也是與自己這個公主一般前呼後擁身份高貴,隻是……
五皇子對這個姑姑向來懼怕,但公主白在這,想到公主白的情況,怕長公主為難公主白的他沒有動,自是僵立在扁舟上,不肯退去也不好說些什麽。
“你就是這個倔脾氣,我與白隻是說會兒話,不會為難她,你放心吧。”看著五皇子窘迫的模樣,長公主想笑卻笑不出來,若不是這些年公主白一直被人欺負,五皇子怎會這般拘謹小心。
得了長公主這句話,五皇子總算是咧嘴笑了,他安慰了驚恐不知所措的公主白幾句,便讓船夫撐著扁舟離開了湖泊中央。
“白,你可以叫我姑姑。”單叫一字的名字,在大慶很少見,長公主初這麽一叫,確實是有些不習慣,想到杜鬆的外號就是白公子,她隻得無奈的笑了笑,真不知讓他入長安,到底是福是禍……
“白不敢。”公主白渾身一顫,方抬起打量長公主的頭迅速的低了下去。
如此唯唯諾諾的模樣,長公主更是心酸,讓船夫撐著扁舟貼近了公主白的扁舟,她與公主白招了招手,用一個長者的和藹和親說道:“來,到姑姑的船上來。”
公主白緊張的看了兩眼伸過來的那隻纖細白淨的手,渾身抖索著向後一避,可這隻是一葉扁舟,她要避,能避到哪裏去。
一聲尖叫,眼看著公主白就要落入水中了,長公主心急如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她也不會水也不會武藝,想救也是沒有法子。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踏著兩旁荷花踏著清澈湖水,如風掠來。
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扶住了歪斜眼看就要墜入湖中的公主白,將她的重心拉回了扁舟。
一切,都隻是一瞬間,從長公主的手伸出,從公主白那一聲尖叫,從五皇子化作一道黑影如風掠來,都隻是一瞬間……
五皇子虎目一瞪,看著長公主還停在空中的手,有些沒大沒小的嗬斥道:“姑姑,你這是作甚。”
長公主一愣,看著自己還停在空中的手與還驚恐失措的公主白,明白了五皇子誤會了自己。她悻悻的收回了手,有些憤憤的說道:“我也不知她為何要躲。”
“姑姑,你何苦也要為難她,哎,哎……”五皇子又是急又是惱,可又不能衝著長公主發脾氣,隻好是哎哎的歎了兩聲,安慰起了驚恐的公主白起來。
“白,斌兒想是誤會了什麽,你與他說說。”長公主怎會讓自己就這麽被誤會,等公主白情緒穩定了一些,她便焦急的說道。
“哥哥,長公主隻是想讓我去她船上坐坐。”公主白看了長公主一眼便渾身一抖撇過頭不願再看,一副受了莫大驚嚇的模樣。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這副模樣五皇子哪裏會信,在他看來,定是姑姑推了公主白一把想讓她落水卻不巧被自己救了,公主白是一個性子儒弱的人,又在宮裏受盡了欺負,自然是不敢說實話的,定是如此才找了這個理由想大事化小。況且姑姑向來不理會公主白,今日怎的突然要單獨與她談談,莫非是欺負人家無依無靠不得父皇喜歡便欺負她來取樂,定是如此,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