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誰聞半夜鬼敲門

雲釋天苦皺著頭,看著還陸續送到禦書房的奏折,對著安公公道:“若有人來求見,就說朕不見。”

“是,皇上。”

安公公領命蹭著小碎步下了台階,守到了禦書房外,果然不過頃刻的功夫,李大學士便來求見,安公公正要說明聖意,又被裏頭皇上一聲進來吧打斷。

放了李大學士進去,安公公又守到了屋外做著他的聾啞人,對裏屋的事情不聞不問。

“李學士,李美人生前有遺願,希望死後葬到李氏的陵園裏,她也未侍寢,按規矩是可以的,你稍後去瀟湘宮把她的屍身領回去吧,也好讓死者入土為安。”

雲釋天忙著批閱手邊的奏折,連抬頭說話的時間也沒有,李大學士戴著一頂絨草麵生絲纓蒼鑲珠冠,剪裁的十分得體的石青直地納紗青色長衫罩著一件米色葛紗袍,腰間束著漢白玉兩塊翡翠綠錦帛絲帶,已是花白了的胡子梳理得一絲不亂,嘴角眼瞼都有了細密的魚鱗紋,隻濃眉下一雙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見底,精神看上去還算健旺,舉手投足間卻顯出老相—換一個地方,他很像一位方正慈祥的三家村學究,溫爾儒雅,平易近人,絲毫沒有翰林院大學士的傲然。

突如一夜寒風至,花開枝頭雨打折,他隻有一女,那次聽了丞相的勸告,居然會豬油蒙心的把她送進了宮了,本想她過得好,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也有些安慰,誰知,不過半月,半月啊,他活蹦亂跳的女兒就變成了一具躺在冷冰宮殿中的死屍,叫他怎麽對得起死去的老伴,怎麽向泉下的老伴交代。

所以一聽到消息,他便趕進了宮,可一見到端坐高堂為國事忙碌的皇上,他的一腔苦水沒了吐訴的地方。

要怪,還是隻能怪自己,才造就了這場悲劇,眼瞼處細密的魚鱗紋像是瞬間流失了水分,更顯蒼老。

李大學士拱手回了句是,良久無語。

原來準備好的好,一句也說不出來,任他學富五車才高百鬥,一碰到這樣親情糾葛的事情,他也會變得木訥口拙。雲釋天見李大學士沒有開口,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筆,走下了高堂。

“李學士,李美人之死,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你別太難過,現領著李美人的屍首回去吧,早早的做了法事,入土為安。”

李大學士酸漲的喉嚨像是卡上了上萬根尖刺,一張口就是沙啞蒼老的聲音:“是,皇上。”

雲釋天點頭揮手,一名公公站了出來行禮,領著李大學士去了後宮。

他答應納蘭蔻的,已經做到了,雲釋天鬆了一口氣,又提醒了安公公一句:”從現在開始,朕一個人都不見。“

說罷他就坐回了高堂幾案,打開了奏折,提起了筆。

禦書房外不時有大臣趕來求見,都被安公公一一擋在外頭有那麽幾個帶著目的來的已經聯名上書,呈上了奏折,還有那麽幾個,居然是就高呼一聲,跪在了禦書房外,一跪就是一下午不起。

丞相、太尉、大國舅卻沒有現身,他們操控著大臣們試探雲釋天的態度,等著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出現,達到最理想的效果。

這個適當的時機,就是皇上架不住大臣們集體死諫的時候,策劃大臣們罷朝聯名上書跪諫,是他們一貫的手段,也是最好用得手段。

但這次,他們低估了皇上的決心,因為他的一個諾言,丞相他們便要陪著雲釋天熬上三天。

這頭雲釋天禦書房批閱奏折禦書房外跪倒一片,那邊納蘭蔻卻是一片清靜,她在等青兒的消息,或者,她在給自己尋另一條最糟糕的路,要是三日找不到真凶,自己要麵對的困境,該如何化解到最小。

太後宮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各大妃嬪美人的宮裏也是一片安靜,除了幾個美人的串門閑聊,幾乎都在為宮裏現在怪異的氣氛擔憂而堅守著少做少看少說的風範,連大門也不出以示自己與這事毫無瓜葛。

下午申時,青兒回來了,要送的消息已經送到,信也交給了掌櫃,刑部她也去了一趟,負責此事的胡勝文也沒有為難她,帶她看了那個茶壺與茶杯。

真正的用毒高手,就算是無色無味的毒藥,她也能驗出下了多少的量,這一壺茶,少說也有一兩的砒霜,不然李美人不會即刻斃命。

青兒帶回來的,還有一個神秘的包裹,納蘭蔻要打開瞧瞧,卻被青兒阻止帶到了內室,才神秘兮兮的打開了包裹。

包裹裏麵,是一些香紙,納蘭蔻眼眸一黯,不免又想到了傷心處。

“小姐,今晚,青兒帶你看戲。”

“什麽戲?”納蘭蔻不解,青兒這丫頭不過半月沒見,越發的神秘兮兮了。

“小姐,你是身在局中迷,要青兒看,反正沒有頭緒,我們為何不先在宮裏弄點怪力亂神的東西,說不準會有意外收獲呢。”

納蘭蔻挑眉,認同了青兒的異想天開。

這樣做,確實比幹等著來得強。

“那這些香紙晚上我們便燒了吧,李美人始終是代我受過,這點事,我們還是要為她做的……”

“青兒也是這麽想的,救了小姐的人,我們定不能忘了她的恩情。”

還好,青兒還在自己身邊,納蘭蔻心裏噓噓,要是青兒一直在自己身邊,李美人是不是就不用受這無妄之災呢……

事實證明,老天不可能總是為難善良的人,納蘭蔻與青兒晚上燒了香紙後,便開始了預謀夜幕降臨後的那場戲,納蘭蔻已然在眼角嘴角都塗上了血紅色的胭脂,咋一看,也是一個淒美有模有樣的女鬼模樣。長發更是披在雙肩,素白的衣裳也換做了更寬鬆的寢衣。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納蘭蔻已經搖身一變,從一個可人的女子,變成了一個淒美的女鬼。

隻等漆黑的夜幕籠罩黑暗的皇宮,她們就可以出手了,預計的是先去後宮以北再一路向南,漆黑的夜晚,裝神弄鬼,未嚐不是一個好辦法。

做鬼心虛,做了壞事一樣會心虛,除非是她足夠強硬,強硬到不懼鬼神。

但一般女子,很少出現這樣的例外。

今天下午的時候,雲軒澈來過一趟,納蘭蔻畫了血淚的雙眼瞬也不瞬的定著,腦中回想著才不過幾個時辰的一幕。

雲軒澈一進子衿宮,沒有質問自己為何殺人,隻是問了自己需要什麽幫助,他說:“不要怕,有我在宮裏沒人能傷害你。”

顯然他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這句話差點讓納蘭蔻深陷在他深情的目光中不可自拔,更讓她覺得憤怒。前世自己盼了多久的話,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這叫她怎麽不覺得諷刺,你刻意去追求,他不屑一顧,你淡然處之,他反而獻上了殷勤。

世間的男人,都這麽賤嗎?納蘭蔻當場喝斥了雲軒澈,雲軒澈不明就裏,不知自己好意伸出援手為何卻遭來納蘭蔻的喝斥,這種時候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感激的抱上自己的腿,乞求自己救她一把,但她沒有,倔強的頭始終是高昂的,話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雲軒澈想起那日在鏡湖旁看到的納蘭蔻,不免失了失神。

這個女子,永遠也不會再流出那樣脆弱的眼淚了吧,他沒有惱怒,因為在一個月前,自己與衛胄的誓約,他不能棄納蘭蔻與不顧,就算她不要自己的援助,自己也要想辦法為她做點什麽,那樣,想容在炎日國的日子,才能安寧幸福……

雲軒澈走了,他先是去了雲釋天的禦書房,一眼望去,禦書房前跪著一排大臣,安公公守在門口,皇兄坐在龍椅上認真地批閱著奏折。

看來皇兄,也頂著莫大的壓力,那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替他分擔這些壓力了,雲軒澈對著安公公含笑點頭,折身離開了禦書房。

先前他去了太後處,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國舅不會插手此事,那麽這些壓力,就要找丞相、太尉化解了。雲軒澈嘴角蕩漾了明晃晃的笑意。

太後今天又問了自己的親事,又把那套自己聽了很多遍的說辭叨擾了一遍,隻是這次,他沒有果斷拒絕太後說要為他定一門親事的想法,反而他還提出了人選,這讓太後驚喜不已,一聽人選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侄女劉卿憐,太後寬慰的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幾分。

微塵宮中太後側倚在臥榻上,磕目假寐,也許方才雲軒澈的話讓她擔憂許久的問題終已解決,她今天貼著金片的眼角上的魚尾紋格外的細不可見,想澈兒跟卿憐也見過多次,卿憐那孩子自己是知道的,一直對澈兒情有獨鍾,但澈兒一直不搭理她這個侄女,今兒的,怎麽反而提出了她這個人選,這也不像是澈兒平時的作風,應該是兩個青年人滋生了情愫,澈兒才會有此一提,看著雲軒澈臉上的笑意,太後更是確信了這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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