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愛的最高境界,是經得起平淡的流年

不遠處的街頭不知道誰在放著那著ruru的《美麗心情》,江一米也像在歌聲裏唱的那樣,在天空微露著淡藍色的晴的季節,讀以前寫的日記,隔了歲月的煙塵,她還是能看見那個米江岸邊叫江一米的姑娘對初戀的執著。

後來江一米喜歡上讀小說,古代的,現代的,穿越的,架空的……各種類型,但在她喜愛的各種類型的小說裏,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男女主角最好是青梅竹馬,所以,喬平安不止一次的說她是“青梅竹馬控”。

江一米把黃色的筆記本翻了一遍,把上麵的灰塵小心的擦掉,她沒有燒日記的習慣,縱然再也回不去了,但這些過去,真實的存在過,那是歲月留痕,她願意當作紀念。

黑色的筆記本厚實,帶了一把小鎖。江一米依稀記得母親常把這個本子拿出來翻,等她進來的時候又會匆忙放進去。

江一米打開家裏那件檀木的紅色櫥子,那件箱子據說是祖母的陪嫁,後來又傳給了江一米的母親。在江一米的記憶裏,小時候很多好吃的東西都是從這個箱子裏拿出來的。小的時候,一個紅彤彤的蘋果,一個黃澄澄的大梨,母親總是能像變戲法一樣從櫥子裏變出來。

現在打開它,還能聞到一種淡淡的水果香味,母親胡敏如是個很細心的人,她的衣物放的整整齊齊,好像她還陪在江一米的身邊。

在衣物的下麵,一串鑰匙靜靜的放在最底下。江一米打開黑色的筆記本,幾張照片先掉了出來。

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個姑娘:紮著兩個小辮子,好像在肩頭能掃來掃去的樣子,眉目清秀,神采飛揚,背後是盛開的木槿花。

而照片下方有一行遒勁有力但又不失秀氣的小字:等你,在十六歲的木槿花下。

第二張照片是一個少年:濃眉修目,含著微微的笑。照片的背景是大江,風揚起他的衣角,意氣風發的樣子裏還稍帶點兒年少的羞澀,那種羞澀有讓人怦然間心動的力量。照片的下角是兩句詩:“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照片裏的人,確實是陸大鬆,江一米感覺她觸摸到了母親一生秘密的邊緣。

打開筆記本的時候,江一米心裏有一股對母親的尊敬和虔誠,如果可以,這些屬於母親的秘密她更願意讓它們隨她而去,但是,上一輩的恩怨畢竟還牽扯到下一輩裏麵來,如果母親知道,也是會原諒她的。

江一米讀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屋子裏麵漸漸暗下來,外麵的暮色四合,籠罩了小鎮的院子,她才把筆記本合上,但兀自沉浸在母親的故事裏,無法自拔。

陸大鬆是當年在米江插隊年齡最小的知青,當時就住在江一米的外祖父家裏,年少時的胡敏如憐他獨自在外,經常會從家裏拿些吃的給她。而他也會教胡敏如認字、讀書,貧窮的日也也過的平靜美好。

返城的前夜,兩個人約定不相辜負。可是,胡敏如還是在不久後就嫁給了屠戶江大發,江一米的父親對胡敏如暗戀已久,一直在暗處默默的幫助她,守護她,也曾看著她和那個叫陸大鬆的知青在一起,如一對壁人,郎才女貌,但是,那個畢竟走了。

婚後的日子,胡敏如過的並不開心。而她和陸大鬆的重逢卻是一次在若幹年後的一次小鎮的集市上。

陸大鬆已經作為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來米江辦事。和工商局的幾個朋友從小鎮大街上經過,路邊有擺攤的小商販。工商局的一個朋友對那些小商販進行了嗬斥,讓他們停止這種行為,否則東西沒收。

而江一米的父親江大發賣肉的攤子,因為收拾的太慢,被工商局的抓了典型。胡敏如看著五大三粗的丈夫在低頭哈腰的賠情,於是,也站起來求情。

在這個時候,她又看見了陸大鬆,如此尷尬的相逢,這麽大的生活差距,一個已經是事業有成,意氣風發的大老板。而另一個不過是在路邊擺個小攤的小鎮婦女。陸大鬆愣住了。

但胡敏如卻沒有回避和尷尬,把躲在她身後的江大發拉出來說:“陸老板,這是我當家的……我們也是第一次擺攤……你看,你能不能給說說,別處罰我們了,我們以後按規矩來。”

她說的斷斷續續,一會推推江大發說:“你也說句話。”江大發隻憨厚的嘿嘿笑了兩聲說:“下次改,下次改。”

在陸大鬆後來給胡敏如的信裏說,那天的場景那一根刺一樣紮進他的心裏,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當年深深愛著的姑娘過的會是這樣的一種生活。

再後來,兩個人漸漸的又有了往來,書信的來往,說一些發乎情而止乎禮的話,被陸子川的母親知道了,不能容忍。

而同樣不能容忍的,還有江一米的父親,江大發。他找了些在平時什麽都不幹,專拐賣婦女兒童的那些“江湖朋友”,摸準了陸小海兄弟的作息習慣,把陸小海拐來隱匿在李鐵匠家裏。

在陸家找來的時候,又讓李鐵匠抱了別的孩子哄騙了過去。

江大發心裏有一種恨,但卻不恨胡敏如,對女兒也越發的疼愛。他也不恨陸小海,雖然他拐來了他,每天看著陸小海,他覺得陸大鬆得到了報應。

江一米看完母親的日記和信件,感覺也許到了生命最後那些年,母親已經淡忘了少年時那些癡戀,所想的,隻是安安心心的陪著父親到老。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年少時愛的驚天動地的是一個人。而真正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卻是另外一個人。而那種所謂永不磨滅的愛情,在時間麵前會慢慢的褪色,最後隻剩下筆記本裏淡淡的一抹懷舊的顏色。

或許在某個下雨的日子,或是聽到某一首熟悉的音樂,看到某一個熟悉的場景,心頭會驀然記起,但在自己的生活中,已經不再生要了。

重要的是和你經得起平淡流年,瑣瑣碎碎過生活的那個人。

江一米現在忽然想嫁人了,找個像父親那樣的人,不需要有太大本事,不需要掙太多的錢,隻好好的守著這個家,完成“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誓言,能得一心人,和自己白頭不離,這便是最美的誓言。

休整之後的江一米,在米江岸邊的鄰鎮,江南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找了個代課教師的工作。

每天早晨起來,能看見郊外田間的露珠,看見朝霞。白天工作的時候,和孩子們在一起,雖然孩子們有時像天使,有時像魔鬼,但她們的心思是單純的,單純到你隻要待她們好,她們便會待你好。

晚上歸來,伴著江水,穿過一個橋,有時候伴著晚霞,有時伴著星星。這種日子,對江一米倒成了一種享受。而小的時候,總覺得隻有飛出這個小小的空間,去更大的平台才能接觸到更多的信息,迎接更大的世界。

而現在,簡單就是幸福。

有一次,她在教室上課的時候,正講到《秋天》:“秋天,天那麽高,那麽藍,藍藍的天上飄著幾朵白雲,天底下,是一望無際的稻田。稻子熟了,黃澄澄的,像鋪了一地金子……”

抬頭向窗外看去,窗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含笑的看著她。那些小朋友順著她的眼光一看,教室裏立刻竊竊私語,一會兒有個平時很潑辣的小孩子說:“老師,你看,你男朋友來找你了。”

江一米臉紅了。下了課,兩個人漫步在米江邊。陸小海沿著江岸走,到了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他仔細辨認著樹上的文字,這一麵是:“李小剛愛江一米。”那一麵是“我們永遠在一起”。

這兩句話曾經刻在兩個人的心裏,而在歲月的風霜麵前,眼前這棵樹高了,也粗了,字跡早就斷裂,不可辨認了。

陸小海說:“幸好,這棵樹還在。”江一米說:“但是,字跡早已模糊了。”

陸小海堅定地說:“樹還在,模糊的東西給我機會,我會重新刻上。”

江一米想說:“即便再刻上,也不對了。當年她全心愛著的那個人叫李小剛,而眼前這個人是陸小海。”

如果中間沒有這五年的光陰,兩個人還在並肩站在這棵樹下,那是多麽幸福的事情。但幸福,它隻是一種內心的滿足,不需要任何假設的條件。

江一米挖開了樹底下一片蓬鬆的土,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是一枚和陸小海脖子上的吊墜兒一模一樣東西。

江一米看了看,交到陸小海手裏說:“請把這個東西帶給你哥哥。”

陸小海眼裏閃過受傷的神色:“小米,你不給我機會,你是在怪我。你怪我五年前不辭而別,你怪我沒舍得把吊墜兒留下來給你,你怪我在地震有可能來臨的時候第一個沒有顧你,你是怪我,對不對?”

江一米搖搖頭說:“我不怪你,相反,我尊重你所有的選擇。隻不過,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拆散我們的是緣分,是時間,而不是任何人為的因素。”

陸小海說:“停,我不想聽借口,我相信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