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六朝古都,曉風殘月
陸子川推開門,院子裏空蕩蕩的,正在他對著那隻慵懶的曬著太陽的花貓發愣的功夫,陸小海卻急匆匆的衝了出去,陸子川看到地上摔成一地碎片的花盆,心下一驚:“剛才一米回來過了。”
想到她有可能聽到三個人的談話,陸子川隻覺得太陽晃的讓人發暈,他正要追出去,陸大鬆卻結實的扯住了他的胳膊,對他搖了搖頭。
他掙開父親的手,陸大鬆卻淡淡的說了句:“子川,讓小海去吧。”
“讓小海去”,父親的聲音低沉悲涼。
這一生畢竟是他欠了弟弟的。陸子川突然覺得有隻叫做命運的大手緊緊的扼住了他的喉嚨,那隻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他曾經得到,但又不得不失去。
江一米走在異鄉的大街上,來來回回的人群攢動,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她們都顧不得停下來看一眼自己腳下的路。
明明是晴朗的天氣,她卻一直聽的有瀟瀟的雨聲,她機械的走著,自己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她還記得李小剛那次突然的放手,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去愛了,可是莫名其妙的又陷進了被人關心的愛裏,在母親生病的這段最脆弱的時期,她像一隻迷途的羔羊,輕易的鑽進了獵人精心編織的圈套。
而獵人不要她的錢,不圖她的色,隻要她的心,隻想讓她再一次粉身碎骨,而自己,輕易就讓他如願了。
自己每一次付出,都必會毫無保留,所以才會傷的片甲不留。
“嘀嘀……”耳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響,轉過頭,一輛貨車朝自己的方向飛馳而來,江一米愣愣的看著那輛車,喪失了反應的能力。
轉眼,那輛車就到眼前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撲過來,猛的把她推開,江一米覺得自己好像要暈過去了。
江一米好像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見微醉的自己在米江岸邊的旅館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無盡的纏綿,那男子的唇是滾燙的溫度,在她光潔的皮膚上處處烙下火熱的印記。她聽見自己不可抑製的輕聲低吟,銷魂的曲調像從另一個嘴裏發出來的一樣。
在夢裏,她看不見那個人的臉,但卻看見他身上那隻深藍的吊墜兒一起一伏的晃動。
他身上的汗水滴到江一米的臉上,江一米著急的想看清他是誰,但他的麵孔卻一直模糊。
“一米,你醒來。”
江一米睜開眼,看到憔悴的陸小海露出寬厚的笑容。
“我大概是暈過去了,李小剛,我睡了多久了?”聽到江一米喊李小剛,陸小海有點兒動容,他緊緊的握了下江一米的手,沒說出話來。
江一米覺得身上沒勁兒,她朝門口看了一下,門外沒有一個人,她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麽。
“我不是有意錯過,但我卻一直這麽做,錯過了花滿枝丫的昨日,還要錯過今朝。”她年輕的時候,不止一次抄過的詩句。曾經這麽喜歡,難道冥冥中注定是她命運的寫照嗎?
“小米,你什麽都不用想,好好休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陸小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一直嗎?”江一米的反問當中,帶有一絲諷刺。
陸小海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小米,我並不是想和你重拾舊情,我是想獲得能重新愛你的資格。”
二十八歲談愛,真是一個奢侈的可以的話題。
“你好好休息,我讓周嫂給你準備點清淡的食物。”陸小海叮囑完了要出去。
“等一等。”江一米想起了什麽似的。
“你是不是有個深藍的吊墜兒?”江一米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陸小海。
陸小海又重新回到床邊,解開上衣的扣子,把那個深藍的吊墜兒從胸口前掏了出來:“你還記得它?”
江一米說:“可以給我看看嗎?”
那個吊墜兒從來沒有離過陸小海的身,江一米拿在手裏,細細的端詳,看著不過是尋常的飾物,對著光線照了照,依然看不出任何異常。
正想還給陸小海的時候,江一米終於在吊墜背麵的最小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紐,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h”。
江一米摸著這個吊墜兒的厚度,問陸小海:“這是個雙層的,你打開過嗎?”
陸小海搖了搖頭說:“自從我有記憶就戴著這個東西,後來被販賣,人販子從我手上拿走過,但問了一些人也不值什麽錢,又還給我了。本來就是不值錢的東西,我母親給我們兄弟兩個人一個求了一個,也就是圖個求平安幸福的意思。”
“這裏有一個紐,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陸小海的眼裏閃過一絲猶豫,江一米保證:“我不會把它弄壞的。”聽到她的生疏的解釋,陸小海為那一刻的猶豫後悔,這是母親留給他的東西,但是,那又有什麽要緊,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是希望她能幸福吧。
江一米打開那個雙層的吊墜兒,裏麵有一張極小的縮版照片,男的英氣,女的秀美,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一個手裏抱著一個胖娃娃,大的濃眉英目,小的憨態可掬。
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陸小海的母親把這個家庭最幸福的時光永遠刻在這張照片上,並讓這種幸福永遠的跟隨著自己的孩子。
多麽細膩的心思,世間有什麽愛可以與母親的心相比較。
這五年來,江一米一直把這四口家的幸福掛在自己的身上,並天真的以為那會是李小剛臨走前留給自己的信物。
她真是太自作多情了。李小剛的吊墜兒從來沒離過身,自己那個吊墜兒又是怎麽回事兒呢。
她想起來初見陸子川時他三翻五次因為吊墜兒和自己糾纏,原來以為是他無理,沒想到竟然是自己錯了。
江一米把吊墜兒還給陸小海,陸小海卻說:“小米,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它一直戴在我身上。現在,我想把它送給你,你別有壓力,我隻是想讓它陪著你。”
讓它替你陪著我?江一米暗想,五年前她以為她青梅竹馬的小新郎會把貼身的東西留給自己,但是他沒有,現在他想留給自己,但自己,不再需要了。
江一米搖搖頭說:“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自己戴吧。”
陸小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受傷,他問:“小米,別把我推開,哪怕把我當作一個哥哥,一個朋友,隻是別把我推的太遠。”
“小米,拿著這個吊墜兒,這是咱們重逢哥哥送你的禮物。”
江一米突然想起十三歲那年的夏天,午後的一場暴雨,給小鎮的炎夏帶來一絲涼爽。在暴雨如注的時分,江一米透過自己家的玻璃窗看到老宅後麵廢棄的宅子裏,李小剛在和一個小男孩用玩具把水擋成一條小小的溪。
江一米趴在窗前看,李小剛邊玩邊時不時的抬頭看江一米,江一米那時已是嫋嫋婷婷十三餘的少女,一個在窗子裏麵,一個在窗子外麵,隻是看著,江一米又黑又真的頭發上紮了條顯眼的紅絲帶。
雨後,三三兩兩的夥伴們出去玩,江一米穿了個綠色的小靴子,踩在水裏,啪嗒啪嗒的聲音。小夥伴們都去近郊的林子裏捉知了,江一米也去了,她每到一個地方,李小剛就遠遠的跟著。
路上遇見李小剛的二姐兒,鐵匠家刁鑽古怪的二女兒,二姐笑嘻嘻的問江一米:“小米,你家的電視是不是有魔力啊,你看我們家小剛放著自己的電視不看,天天跑你家去。”
江一米聽了臉禁不住紅了,而遠遠跟著的李小剛在僻靜少人行處,突然跟上去,臉上透著靦腆和一絲羞澀,手裏拿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說:“那個……送給你的,你戴這個,好看。”
第一次收他的禮物,天正藍,草正綠,花兒正香,而她和他,正年輕。
再次看到他送禮物,中間隔的已經不僅僅是十幾年的光陰,不僅僅是逐漸老去的容顏,和爬滿了滄桑的心。
江一米接住吊墜兒的當口,陸小海用修長的手指輕輕碰觸了江一米的手,見江一米並沒有激烈的反對,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哎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你們親熱的。”一聲嬌俏爽利的低呼,讓江一米猛的從床上坐起來。
“吃飯了,我主動上樓來喊你們的……咦,你是小海吧?長的和你哥還真有點像……你是小海的女朋友?……你怎麽能長的比我還漂亮呢?”
江一米和陸小海都不知所雲的看著眼前這個短發俏麗的明媚女子,化的淡妝,看不出年紀。
“哦,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一諾。今天剛到這個城市,來看看伯父。聽說小海回來了,上樓來看看……沒想到……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陳一諾,江一米整理好被子在床邊出了一會兒神兒。即使她是個二貨,但也是個簡單的二貨,她不喜歡生活變的如此複雜,前男友,現男友,情敵,或者裏麵還夾雜著上一輩的愛恨情仇。
是她該真正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