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放過她,就是放過你自己

聽到陸大鬆說如果悔掉與陳家的婚約,可能會有牢獄之災,陸子川知道父親的話裏麵並沒有誇張的成分。以陳家的社會脈胳和商業實力,和他們為友肯定是千萬倍勝過與他們為敵,

但是,在他三十多年的生命中都是循規蹈矩的,他很想為了自己心裏那種踏實的幸福感賭上一把,大不了粉身碎骨。所以他表情漠然,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陸小海聽到父親的話,卻很擔憂。自從知道自己是被拐賣的孩子那一刻起,他就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也喜歡那個米江的小鎮,但是沒找到父母前,他總有一種漂泊無依的感覺。等來到這個家,母親去了,父親也逐漸在衰老。

對於目前這個家庭,他更珍惜,也願意去承擔一些責任。所以,他很堅定的對陸大鬆說:“父親,你看我可以為你分擔什麽嗎?”

陸大鬆的眼裏閃過一絲疼愛,陸子川笑了一下。一直是這樣,雖然他是哥哥,但陸小海一直更討父親的喜歡。不管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麵對的都是批評。而陸小海無論做什麽,都是對的,接受的都是表揚。

他記得7歲那年的夏天,天氣悶熱。父親的生意剛剛起步,家裏條件還不是特別好,午後陸大鬆給小兒子用冰塊湃了一塊冰鎮的西瓜,陸子川偷偷的吃了,那種涼爽的滋味在悶熱的夏季直爽到骨頭裏。

陸大鬆領著陸小海回來,找那塊冰鎮西瓜,沒找到。不由分說拿起掃帚就劈頭蓋臉的朝陸子川砸來。陸子川直挺挺的立著,一動不動,任由他打。本來陸大鬆隻有三分氣,看見他這樣子,氣立刻升到七分,換了門栓,陸子川卻毫無懼色,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等母親把她攔下來的時候,他隻問了一句話:“媽媽,我到底是不是爸爸的兒子。”

在八十年代的很多家庭,衣服總是大的穿舊了給小的穿,玩具也是大的玩夠了再給小的。但在陸家正好是反過來。有一次陸大鬆給陸小海買了個帆船,陸子川看了特別喜歡,但守著陸大鬆總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樣子,私下裏卻把陸小海哄的團團轉。

家裏來客人的時候,陸大鬆也喜歡讓陸小海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客人會誇:“這孩子真帥,胖乎乎的,又乖又可愛。”

陸子川一走進來,陸大鬆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又去哪裏瘋了,這個男孩子又淘又皮,還一身懶骨頭……”

六七歲的時候,陸子川已經有了強烈的自尊感,在陸大鬆在客人麵前把自己說的一無是處的那天傍晚,他把弟弟弄丟了。

陸大鬆嘴裏不說,但心裏一直有芥蒂。陸子川想,也許父親說的是對的,潛意識裏,他並不希望和陸小海生活在一個家庭中。在父母離異,母逝父老的歲月流逝中,陪伴他的是商場的殺伐決斷。在商場的硝煙彌漫中,他越冷酷,才越能感覺不到心魔的存在。

而能給他安慰的,除了小陌,更多的是無盡長夜裏閃爍的煙頭,和一屋子的輕煙繚繞。每條香煙上都刻著:吸煙有害健康,但是他不在乎。而他的健康,也沒人在乎。

有了江一米,一切都不一樣了。他想戒煙,用認真的態度,好好的生活,像城市或鄉村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

世界很大,兩個人很平凡,但這個很大世界,總有一小塊天空能容下他、江一米和小陌平平靜靜的相依。

陸大鬆看陸子川的沒有一點兒妥協的意思,說:“子川,你雖然嘴裏不說,我知道你從小到大一直覺得我偏心,但你知道我為什麽偏心嗎?”

他接著說:“我對你要求嚴厲,對你刻薄,是因為你的性格……像我,倔強,不肯認輸,對對手絕不手軟。我一直嚴厲的要求你,就是想讓能幹成大事兒。但是,小海不一樣,他天性裏麵就有一種敦厚,你要不信,眼前就有例子,對江一米這個姑娘,你兩個的選擇就完全不一樣。”

聽到陸大鬆最後一句話,兩個人都愣了。陸大鬆不管兩個人的表情,喝了一口水說:“小海和江一米一起長大,對了,他在米江被一個姓李的鐵匠收養,改名叫李小剛”

“子川,你可能從江一米那裏聽過這個名字,隻是沒想到就是你弟弟。5年前,我們找到小海時,他被查出患病送到美國去治療,他對江一米不辭而別,是不想連累她,不想讓她擔心,但這幾年,據我了解,你弟弟從來沒放棄過找她。”

“而你呢,子川,你做了什麽就不用我這個當父親的來告訴你了吧。“

“你是調查過江一米的父親,得知屠戶江大發參與過你弟弟的拐賣工作,從中起過重要作用。而且在我們已經追蹤到米江,調查過被賣給一個李姓鐵匠時,也是江大發讓李鐵匠抱了另一家的男孩,騙過了我們。那次從米江回來後,你母親哭了一路,回來就病倒了。你調查清楚後對江大發恨之入骨“。

屋子裏很靜,聽著父親的敘述,兩兄弟各懷心事:

“你想讓江大發嚐點兒苦頭,但是那江大發卻自己患病死了,所以你才把氣都撒到他女兒身上,因為江大發就這一個女兒,他酷愛此女。你把她帶來見我,許給她婚姻,不就是想等她對你死心塌地的時候,再一腳把她踹開嗎。兒子,冤冤相報何時了,她父親已經死了,你弟弟也找到了,你……就放過她吧,她一個女孩,無父無母,孤苦伶仃的也夠可憐了……“

“放過她吧,放過她吧……“因為屋子很大,周圍一片寂靜,陸大鬆的聲音嗡嗡的,像有回聲一樣。

而旁邊的陸小海聽完這些已經紅了眼,恨恨地看著陸子川問:“父親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嗎?陸子川也迷茫了。陸大鬆說對了開頭,但是他並沒說對結尾。

他5年前在米江岸邊的小旅館裏接觸江一米,那是江一米第一次見他,但是他對江一米已經很熟悉了。

那個迷迷糊糊,有時候犯愣的小姑娘,父親生病的時候,會在人前笑的沒心沒肺,但一躲過別人的眼,就哭的稀裏嘩啦。她父親生病她表現出的那種痛,好像深入到骨髓裏麵,這讓從不手軟的陸子川放了她一馬。

陸家找到陸小海後,在體驗的時候查出了病,立刻送他去美國。而陸子川從公安局那邊得知弟弟下落趕到米江時,已經和陸小海擦肩而過。但在旅館卻碰見了喝的微醉的江一米,他占有了她,偽裝成初次見麵,一夜風流的樣子。

在接下來的五年裏,他沒有對那張麵孔有刻骨的思念,但那張臉卻經常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浮現在他眼前。

五年後的重逢,他還是想要她,共同生活的日子他逐漸被她的善良打動,忘了最初的目的,竟然夢著到能執子之手,與她慢慢的變老。

他以為有些事能瞞她一輩子,卻忘記了他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父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切調查的清清楚楚。

他不敢想,江一米如果知道了這些,還能有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勇氣嗎?他知道,江一米沒有安全感,她除了怕突然放手,更怕的是欺騙。

而陸小海,給了她突然的放手,雖然是為了愛。

他,給了她欺騙,雖然最後愛上了她。

麵對陸小海的質問,陸子川淡淡地說:“你隻問我是不是真的,你也該問問咱們的父親,人家江大發為什麽會拐賣咱們家的孩子。”

陸大鬆歎了口氣說:“千錯萬錯都是爸年輕的時候糊塗,辜負了敏如,也辜負了你媽。我希望上一輩的事兒就這麽過去了,你們兩個和江一米也別在有任何糾纏了,糾纏下去隻是一個死結,對誰都不好。”

他話還沒說完,陸小海打斷了他,直視著陸子川說:“我不管上一輩做了什麽事兒,也不管江大發怎麽樣,但是,一米她小時候連個蟲子都不敢踩,一切跟她有什麽關係。你為什麽要往她身上扯,你……你……你混蛋,陸子川。”

一邊說著一邊撲上去,撕扯著陸子川的衣服,吼道:“你把她怎麽了?”

陸子川看著小時候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跟屁蟲,他為了江一米殺了自己哥哥的心都有,是誰說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看來,江一米這件衣服,非同尋常。但是,他都做了什麽啊。

現在,他和江一米之間,隔了不僅是陳氏集團,不僅是陸大鬆,還有不光彩的開始,充滿欺騙的故事情節,以及弟弟的深情。

陸大鬆把陸小海拉開,和藹的對陸子川說:“子川,放了她吧,放了她,就是放了你自己。”

“啪”外麵有個花盆打碎的聲音,屋子裏的人一下子停下來,一種不好的預感籠罩在陸子川心頭,他走去門看了看,院子裏麵空無一人,隻有一隻調皮的花貓在窗台上懶懶的曬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