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無端,飲下相思水

江一米莫名其妙又不失體麵的從陸家高調滾出去以後,很多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陸子川。

春天是個神經病人容易發病的季節,也是個思春的季節,每年到這個時候,江一米潛藏在內心深處那股蠢蠢欲動的莫名情緒就會有點兒強烈,她自己解釋為神經質。

她的QQ簽名改成了:“歸來笑拈桃花嗅,春在枝頭二十分。”杜小康在下麵跟了一句:“真是文人,夠酸。”

而陸子川的頭像一直是灰的,江一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趕出來,也不清楚為什麽陸子川當初找上她,但是有一點兒是不受她自己控製的,經過一年的相處,現在驀然分開,她……好像無端惹上相思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酸酸甜甜像初戀。本來好好的上著班,以前的時候,陸子川每次回辦公室要從她們門口過,那些公司的小姑娘們都伸長了脖子,每天看冷峻的他或溫暖的蕭陽從門口經過,這是她們在公司的一大樂事,也是公司的一大風景。但江一米是誰啊,人家28芳齡,曾經滄海,對這些事情從來不感興趣。

而現在,她雖然貌似老神在在,一樣是不在意,但外麵有點兒動靜,似乎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張著,在等待捕捉那個人的一切消息,他充滿磁性的聲音、挺拔的身影。甚至是那些格子間的女人說起他,她現在都願意靜靜的聽一聽。

無端飲下相思水,不信相思想殺人。相思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就是從看見他寫的“醉裏時時錯問君”那一句話,驀然起了一個念頭。而那一瞬間的念頭,就在心裏生根發芽。這是不是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陸子川卻一直沒有出現。

自從那天一起唱歌的時候,看見了喬平安和蕭陽她們在一起。江一米知道喬平安和蕭陽的關係不那麽單純。喬平安也變得有點兒神秘,有時候很高興,有時候又很失落。但她是個直性子的人,她的高興和失落都表現在QQ簽名上。

就你《甄寰傳》熱播的時候,正是薑紫琳榮升部門副主任的時候,喬平安不喜歡薑紫琳的性子,曾神神秘秘的告訴江一米,有次吃飯的時候看見薑紫琳的腿勾住了部門李主任的腿,從此對薑紫琳鄙視到底。而這種鄙視就明顯的表現在她在QQ上對薑紫琳的命名上。

最初她給薑紫琳的命名為“夏冬春”,隨著劇情的熱播分別換成了:“妙音娘子、曹貴人、琪貴人、安陵容、皇後”,最後知道原來薑紫琳和江一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不情不願的把她改成了“浣碧”。

江一米也不知道她和蕭陽到底怎麽回事兒,但她的QQ簽名今天是“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明天又是:“我要不要安靜的走開?”

最後固定住了:“陽光溫熱,歲歲平安。”看來,喬平安真的找到她的陽光了,雖然江一米覺得這份友情好像漸行漸遠,但是,她真心的為喬平安高興。

晚上,回家的時候,她覺得神思有點兒恍惚,但A市擁擠的人流中有個黑色西裝的身影,隔著很遠的距離,江一米覺得是陸子川。雖然隔的很遠了,根本就看不清,但這種像他的感覺就讓她28歲的芳心怦怦跳了幾下才回歸原位。

“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大街上正放著這首歌,而不知什麽時候,江一米已經中毒了,等她發覺的時候,也許她的劇情已經落幕,她的愛恨將要入土。

到了小區裏麵,樓前的廣場台階上卻坐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一身玫紅色的小衣裙,頭頂紮了兩個小辮子。坐在台階上身子還扭過來扭過去的,一幅在等人的樣子,是小陌。

小陌看見江一米,小鳥一樣飛到江一米的懷裏,高興地說:“江媽媽,我終於等到你了,這幾天怎麽沒看見你,小陌都想你了。”

江一米看她自己在小區裏,本來板下臉來訓斥她兩句,但看見她眉開眼笑的樣子,終於不忍心。小陌像牛皮糖一樣粘著她:“江媽媽,今天老師教了舞蹈,你去我家,我跳給你看,好不好?……你什麽時候再給我講故事?……”

江一米趕快掏出手機,陸子川的號碼她早已經爛熟於心了,但她對著陸子川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撥了小陌家裏的電話。

“叮鈴鈴……”,當電話那端熟悉的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江一米竟然有點兒緊張,過了一會兒,電話被接起。

楊媽的聲音透著萬分的焦急:“誰啊?”

一聽是楊媽,江一米放鬆了下來,但放鬆的同時心頭驀然升起著一股濃濃的失落,潛意識裏,她怕陸子川接電話,但又希望是陸子川接電話,真是矛盾。

楊媽一聽是江一米,聲音都透著哭腔了。她說小陌半個小時前還在樓上,說是從幼兒園裏沒午睡,要自己睡一會兒覺。她在廚房裏忙活了一會兒,再出來,小陌就不見了。她在小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正六神無主,想給陸子川打電話。接到江一米電話後,千恩萬謝的掛了電話,說一會兒來接她。

江一米好不容易控製住那股要問小陌她爸爸去了哪裏的衝動。她28歲了,不是“嫋嫋婷婷十三餘”,更不是“豆蔻梢頭二月初”。如果按大學裏,“大一女生是蘋果,光滑可愛。大二是梨,鮮嫩可口。大三是石榴,外麵看著光滑,裏麵早已經坑坑窪窪的了。大四是西紅柿,你以為你還是水果啊”的說法。江一米早就脫離後西紅柿時代很久了。

剩女,並不可恥。但是,如果一個剩女,再沒有自知之明,放任自己的情緒和感情,那就很令人不齒了。

當江一米牽著小陌的手出現在江母麵前時,江母正在沙發上翻看著一本東西,夕陽的光斜穿過落地窗照到她身上,給病中的她渡上一絲溫暖的光環。

雖然溫暖,但畢竟是黃昏的陽光,同時也帶來了一絲暮色。

她已經非常瘦了,瘦的整個身上唯一凸顯的是那兩隻大而渾濁的眼睛,這雙眼睛在年輕的時候,不知風靡了多少小夥子。十裏八鄉的年輕人,隻要望上一眼,心神兒都蕩漾半天,隻要和她對視一下,那些小夥子就像少了丟了三魂,少了七魄,半天都緩不過氣來。

她的母親-----胡敏茹是當年百裏聞名的“米江一枝花”。

中學的時候,學《陌上桑》。每次讀到:“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她都會想起自己的媽媽。在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裏,每當有人說:“你看人家老江家那閨女,那長的,嘖嘖,真叫眉目如畫,秀氣可人。”

立刻就會有年長一些的人出來反駁:“那孩子還好看啊,比她媽小時候可差遠了。”因此,雖然江一米也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在母親的美貌壓力下從來沒想過“傾國傾城”之類的詞和自己有關係。

既是鼎鼎有名的“米江一支花”,最後為什麽嫁給了江一米的父親——江大發這個皮膚黝黑,滿臉絡腮胡子的屠夫呢?

江一米從來不敢問,在家裏她甚至是有點兒怕母親的。但父親雖然粗莽,對這個獨女疼到骨頭裏,江一米從來不怕他。但就這兩個人的婚姻,父親也從來沒有透露過什麽,但江一米能看出來,父親這一生對母親是很好的。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那時父親已昏迷了兩日,在一個下午卻突然醒來。昏迷之前神誌開始不清明,每天傍晚會說一些江一米聽不懂的話。屋裏除了江一米和母親本來沒有人,但他卻說的既連貫又有邏輯,似乎和他對話的人就在麵前,而且他嘴裏出現的人的名字多半都已經逝去。

每到這樣的時候,江一米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但在那一個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下午,他神誌清醒的醒來,看見他的妻子,微笑著隻含含糊糊說了一句話:“……你累了……這些天都瘦了……”就撒手人寰。

沒有山盟海誓,沒有驚天動地。但是,這就是愛情,是相伴一生的不離不棄。

歲月是把殺豬刀,美人遲暮,就是這個樣子。江一米看見母親的瘦弱,心酸的厲害。但江母胡敏如卻深然不覺,她在靜靜的翻看一個精巧的筆記本,看的挺入神。

看見女兒進來,嚇了一跳,說:“死丫頭,什麽時候進來的,也不說一聲。”

江一米讓小陌坐在沙發上,說:“您在看什麽啊,這麽入神,連人進來都不知道。”

江母把小本子放回臥室,一邊走一邊說:“沒什麽。”

本來江一米也沒覺得有什麽,但江一米帶來了個大活人,江母都沒來得及問,卻先放她那小本子,那不是很奇怪嗎。

嗯,看來,這本子裏麵有秘密。

小陌平時在江一米麵前嘰嘰喳喳,像個小鳥兒一樣。見了不太熟悉的人,卻怕生的很。從江一米帶她進來,她看見江母一直就有點兒怯生生的,也不主動問好。

江母從臥室出來,江一米聽她的腳步沉重的很,擦著地板,每一步都好像越來越艱難的樣子。作為女兒,她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雖說生死輪回,每人終有這麽一劫,但在這個世界上,江一米就隻有這麽一個親人了。江一米真想仰天長歎一句:我命何苦,我又何辜?

但想起今天她自己剛改的個性簽名:悲觀和自憐都是病。她還是硬生生的把那句自憐的長歎給咽了下去,轉身給母親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媽,過來看看你外孫女,看漂亮不?”

江母早就看見了那個小孩,她手裏拿了塊糖,走過來哄她:“囡囡,叫阿婆,阿婆給你吃糖。”

大概小陌看她瘦的厲害,眼神兒裏有點懼意,隻向後退。江一米趕快說:“媽,我孩子怕生的很,你快看看。”

江一米裝著很猶豫的告訴江母:“其實她是我的私生女,當時怕你和爸爸生氣,一直寄養在別人家裏。看看長的像不像我?”

自從母親生病,江一米倒喜歡和她開玩笑了,每天想盡辦法能逗她開懷。江母知道自己的閨女就是個二貨,她是個嚴肅的人,任憑她開玩笑,很少和她瞎鬧,但女兒心裏的孝順她是知道的,因此也就隨她去了。

江一米把小陌推到母親麵前,母親卻大吃一驚,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