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西北方的戰亂並沒有給洛陽的人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或者說是影響極其微小才更加確切一些呢。

不僅是朝堂上的人們不怎麽重視秦涼地區的戰亂,就算是洛陽的老百姓們也覺得,區區鮮卑人作亂,徹底地收拾他們是遲早的事情。而且秦州那邊捷報頻傳,根本沒有任何擔心的必要吧?

於是冬至日的時候朝會一如既往地停掉了。

大家都歡歡喜喜地準備著過年了。

冬日的寒風吹過來,阮流今縮了縮脖子,下半邊臉幾乎都縮進了狐裘裏,越發的顯得一雙眨巴眨巴的桃花眼大而惑人。

淩輒回頭看著阮流今,覺得一顆心被他那一雙眼睛看得有些晃晃悠悠的,恨不得趕緊回過身去拿手捂住那雙眼睛,不要被別的人看了去。然而這是鼎門街,又是人們窩冬的時候,滿大街的閑適的人們。

要淩輒在這樣的身邊不斷地有人慢慢地走過的地方去捂小阮的臉他還真沒有那個膽兒……小阮也不會同意的。

故意放慢了腳步和小阮並肩走在鼎門街上,偏過頭去看他,端麗的側臉仍然是美好不可方物,淩輒咧開嘴無聲地笑起來。

阮流今轉頭朝那個有些傻氣有些花癡的家夥翻了一個白眼,臉上卻是不可控製地蔓延了一層薄紅。阮流今心中惱怒,為什麽和淩輒在一起地久了,竟然會覺來越覺得不好意思了呢?

淩輒挑眉看著阮流今,一時間竟是有些心神蕩漾了。

天哪!竟然越來越可愛了!!

過幾天便是新年了,冬天本來就是沒有什麽事情的時候,北方的人們還有“窩冬”的習俗。洛陽雖然不像是北方的那些一到冬天便是銀裝素裹的地方,但是冬天到底也確實是沒有太多的事情的時候,於是鼎門街上的人們在冬天的時候便是格外的多,人們都喜歡在風不大的時候出來散個步,活動活動筋骨,順便去逛一逛大同市,或者是經過鼎門街再走上銅駝大道去利人市。

騎馬?不不,那是春天才做的事情啊。大冬天的騎馬很冷的,就算是驕橫的紈絝子弟們也是習慣了冬天的時候拿著一個鳥籠子,一路逗鳥一邊閑適地走過去的。淩輒當年和阮流今也曾一人養過一隻畫眉,兩隻畫眉看見了就喜歡鬥上一鬥。

受國喪的影響,今年的集市並沒有往年那般熱鬧,但是這也不過是一種對比,真說起來,人與人雖然不到摩肩接踵的地步,總歸也還是很熱鬧的。

有一條小河側穿過大同市,河岸全是楊柳,春天的時候也算是洛陽勝景,此時卻是算不得什麽了。走到河岸邊便少了很多人,因為這條河邊的商家有很多都是樂坊青樓,沿著這條河一隻走到長街的盡頭,便是洛陽最大的妓院——繡宮一品。

阮流今挑眉看著旁邊的淩輒:“啊……你最喜歡的地方到了。”

淩輒看著前方的繡宮一品,有些無奈地看了小阮一眼,伸手指向離他們不遠的蘭箏閣道:“那才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又盯著阮流今,有些深情地,壓低了聲音說,“因為我最喜歡的人在那裏。”

淩輒本來的聲線是有些清亮的,但是隻要他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時候就讓人覺得是充滿了磁性的低沉的性感。

阮流今原本就有些紅的臉這下子紅得更厲害了,瞪了淩輒一眼,低聲罵道:“去死。”然後便快步走在了前麵。

淩輒追上去,嬉皮笑臉道:“我才不要死呢。…………喂喂,再走可就進了繡宮一品的大門了啊,這可是違反命令的事情啊!”

阮流今停住腳步,“哼”了一聲往回走。

淩輒搖搖頭,這家夥,竟然別扭起來了。

搖頭以後又是忍不住地笑了,在阮流今身後大聲叫喚:“哎!小阮……我們等下去桐月居吃飯呀?”

……

這一日的輪休,淩輒終於是和小阮在一起膩歪了大半天才回淩府去。

其實能有輪休對於淩輒而言一直是一件很令人興奮的事情,但是這時候的輪休尤為讓他高興。

因為明年的春天,皇帝陛下要舉行一場春祭。

皇家的任何一場重大的活動舉辦之前都是侍衛統領們的最辛苦的時候,因為要對這一場活動提前進行安排,到時候哪些人掌管宮禁宿衛,哪些人在太廟附近保護,哪些是明麵上的哪些是暗地裏的,都要一清二楚。暗衛不歸他負責,但是豹騎們也需要有人裝扮成過路人去暗中保護。並且這一場祭祀,所要動用的侍衛必然是非常多的,驍騎衛金吾衛翊衛監門衛以及左右備身衛都是要參與的。於是前段時間皇帝陛下讓淩輒查看了驍騎營和金吾衛的文書這件事情便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

淩輒心說陛下您絕對是故意的吧!

柳熙年也是監門衛將軍看重的人選,於是監門衛將士們的檔案基本上是由柳熙年管著的,加上翊衛備身衛的將軍們,四個人每天都要對春祭期間的安全問題進行一次討論,其餘的時間還要輪值,巡視,以及查看各自侍衛們的檔案,看看安排的是否還有什麽紕漏。

淩輒雖然一直抱怨著,但是做起來的時候也還是非常認真的。

皇帝陛下看著侍衛們忙活,其實還是挺開心的。

嗯……有人比你更慘的時候總是會好一些的。

偏偏這還是一個在可以控製住局麵的前提下有些喜歡添亂的皇帝陛下,於是在很忙碌很忙碌的臘月二十七的晚上,淩輒被陛下叫進了崇華殿。

烈帝司馬乂笑意盈盈地坐在榻上,看著淩輒進來,跪下,行禮,起身……樣樣都挑不出錯來。

“卿坐下吧。”

淩輒領旨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烈帝輕笑:“和阮流今怎麽樣了?”

——!

淩輒眉角抽了一下,陛下竟然會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嗎?

這種事情……要怎麽說啊?對方還是九五之尊皇帝陛下……

烈帝其實覺得就光是看著淩輒的反應也還挺有意思的。

幾乎是有些懷念的語氣,充滿了對流逝的時光的惆悵之情。烈帝緩緩地說道:“其實說起來……阮流今也算是朕的表弟呢……他倒是從來沒有進宮來覲見過朕這個表兄。”

……這個……阮流今的母親司馬安義確實是郡主,但是這個……阮流今都大隱隱於市地跑到大同市去開樂坊了,還進宮來幹什麽啊……

心裏麵這樣想著的淩輒當然不會就直接這樣說出來,“這個……阮流今他並沒有可以隨意出入宮廷的資格。”淩輒道。

“那朕若是派人去送一塊可以出入宮廷的令符呢?”烈帝道。

誒??

淩輒睜大眼睛看著陛下:“陛下這是……”

烈帝道:“右驍騎營將軍淩輒還不跪下謝恩。”

淩輒立刻跪下去,但是還是問道:“敢問……臣,謝的是什麽恩?”

“朕讓阮流今可以時常過來和你見麵,你難道不應該謝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