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誒?這樣也行??”

微風吹過軒廊,旁邊樹木的已經嫩綠的枝葉開始輕微的晃動,小真端著托盤正準備進入老板的房間的時候突然在門外聽見這麽一句。小真敲門進去才看見,在老板對麵坐著的是阮家的七公子阮時錦。小真將茶壺放到阮流今麵前的小案上。

阮時錦道:“這有什麽。”

小真聽得一頭霧水,終於忍不住要開口問:“公子,你們在說什麽呀?怎麽我完全聽不懂的樣子呢?”

“啊……”阮流今笑道,“堂兄方才告訴我說,城西何家的三公子何彥與南風館小倌墨玉私奔了。”

“這……這,何家人不是要氣死?”小真驚呼。

阮流今道:“就是奇怪在這裏了啊!何家老爺子當然是氣得快要七竅生煙啦!但是何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反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呢……要知道何家老爺子現在已經不管事了,家裏主要是這兩兄弟在支撐著,如今他們家老三做出這等失了禮法失了臉麵的事情,那兩人竟然沒有下‘如論如何都要把三公子追回來’這樣的命令呢。更加令人驚訝的是,二公子竟然還偷偷瞞著他父親給三公子送東西呢!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小真點點頭。

阮流今突然笑得很開心。

小真心說,人家丟臉人家私奔,少爺你這麽高興幹什麽?

阮時錦幽幽道:“這每個人的想法皆是不同的。你我認為不合禮法的事情也許那何家的兩位公子說不定就認為是心智使然呢?人家情之所至,就算是家族反對也一樣要在一起,果真是情比金堅。”

……這話怎麽聽起來就那麽讓人覺得不舒服呢?

阮流今突然間想起來,阮時錦當年也曾經私奔過。

逃到了遙遠的江州啊,結果卻是如今一個人在洛陽的風花雪月裏沉寂。京洛最優秀的琴師,出了名的風雅的美男子,仍然是獨身一人。在這樣的事情過後,家中人甚至不敢再在他麵前提起讓他娶親的事情,於是這孤俊無匹的青年便一直一個人到了現在。

“這……”阮流今打哈哈道,“是啊……情比金堅情比金堅。”

阮時錦卻不再言語。

阮流今一時也沉默了。

小真又呆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哇!剛剛還說得挺開心的呢,怎麽突然就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這,少爺們的脾氣也太善變了吧!

半晌,阮時錦才道:“他們支持何彥,說不定是因為何彥為了和墨玉在一起,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呢。雖然不能感動迂腐的老父親,無論如何是把兄長給感動了啊,然後何彥便是苦盡甘來,終於可以和心上人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這話聽起來語氣還是不太好啊!!

阮流今看阮時錦一眼,“那個……堂兄啊,洛陽東郊的桃花今年聽說又開得非常好呢,堂兄可否賞小弟一分薄麵,明日同去觀賞呢?”

“你不是約了淩輒?”

阮流今本來正喝著茶一邊等著阮時錦的答複,聽見這一句,茶杯突然頓了一下,杯子裏的水晃出一圈圈的漣漪。阮流今道:“淩輒是今日輪休,現在這時候還沒有來,隻怕今天是來不了了。”

阮時錦“哦”了一聲:“原來我就是淩輒來不了的時候的副手。”

“這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呀。”阮流今解釋。

阮時錦“哼”了一聲:“那你自己去啊。”

阮流今急了:“這這……我我自己不敢去啊!那個瓜……好厲害啊!!”

阮家七公子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好吧,看在你這麽誠實的份上,就賞你這個臉麵。”

太陽漸漸西沉,淩輒仍然被迫家裏愁眉苦臉地和母親商量成親的女子,可憐淩輒現在一顆心都在小阮身上,當年年少風流的時候天天往繡宮一品跑企圖可以改變自己對小阮的奇怪的欲念,一天到晚就看見有些煙花女子,哪裏對洛陽的官家小姐們又半點的了解!眼看著母親越說越遠,爆出一些自己從來就沒聽過的名字了,淩輒聽得一臉的無奈。

淩輒拿著個杯子蓋百無聊懶地翻來覆去地看,上麵的花紋都快描了一遍了,淩母突然說:“啊……我想我來了,上次孟家的大夫人說她聽孟家九兒提起過,你好像是對太傅家的小姐有意,母親竟然一時疏忽了呢!”說完還一直拿極其慈愛溫柔的帶點探究的眼神看著淩輒。

於是,淩輒手中的杯子蓋……掉地上了。

夫人一看是這個反應就覺得事情很可能就是這樣了,不不不,不是可能,這一看就是明擺著的嘛!於是夫人終於笑得很得意了,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

淩輒真是有口難言。

夫人慈愛地摸了摸淩輒的頭,道:“娘親知道你們年輕人臉皮薄,這事情娘親讓你爹爹去說。”

“娘……娘親……”話未出口就又被夫人打斷了。

夫人笑著道:“你也不必這般感動,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娘為你做什麽會是不甘願的呢。”

說完便是起身了,仿佛是立刻就要出門去找大司馬大人去商量提親的事宜一般。

“這……這這……”眼看著母親出門了,淩輒簡直結巴了,音調卻又陡然間高起來“事情不是這樣的呀!!”

“嗯?”夫人回頭看著一臉著急的兒子,“那你說是怎麽回事呢?你喜歡姑娘又不是什麽壞事情,娘親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是這般門當戶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淩輒硬氣道:“我不喜歡秦夕。”

夫人沉下臉來看著淩輒。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幕,緋紅的背景裏,母親逆著光的神色說不出的威嚴,淩輒漸漸覺得自己頂不住這樣的目光了。

夫人終於溫和了麵色,長歎一聲道:“你這混小子,到底是要怎麽樣折騰你娘你才高興!”

“……”

“也罷!這天也快黑了,你盡早休息去吧,明日還要入宮值勤呢。等下次你回家來,我拿了各家小姐的畫像再與你說這些。”說完竟不再理會淩輒,徑自出門去了。

淩輒這般應付了整整一日,也確實是疲倦不堪,寫了封書信解釋一下今日為何沒去蘭箏閣命人送與阮流今便也歇下了。

次日清晨便要入宮,淩輒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弟弟淩掣看了都直歎氣:“讓你成親而已,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

淩輒隻有苦笑。

——我隻喜歡阮流今。這樣的理由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說出口的。

淩阮兩大世家的公子有斷袖之好,這樣的事情不要說傳出去,就是自己家中的人知道了會有什麽結果淩輒心裏都打著冷戰。

兩大世家從此斷交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或者是小阮很有可能會被逐出家門,或者兩人從此再不允許相互見麵……

無論如何,這種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曉。

到底會引起怎樣的驚濤駭浪誰也不知道,因為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就算在世家公子之間真的有同性相戀的情況也是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愛著——就如同此刻的自己和阮流今——沒有人被發現,或者是發現了的人與他們實在是私交甚好甚好,願意幫助他們隱瞞……所以誰也不知道這種事情真的被家族的人知道了到底是會怎麽處置。因為前所未有,所以才更加令人恐懼。

……我們,到底要怎麽辦才好?淩輒在心中長歎一聲,走出家門。

桃花果然是開得甚好,同去年一樣的灼灼芳華與落英繽紛。若是身邊的人也和去年一樣就好了。阮流今偷偷地想。

……歎。

當阮流今看見秦太傅家的小姐也在賞花的時候,阮流今在心裏說:這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果然是看見了和去年一樣的人。

阮時錦在一旁看著阮流今的麵部表情的變化,心中好笑,簡直就跟看戲似的,一會兒憂傷一會兒尷尬的,順帶著還有輕微的齜牙咧嘴。順著他尷尬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視線的終點是一位靡顏膩理的美貌姑娘。堆雲雙環髻,修眉明目,唇染胭脂,身披牙白錦織孔雀紋翟衣,一舉一動皆明麗動人,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阮時錦挑眉道:“果然是美人……不過你麵色好像不太對?”

阮流今有些尷尬:“這個……其實說是仇人更好一點吧……”

“仇人?”阮時錦更加是一臉感興趣的表情了。說起來,會讓阮流今尷尬的事情,那個充滿了名士風度的幾乎無欲無求的阮時錦大人都會很感興趣呢!“這麽漂亮的姑娘,恐怕是情仇吧?”

阮流今原本拿在手上的桃花枝掉地上了。

阮時錦大笑起來:“啊喲~還真是啊!”

“這是惹了桃花債了吧?”阮時錦還在沒有眼色的揶揄。

阮流今決定再不理他,趕緊找個由頭躲開與秦夕的正麵相逢才好。又想啊,秦夕被自己拒絕,總是也很尷尬的吧,所以肯定也會很想躲開自己。

然而不是每一回都是天隨人願的,何況身邊還有一個阮時錦!!

隻見那個已經“守身如玉”了好幾年的阮家七少,如今的侍中大人,臉上帶著迷煞眾生的微笑,如清泉般凜冽的一把好嗓子變成了春風般醉人的聲調:“這位姑娘與在下是不是從前在哪裏見過?”

阮流今幾欲昏厥。

竟然用這種白癡老土的搭訕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