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驚訝地看了看我，春桃在悄悄提醒了我，我歎息著，“按常理說，我不應該對爹說這些的，可我若不說，等會兒也就忘了。爹若不愛聽這些，忘了便是，不必在意。”
他看了我半晌，眼神帶著我看不懂的深邃，我鼓起勇氣接著問，“爹還願意認我這個女兒嗎？”
他同意，眼神漸漸利銳了，“你現在看起來更像我女兒了，此般聰慧，失憶又如何，必定是鳳凰涅槃，更懂得人情世故了！”
我真心地露出笑顏，“女兒謝謝爹了！”他終於肯承認我這個女兒了！
他又呆呆地盯著我的臉，春桃繼續提示我，哦，對了，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從來不笑的，慘了，我自己的父母可要悲劇了！想到這裏，我也就笑不出來了，心情也連帶差起來。爹拉著我走到椅子邊，“逸雪，快來跟爹坐著好好說說，你到底怎麽了。”
對著這個爹，我可不敢真的告訴他事情，倒不是怕他容不下我而把我掃地出門，而是怕告訴他實情之後，他接受不了。我隻好著重強調醒來以後的記憶。想方設法要挪開他注意力，我換了個話題，開始詢問要入府的那個妾侍，並提起興致想去看看。爹盡管臉上看起來還沒什麽變化，可我總覺得他心裏很欣慰的樣子。他許諾過些天，他就約上那女子去酒樓介紹我們認識。我順便提起大哥的事，剛剛一直沒見他來，爹說這些天大哥一直沒回來過，過些時候就會回來的。
事情辦完，就跟爹告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爹的眼神始終停在我身後。
走出大廳，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我思忖了一下，還是覺得先在這丞相府中住下比較好一點。扭頭看了看春桃，她滿麵喜悅遮不住。我不明所以了，“春桃，如果爹想你口中描述的那樣，是個善良的好人，那為什麽大小姐會是這樣的性格？”
春桃歎息地說：“其實不止是大小姐你，連府上的下人也都問過這個問題。看平時老爺從來沒有口出狂言，而且公子的脾氣也很好，是個很謙和的人呢，就是大小姐她……，誒……”
我默默想了想接著問：“原來你家大小姐跟和丞相的關係好嗎？”春桃支支吾吾地提醒我：“大小姐，你得稱呼爹啊……”我同意。春桃這才放心，“老爺在朝中事務很忙，以前基本看不著老爺，所以現在難得一見也說不到什麽話。”
我仍然不明白：“夫人走了以後，爹就不應該認真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啊？”
春桃也奇怪，“我曾經聽別人說過，當初夫人剛剛過世的時候，老爺幾乎每天把自己關在自己屋裏，個把多月也不肯上朝去。甚至將近三年心情都不佳，日日失魂落魄，也經常不回來，為了讓自己忙碌起來，老爺還時常自己請命去災區巡視，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大小姐脾氣一直都沒好過，老爺就算回來看到她，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雖然不會責怪她。
我繼續說：“你家大小姐本身應該很敬佩丞相大人的。”
春桃也讚同，“是啊！大小姐隻要在外麵聽到任何對老爺不利的話，馬上就失控了。”
我大概了解了，“看來，你家大小姐應該是累積了非常多的怒火在心裏。”
春桃回應，“是啊！大小姐一直都是非常生氣的模樣，盡管老爺府上富貴，公子也一直對大小姐的要求盡量滿足，可大小姐還是不開心。”誒，我了解了。
都說孩子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被忽視，更何況是自己崇拜的父親的忽視。由此可見，這大小姐肯定是因為得不到父親的愛，又沒有母親，所以心裏藏了怨恨。而這種得不到親情的人在長大以後，會不自覺渴望從同輩人身上去索求沒能在親人身上獲得的關心，甚至要求同輩人可以像親人那樣包容自己，給予關愛。如果這些人被同輩人拒絕或者傷害，就可能會狠狠地向對方報複，其實上是在發泄對親生父母的怨恨。這大小姐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折騰那林公子就是由於林公子對她的拒絕吧，讓她心底積攢的怨恨爆發了。
想到這，我隻能無奈地歎氣，對春桃說：“還是找個可靠的人給張大伯帶個信兒，跟他說，就說我就留在丞相府不回去了。記得囑咐他要好生照顧林公子，並請大夫給他好好醫治。”
春桃笑道：“這林公子還真令大小姐關心啊！”
我搖搖頭，“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春桃歎息，同意我。
春桃帶著我回到大小姐的房間，我壓根沒心思觀察，隻覺得頭有些疼，呼吸也不順暢，看來這騎馬後遺症還沒消。簡單的梳洗過後，我直接倒在床上，但是躺了一會兒就不舒服了，好像是發燒吧，神誌漸漸模糊了……
恍惚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又飄回到那個黑暗走道，看著是我身體醒過來，一臉的迷茫，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大小姐，她現在的確在我的身體中。不過，她跟我的情況不太一樣，她似乎變了，反倒不愛怎麽說話了。我仿佛能感覺出她的心思，父母的無微不至的關愛令她很感激也很感動，這令我放心不少。她無言接受了本來該屬於我的婚禮，嫁給那個跟跟我一起成長的青梅竹馬……
耳邊仿佛還聽到爹的呼喚，他說補償這些年的忽視和不盡責，還說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義務。娘親已經不在他身邊了，我不能再拋下他了。他需要得到機會來補償這些年的忽視，他絕對不會娶其他人了諸如此類的話。我幾番掙紮，想起來跟他說，我不會不讓他娶妾，但不知怎麽，就是出不了聲。
稀裏糊塗就這麽過去了一個星期。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來過一位長得很像爹的男人來過，眼睛長得特別像爹，不過眼神裏沒有爹的那種憂傷。他臉色平靜，替我號了脈。發燒的時候，我好像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都是春桃在打圓場。
意識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春桃去把爹請來。春桃幫我梳洗後，我便一直在床上坐著等待爹的到來，這才開始觀察我的房間。四處都透露著古風，算不上豪華，想起春桃說過這裏的東西都是被大小姐砸的差不多了，就現在這些還是最近弄來的。尋思著她做的這些事，我隻能歎氣，也不知道那個林公子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等了片刻，爹就到了，隻見他臉上帶著疲倦看對我笑著道，“逸雪醒了啊！”邊說邊坐到床邊，我同樣微笑回答：“多謝爹能來這兒看我呢。”他盯著我看了會兒，無奈地了然女兒還是沒有回來。
看著他的雙眼，我娓娓道來，“爹，實不相瞞，其實我差點就得離開這世間了，”爹正要打斷，我搖搖頭，繼續說：“可是我聽到爹不想娶妻的話，我必須回來。是娘要我轉告您，娘說對不起您，不能照顧您一生一世，害您承擔相思之痛。她要我求您務必再找個能您度過餘生的妻子，如果您因為她的原因而孤身一人了此餘生，她會十分愧疚的，甚至不會安息。所以我才沒這樣就死去，我一定要爹明白娘的一番心意。現在我確定什麽時候走了，因此請爹盡快成婚，以後我就不用帶著遺憾走了。”我知道應該怎麽說服他，他已逝的夫人才是最好的理由，但心中總有種感覺，那夫人也是這麽希望的。
爹的神情緊張了，“逸雪，你不能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了！就是因為我跟你的娘真心相愛，才決定終此一生不再娶其他女子，也毫無怨言。但那位女子卻對我異常癡情，等了十年之久，我對她隻有憐憫，怕她以後無依無靠，所以才會想……”
我連忙截斷，“爹，娘就是因為愛你，才希望您可以過得幸福啊！說不定那女子就是娘默默為您安排的呢？您可別辜負娘的一番好意啊，以後的日日夜夜，您都要替自己、娘、甚至那女子好好活下去才對。”
爹淚水盈*滿雙眼，“逸雪，你千萬別因此而離去啊！”
我答應了，“既然說了要替爹排憂解難，女兒就會遵守的。女兒也要爹承諾，若娶了那女子就好好對她，不可以負了她，您得好好愛護她，幸福地生活。”我沒有表現出絲毫傷心，始終帶著笑顏。
爹注視著我良久，才說：“誒，看到你仿佛看到你娘，現在我懂了你娘的心意了。逸雪，過些天，我就讓你們見一麵，接著就迎娶了她！”
我終於能放心了，看來這親是板上釘釘了。
爹猶豫著看了看我，“逸雪，還記不記得那個你喜歡了很久的林辰星公子？”
我急忙回答，“都忘了呢。”您女兒把他折磨得那麽狠，這喜歡也太可怕了吧！。
爹歎氣著說：“本來我還準備等皇上的怒火過了，就上奏讓他爹官複原職。”
他難道是要以這件事施恩，然後讓林家報答，再接受我嗎？不行！我得阻止，“爹，不要為了女兒而影響了朝廷上的事啊！”
爹擺擺手，“倒不是因為這個，他爹林尚書盡管跟我時常意見不合，可從未害過我，反而是你那天看到的鄒定學與其子鄒克利甚是討厭。他父子與林尚書向來不和，本來我是想請……”
可我得打住爹的念頭，不能讓他把我和林公子湊在一起，那男人應該早想逃了，連忙說：“爹，我真的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
爹點點頭，“嗯…好吧，事實上就算我幫他官複原職，不一定他就願意答應這門親事。”
我明白了，“爹是因為利益關係，才想幫他爹官複原職？”
爹笑笑，“逸雪，你是個聰明人。我本來已經讓你哥私下去找那林氏倆兄弟，就當救了他們也算恩情，這裏麵還是參雜些許私心，如今你這樣也好，我幫林尚書就不再顧忌什麽了，免得以後落人口舌。”
可我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實情，但林公子被折磨成那樣，要是他知道後責怪我怎麽辦，算了，還是先不要告訴他的好。
隨意聊了幾句之後，爹要我在府裏好好養身子就離開了。我又躺回床上，春桃苦著臉過來把藥遞給我。喝了藥，我感覺有點累，閉著雙眼，回憶著跟爹的對話，才又睜開雙眼問春桃：“張大伯那裏有沒有消息？大夫來看了林公子嗎？”這件事讓我耿耿於懷。
春桃直點頭，回答：“張大伯天天都有差人送來信。信上說當天大夫就看過，今天也剛來過信，說林公子已經好多了。張大伯後來了解大小姐差點……非要來府裏，我寫信跟他說你病之前很擔心林公子，並囑咐要他務必照顧好林公子，這才攔著他。”
我又閉上雙眼，“你做的很好，張大伯得保護好他，不可以留他單獨在那兒。還是等他恢複了再說吧。好了，我先睡了。”語畢，我轉身睡下。
又過了幾日，我依然在床上坐著，春桃說有位女子要見我，剛說完，就進來了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女子，身著紅杉，眉目清晰，一看就知道是個豪爽的人。我正要下床，她忙上前來坐到我旁邊說：“你可別折騰了，我是來探病的，可不是來讓你添病的。”
我調笑著，“本應該是我向你見禮，現在反而顛倒了，若以後你想起了欺負我呢？”
她雙眼立馬一瞪，“我徐鳳嬌如果有此心，就讓老天打雷劈死我吧！”
我嘻嘻偷笑起來，“一點激將法就把你的本性激出來了，這麽豪邁的個性，為何看上我家精明的爹？”她一看就知道是直腸子，跟我爹精明的性子天差地別。
她竟然麵露嬌羞，卻依然眼帶精光直視我，看來是習武人士。她說：“這些讓你知道也沒什麽。有次，你爹到災區救濟難民。他是個善良的好人，為人又剛正不阿。天天為難民奔波，我跟蹤他了近月餘，知道到他並沒有妻子，就決定一定要嫁給他。我跟他表白過，可他卻說自己對你娘一往情深，再也容不下他人。如此重情重義的男人，我怎麽會對他無意。我隻想伴在他身邊，不奢求他能娶我。這麽多年，不管你爹去哪兒我都形影不離。我也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隻要能守護著他一輩子就心滿意足了。可最近你爹說我應該有個好家庭的，還說願意娶我。聽別人說你不願意，我就拒絕了他。我不喜歡受約束，更不想到府裏看人臉色。大小姐你如果覺得勉強就直說，我一定不會怪你的！”
我暗爽在心，握住她的雙手笑道：“逸雪以前不懂事，不了解你的一片真心，真是委屈你了。經過這場病，我終於看清了。請你一定不要記恨我的不懂事，趁早嫁給我爹，也算了了我爹的一樁心事。爹天天這麽勞累，也的確需要一個關心他的人。我能叫你鳳三娘嗎？以後你就隨我爹一樣喚我逸雪就好。”
徐鳳嬌馬上被我感動了，緊握住我的雙手，“外人都傳大小姐脾氣火爆，也不顧他人感受，現在我才知道，他們都是在瞎說。大小姐你如此通情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