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微笑打斷他，“鳳三娘，要叫我逸雪。”
她答應，“逸雪，以後有了我，我會對你視如己出的！”她雖然年紀不大，可好像也讓我感受到了母親對我的愛護，忍不住也回握著她的雙手，“我可是盼著趕緊有個弟弟啊妹妹啊什麽的，好讓我可以盡情使喚。”
她剛褪下嬌羞的臉又紅了，白了我一眼說：“不行，我得想辦法趕緊讓你出嫁，免得別人說是我偏袒了！”
我瞪著雙眼，“怎麽，還沒進門就想把我嫁走，進門了的話我不是連娘家都沒有了？”
她咬咬牙：“你這小嘴怎麽這麽厲害？我這還沒進門就被你損，等我進門了還能安生麽？”
我打趣道：“鳳三娘學得這麽快，我肯定要遭殃了！”
說著，我們相視而笑。
又過了快一個月了，再過兩天爹就要辦喜事了。春上的陽光就是好，院子裏鳥語花香。披了條藍色棉被，手上拿著本《詩經》，我就靠在院子裏的椅子上看書。春桃在我旁邊不遠處做繡活兒。
這個時代的書都是用線裝的，有的甚至還是用手寫。而且語句中的字體生僻，連符號都沒有。隻有這《詩經》多少還能看得懂一點，順便學習一下繁體。直接取下盤發的發簪，頭發瞬間披散在我的肩膀上。拿發簪替代筆，我緩慢地看著。
突然感覺身後有人，扭過頭，看到張大伯在我身後麵帶擔憂地看著我。在他身側站著林辰星。林辰星身著相府裏下人的衣服，清俊的身上看起來已經沒幾兩肉，直挺著背脊，臉上看不出一絲紅潤，也沒有一點表情，雙眼低垂，眼神定在地上。
盯著他的臉，突然憶起第一次見麵時他的樣子，春桃說過他以前多麽氣質彬彬。想到他家裏的劫難，再看看他身上的下人裝扮，心裏頓時湧起一些憐憫。盡管這不是我做的，但我目前確實是造成他痛苦的人，真不舒服。
張大伯支了個聲兒，“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我把這林公子給你帶來了。”
我呆了，啊？趕緊移開目光對張大伯說：“你好，張大伯，來了多長時間？怎麽不叫我啊？快坐吧！”張大伯拒絕，我想站起來，可身上有被子又不方便，張大伯攔下，“大小姐，你就不要起身了。”我堅持，“要不你們坐著，要不我站起來！~”張大伯這才答應，春桃拿來兩板凳，給他們坐著。
林辰星輕輕咳了咳，原來身子還沒全好。
不再看向他，對張大伯說：“麻煩張大伯準備林公子的食宿吧，我也不了解相府的情況，其他事就不需要問我吧。”不想令這男人認為是我逼他來見我。也不想跟他說話，我知道他討厭我。
張大伯應聲，“是的，大小姐就放心吧，我會安頓好林公子的。”
我皺著眉頭，“還有，能不能為林公子換一身平常一點的衣服？”剛說完我就後悔了，管這麽多幹嗎呢？多事。
張大伯順從地回答：“我幫林公子找過別的衣衫，但林公子不肯穿。”
好吧，算我多事，“你們那麽遠跑來也該累了，林公子也剛恢複，需要休息，麻煩張大伯準備了，我就不占用時間了，去吧。”
張大伯點頭，“聽憑大小姐的囑咐。”正準備走，又轉過身來，“大小姐，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我笑笑，“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多謝張大伯的惦記。”
張大伯看了看春桃，“聽春桃說，大小姐差點……見到了曾經的大小姐了？”
我又微笑，“你原來的大小姐在那邊很幸福，還結婚了。”說的我內心有些酸楚。
張大伯神色猶豫，我繼續說：“張大伯，可信，可不信。”
還沒說完，就聞一男聲，“妹妹的身子好了嗎？”是長得很像爹的一個男子步來。隻見他身著淺綠色錦衣，臉上盡是笑容，眼神裏帶著亮光。我正要站起身子，他已走到我到麵前阻止了我，“妹妹身子不好，就別動了。”張大伯早就站起來了，把一把椅子拿到潘立青的旁邊，然後站在自己凳子一邊。而林辰星也起身了，站那兒沒什麽動作。
潘立青坐下後頭也沒回，“都坐下吧！”張大伯和林辰星這才都坐下。
潘立青托起我的手腕號脈，“嗯，的確好了，但得把這身子補補。”
我笑道，“大哥真厲害，既會算賬，又會醫治！”
他歎息著說：“本來爹跟我說，我還不願意相信。這樣看來你真的全忘記了。我從小就想當大夫，他們都說我瘋了。自小博覽醫書，而且七歲時私下拜了師傅。出師之後，原想著去走遍天下行醫的，但爹隻顧朝堂上的事，家裏沒人打理。而娘又走得早，隻好我來替爹顧家，這一來，也有幾年了。平時我隻能找空閑的時間出去行醫。爹為人不喜歡受人恩情，為官清廉，就怕遭人算計。盡管府上人少，日常供給也是夠的，但其他的開銷就不夠了，官場上的應酬，以爹本身的俸祿根本不夠。我就在行醫的時候順便開了些藥鋪，年年以賣藥賺些錢。可生意上的各種繁瑣事務令我厭惡，這些妹妹以前都不過問的。”
我了解了，“之前見過鳳三娘，她性格豪爽，進門後應該可以幫到你。而我……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訝異地看著我，“聽下人們說你已經不反對了，原本我還不相信的，看來妹妹真的變了。”
張大伯忽然打斷，“大小姐，你真的願意老爺娶別人？”
我笑笑，“鳳三娘對爹的深情厚意，當然應該嫁進來，還可以幫我們照顧爹啊！”
張大伯有些憤憤不平了，“當初，老爺和夫人是多麽的恩愛……”
我打斷張大伯，說：“張大伯，如果你真心愛一個人，你會不會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呢？”
張大伯讚同，“那是自然！”
我繼續說：“娘生前對爹用情那麽深，如今她走了，必定盼望有人能像她一樣陪著爹，這樣爹的下半生就不孤獨了啊！”張大伯不再說了。
潘立青接著慢慢說：“還有…如果妹妹依舊忘不了那林……”
我連忙打主，“哥，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要勉強了。”
潘立青緊緊地看著我的雙眼，緩緩道，“看來妹妹真的失憶了，現在記得些什麽？”
我娓娓道來，“不管發生什麽，隻要知道我們是親人就好，哥，我依然是你妹妹對麽？”
潘立青眼睛裏光芒閃耀，“當然了，你就是我親妹妹！其實我要的就是你現在這樣。”
我這下放心了，這下都被我拿下了，終於可以在這兒有家了。
大哥轉身，“張大伯，你把妹妹別院的……”還沒說完，他突然定住，緊瞪著林辰星。林辰星雙眼不抬，始終盯著地麵。
潘立青突然走到林辰星麵前。張大伯站起來，林辰星跟著站起來，雙目依舊垂下。潘立青忽然林辰星的胳膊，“林家公子，辰星！你為何會在這裏呢？對了，我是潘青，潘立青！”
他扭頭問我：“大家一直在追查林家兄弟倆下落，想幫他們都贖身。我想去查拍賣後的記錄，可官方不同意。你既然找到他了，幹嘛不通知我們？”林辰星麵不改色地縮回胳膊，放在身側。潘立青驚訝地看著林辰星，馬上看了看我。
我尋思著怎麽辦，要怎麽解釋？！張大伯開口幫我解圍道：“回公子，是我日前打探到林公子在拍賣市場，所以帶他回府中的。”我看看張大伯，暗讚，多虧他了，謝謝了。
潘立青一直看著我，這……我隻好吞吞吐吐道“哥，以前發生的我都想不起來了，你認識他麽？”
潘立青歎氣著說：“為了你，我以大夫潘青的身份跟他交友，就想給你找機會結識他……誰知道後來……”他對林辰星抱拳說：“辰星，請你原諒我的隱瞞，可我對你的為人一直佩服，不是有意而為之。”林辰星不言語。誒，這個好大哥因為妹妹的事，倒得了林辰星的厭惡，不知道林辰星還會不會原諒他。
尋思間，聽到林辰星又咳嗽起來，潘立青等林辰星咳完，“辰星，你現在這麽瘦，臉色看起來也不好，我能幫你號脈看看嗎？”林辰星不言。潘立青見他不作聲，直接拉起林辰星的手腕號脈了，林辰星也任他去了。潘立青皺緊眉頭，“辰星，你這是失血過多，內髒也受了傷，肺部也有寒氣，是不是受了重傷？”完了，我們幾個都默不作聲。我暗暗琢磨著若林辰星要是坦言，我要怎麽來解釋清楚。
林辰星還是默默站在那兒不言語。
潘立青終於放棄了，“辰星，你肯定是吃了很多苦，現在你不用擔心了，就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我等下給你開藥方，派人熬藥給你調養身子，很快你就會好了。還有，你不必穿成這樣，晚些時候我讓找人重新做衣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現在就換上穿我的衣服吧。安心在這兒住著吧。”
林辰星像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
張大伯趕緊對潘立青說：“林公子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如果以大公子朋友的身份住在府中，會被別閑話的，恐怕對老爺不太好吧。”
潘立青皺著眉頭，“但以下人的身份也不好啊！被人知道了還不以為爹這是在挾怨報複，，以後林尚書的同僚肯定會跟爹作對的。”
我心底暗暗想著如果你們了解到這大小姐是如何折磨他的，哪止是跟爹作對。這個時候才知道不應該把林辰星帶回來的，不管是誰見著他，都可能牽連到爹。這樣禍就闖大了。難不成原本大小姐就沒想讓林辰星活著離開別院？我驚了，趕緊問：“爹有沒有說過打算怎麽安排林家兩兄弟啊？”
潘立青回答：“爹原本是想尋個偏僻的村子安置他們，然後我去安排，可之前我查不到他倆在哪，所以沒有辦。辰星暫時住在府裏吧，我出去找找村子。”
我思忖了一下，“現在也找不到好點的村子，得趕緊讓林公子離開。”心中一閃，我有辦法了，問張大伯說：“張大伯，你有沒有想要什麽地方啊？或者想探望的人？”
張大伯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小姐，你是說讓我把林公子帶在身邊出去？”我承認，張大伯接著說：“其實我心裏早就想回家探望家中的父母了，他們住在西方。”
我轉身對潘立青說：“哥，就讓張大伯帶林公子去吧。隻要不細查，沒人會知道他的身份的。剛好，張大伯既能探親，林公子也當遊玩一番，得花去幾個月吧！這段時間你可以找到個好去處，等他回來就打算好了。”林辰星出去遊玩，心情必定能好些。爹之前說過要幫他爹官複原職，到那時他說不定也能回家了吧。
春桃細聲道來，“大小姐…我也已經離家好多年了，而且我家跟張大伯方向一樣，我能不能跟他們一起…因為弟弟，出來了那麽多年…我…”她麵露憂鬱，突然說：“這樣吧，大小姐，要不我們就跟張大伯一塊去唄，像以前一樣跟張大伯遊山玩水。”我暗暗想著：能到處走走也好，我本來就喜歡旅遊。
張大伯猶豫：“這樣好嗎？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如今大小姐你沒有功夫……”
潘立青大驚，“啊？妹妹功夫沒了？”
我打哈哈，“沒事啦，這些我倒不在意。”
潘立青正經起來，“這不行，沒了功夫你不可以自保了，不能出去。”
我支支吾吾，“我又不會闖禍，那用的著功夫啊。我就是想到處走走，不會有事的。就是不知道林公子…”林辰星對曾經的大小姐應該很是怨恨吧，我要是跟他們同路，朝夕相處，他肯定不會開心的。
潘立青想了想，反倒問林辰星：“辰星，你願意跟大家到處走走嗎？”語畢，雙眼瞟了下我這邊。我臉上發熱，大哥太厲害了，竟一眼看穿我的想法。
這下子，大家都期盼地看著林辰星，他卻始終沒抬眼，可能不想看我吧！還是什麽都不說，卻點了點頭，同意了。我樂了，可立馬又警惕了。他應該對我十分怨恨吧，還是不要跟他走那麽近，更不可以像原來的大小姐一樣喜歡上他，不然以後他報複我怎麽辦？
潘立青想了想，“這樣也好，那就等爹的婚事結束後再走吧，就這幾天了，應該沒什麽事。這段時間，辰星在這兒好好休息。張大伯，過會兒你到我這兒取辰星日常的膳食方子。我會在離開前把湯藥都製成便於攜帶的藥丸。現在這麽忙，我就不跟你們同去了，到時候約好位置，我會跟你們見麵的。春桃，你也了解現在大小姐沒了功夫，出門在外要跟她寸步不離。妹妹，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不要再任性妄為啊了。”這大哥的嘮叨程度，倒跟我的性子差不多了。。
我打趣他，“哥，我像那種任性的女孩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