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挽月樓裏人心涼

梧桐苑裏,季然看著來報信的鏡詩,“喬姑娘病了?”季然問道。

“方才回來就進了屋子,然後就看著一位公子進進出出的在照顧他。”鏡詩回道。

“喬姐姐身子不好,真應當去看看她,至於那位公子,鏡詩,你和晚霞院的人打聲招呼,不要讓娘知道了,免得起事端。”季然說完,又咳了幾聲,除夕夜受了風寒,如今都還沒好。

“你先下去吧。”季然說完,又坐在秋千上發呆,看娘的意思,這婚事,哎,有些頭疼。

“小姐,我去給你拿件衣裳出來吧,外麵涼。”鏡嵐本在後邊給季然搖著秋千,看到小姐咳了幾聲,連忙進屋拿了衣服去了。

“花歸花,月歸月,試填新詞喚月來,一曲紅塵半曲淚。”季然唱到一半,卻又開始咳了起來,這是小時候奶奶常給自己唱的一首曲子,隻說是老家蘇州的曲,自個喜歡,竟記下了,上回聽說青鸞也會唱,不禁又讓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了。

“曲子唱得好聽,可是小姐的身體也得注意。”身後卻有一個渾厚磁性的男性的聲音。

“誰?”季然第一反應就是從秋千上連忙站起來,轉身看著後邊,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白衣公子,雖是布衣的衣裳,卻掩不住不凡的氣度,“公子一向喜歡這樣偷偷在人後麵躲著嗎?”

“小姐是在抱歉,”這布衣公子鞠手屈身一禮,“隻是這董家的院子實在是大,走著走著,陶某便迷了路了,誤入了小姐的院子。”

“公子姓陶?”季然繼續說到,“陶公子好興致,陶公子一眼便認出我是董家的小姐,卻說是誤闖,可不是好興致。”

“被小姐識破了。”不用說,這位陶公子正是陶十三。

“陶公子是二哥的貴客,不是應該在綠茵苑或者是藏香閣嗎?”季然歪著頭看這陶公子,心裏覺著,這個人當真是和自己見過的人都不大相同,說是也如三個那般不懂規矩,卻舉止間彬彬有禮,光看著就是賞心悅目。

“初來揚州便聽說過董家小姐聰明伶俐,如今一見更是伶牙俐齒。”陶十三絲毫沒有生氣,這看著季然的眼裏,卻是多了一份寵溺。

季然一笑,心裏卻是暖暖的,“陶公子這般誇讚,小女子便是謝過了,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陶公子有話直說就好。”

“陶某今日來,是特地為小姐解煩惱,開眼界的。”陶十三說話也是毫不客氣。

“陶公子這話•••。”季然有些疑惑,更是不懂這陶公子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還委屈小姐跟在下走一趟。”

雖是入了夜,揚州大街上,街道兩旁盡是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誰都沒有注意到兩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一個氣貌非凡,一個卻個子小小的,臉也小小的,柳眉大眼,櫻桃小嘴,若是個女子,倒是個清秀的美人。這正是女扮男裝的季然,季然拽了拽自己的腰帶,好不習慣。

“陶公子,一定要把我打扮成這幅模樣嗎?”

“董兄,你該是叫我陶兄才對,還有,哪有像你這般小家子氣的男子漢,把背挺直了,等會我要帶你去的地方,”陶十三說道這,又壓低聲音在季然的耳邊繼續說了句,“董小姐可不要害怕才是。”

“喲,好麵生的兩位小哥,可是新來的,我們這的姑娘可是百裏挑一的,兩位可是•••。”陶十三和季然剛進這挽月樓的門,老鴇就風情萬種的撲到陶十三的身上,老鴇也是個眼尖的人,雖然這兩個衣著用度不是大戶人家的打扮,可這老鴇一看這陶十三的氣度便是不可小覷,何況,這敢如此抬頭挺胸進挽月樓的人,這錢袋裏沒些銀子也是說不通的。

“幫我找春兒姑娘就好。”陶十三從腰間掏了錠碎銀子給老鴇。

“可這,這春兒姑娘今個陪著貴客,實在是,要不我再給公子找個更好的姑娘,我姚媽媽這的姑娘•••。”原來這老鴇姓姚。

“莫說了,我就要這春兒姑娘來陪我們哥倆。”陶十三不肯鬆口,看著姚媽媽一臉為難的樣子,索性從懷裏掏出一枚玉佩,正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麵刻著幾個字,季然隔著遠,沒看清,這姚媽媽卻是看清了,臉色一變,陶十三卻繼續不溫不火的說道,“姚媽媽是嗎?這下,春兒姑娘可是能來陪我們了?”

房裏,季然又有些氣又有些無奈,看著陶十三若無其事的吃著小點心喝著小酒等著那個叫春兒的姑娘來,終於開了口,“這就是陶公子說的開眼界?”

“委屈小姐了,隻是,還請小姐稍等片刻。”陶十三好不儒雅,竟讓季然生不起氣來。

“等會那姑娘來了可是好,季然是女兒身,陶公子到底意在何處?陶公子風流何必帶著我呢?”季然話語剛落,這門外就響起了鶯鶯燕燕的女兒家的聲音。

“真是讓貴客久等了,春兒來遲了,還望陪酒陪個罪。”這人未到聲先至,吱呀一聲,門一開,正是那陶十三口中的春兒姑娘,青衣羅曼,雖是冬日,這衣裳卻絲毫不顯累贅,顯出這春兒的窈窕身姿,雖是青樓女子,卻是一副俏皮可愛的模樣,難怪少卿也會把這春兒姑娘當做朋友。

“讓春兒姑娘丟下貴客來與我們兄弟倆作陪,才是我們的不對。”陶十三倒是一副很懂青樓規矩的模樣,舉過酒杯遞與春兒,又遞過一隻給季然,看著季然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又故意咳了幾聲示意,春兒自然不會推拒,徑直進了屋,良辰美景,這三人才放下酒杯,就聽到外邊一陣嘈雜。

“那個小兔崽子,竟敢搶我的姑娘。”這聲音好熟悉。

“爺,您息怒,要不給您找彩蝶,繡兒來?”這是方才姚媽媽的特色聲音。

“滾,那兩個小賤貨爺早就玩膩了。給我把春兒找來。”說著便野蠻的對著季然和陶十三的房門又敲又撞。

季然已經聽不下了,如此淫詞醉語,可這陶十三倒是淡定得很,隻是把自己護到一邊,示意了一眼春兒,春兒自然懂,邊哄著邊去開門,“爺,這春兒不是在這嗎?”

這春兒門一開,這進來的正是馮永康,喝得更是醉醺醺的,雙頰通紅,衣衫不整,絲毫沒有那日荷花池的翩翩君子的模樣。這一進門還罵罵咧咧起來,“哪個王八羔子,給我站出來,敢搶爺的女人,當心爺,當心爺,廢了你。”說完,拉過這春兒,一把摟在懷裏。

季然沒有見過這般光景,已是撇過頭,不想看這個登徒子,陶十三倒是坦然一步向前,拘禮一恭,“正是在下。”

“好大的膽子,”馮永康跌跌撞撞的,正欲一個拳頭打在這陶十三的身上,卻是被陶十三反手一抓,將這馮永康的拳握在手裏。

“馮公子正人君子,如何動手動腳的,在這挽月樓裏,可是又不少馮公子相好的吧,這要是撞見了,豈不是要笑話馮公子了?”陶十三笑吟吟的,可是這話裏分明是在套馮永康的話。

“笑話?哈哈,”馮永康更是笑得猖狂,“相好的,你出去問問,我馮永康相好的多了去了,這挽月樓的我想來時就雲雨一番,我不想來時,丟她們在這又能如何,就像我家那個玉兒,不過是個小妾,我想讓她死,哈哈,她就是死了,也沒人會怨我。”

馮永康此一番話,各人自由各人的心思,這身旁的小廝伶俐些的自然知道這番話已是不大合適了,想阻著自家少爺繼續說下去,可這馮永康少爺脾氣一起來,還真沒人攔得了。

“你,你這個小羅羅,”馮永康向陶十三是一步步緊逼,“我捏死你,要你的命,就像踩死一隻小螞蟻那麽簡單。”

陶十三根本不怕,還想繼續套話套下去,卻被季然攔住了,“陶公子,已經聽夠了,我的眼界也已經開夠了。”

也罷了,陶十三見狀,也沒有說下去,目的已經達到了,如今季然知道這馮永康的真麵目就已經足以。

大街上,人依舊不少,卻已經不是黃昏時出來那般熱鬧了,想是已經有些晚了,季然沒有回府的意思,隻是毫無目的的走著,陶十三不敢放鬆,緊緊的跟在一旁陪著,這董家小姐是自己帶出來的,自己得再把她毫發不差的帶回去才可。隻是這一路上,季然始終都是一言不發。

“為什麽不說話?”陶十三看著季然,自從從挽月樓出來後,這一路走來,季然都默不作聲,方才那一般鬧騰,春兒哄著馮永康回了房,馮永康醉醺醺的還在說酒話,姚媽媽一旁東勸西勸著,這才草草將一場鬧劇了事。

季然依舊不說話,直到兩人走到一座小石橋,周圍少有人來人往,季然這才突然對著陶十三行了個大禮,“民女見過小王爺。”

晚霞院裏,二夫人才從娘家回來,就聽著如溪回報著消息。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畢竟人多口雜,雖然四小姐也派人吩咐著晚霞院裏的下人不可多議論,可到底薑還是老的辣,二夫人即使出了門,可畢竟會留下幾個心腹丫鬟,留意著這府裏的大小事,今個剛一回來,如溪就來報了青鸞的事,自己倒不是在意這青鸞,在意的是,這輕薄青鸞的人,正是自己一心認定的好女婿,馮永康。“你們都先下去吧。”

房裏隻剩下二夫人一個人,如今可是騎虎難下了,想到自己的女兒,又對著門外召著如溪進來,“那四小姐呢?現在可睡下了?”

“回夫人,小姐她。”如溪有些結結巴巴的。

“小姐如何?”

“小姐她傍晚時分和一個男子出了門,如今,如今還沒回來。”

啪的一聲,二夫人茶裏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這季然莫不是不滿意這樁婚事,學著那不規矩的女子,和男子私奔了?

“夫人,夫人,”這慌慌張張的聲音是暖荷的,“夫人,小姐回來了,在大門口呢。”

“快帶我去。”二夫人也不顧要丫鬟收拾了打碎的茶盞。

“夫人,”暖荷戰戰兢兢的繼續說,“與小姐回來的,還有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