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血色暮城

血,滿目的血。整個世界仿佛都被血色浸泡過一般。是誰在哭?是誰在呼喊我?蔸珈回頭,竟是暮城的鄉親,有嘰嘰喳喳的孩子們,有勤勤懇懇的大叔大伯,有熱情幫她介紹相親的婆婆嬸嬸,還有待人溫厚的城主一家。

蔸珈要上前和他們說話,可就在這時,從鄉親的身後突然出現一群鬼麵獠牙,手執大刀的人。蔸珈想讓鄉親們快跑,可她喊不出聲,她想上前幫忙,可她身體不能動分毫。

就這樣,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善良的人被屠殺,看著他們眼中的恐懼,還有臨死時的委屈。他們一個一個地倒下。扭曲的麵孔,鋒利的尖刀,迫不及待地將一個個軀體撕碎呼。救聲,號哭聲,還有殺戮者殘忍的笑聲,充斥的蔸珈的腦海。

“啊……不要。”蔸珈呼喊著清醒,滿臉的冷汗,浸濕了衣衫,打濕了鬢發。

“你終於醒了。”熟悉的味道喚醒了蔸珈麻木的神經,結實的臂膀將虛弱的人兒緊緊護在懷中。感受到懷裏人兒的顫抖,樊康用手輕輕撫摸蔸珈的後背,一下一下的,輕緩卻有著安心的作用。

蔸珈緩緩抬眼看向樊康,“暮城怎麽樣了?”她的聲音喑啞,話說得很慢。

“都死了。”都死了,暮城四十三口,老少長幼,不論男女,都死了。甚至那個拿著他送給蔸珈令牌的報信人,在說完情況後也因傷重不治死亡了。

傷心來得那麽突然,淚水便如雨下了。蔸珈窩在樊康的懷裏,失聲大哭。“我沒保護好他們,我沒保護好他們。為什麽好人都沒有好報?為什麽?”

樊康沒有說些安慰的話,他隻是將蔸珈更緊的抱在懷裏,依然用手輕撫她的後背。前襟已經被淚水浸濕,那溫熱的淚水竟似火焰一般炙烤著他的心。他知道,此時的蔸珈更需要的是一個發泄的界點。這些日子,她有太多太多的苦楚積壓在心裏了。

還記得那天,樊康帶著手下趕到被流寇襲擊的暮城時,原本充滿生機的地方,變得死氣沉沉。空氣中流動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兒,像是修羅地獄般,帶著死亡的氣息。殘肢,斷臂,血腥異常。

街道上橫豎倒著被虐殺的百姓。有老人,有青年,有婦女,也有孩子。是的,那些孩子就是曾經爬在他床邊,問他是不是老師的相公的小女孩兒。好多人的眼睛都是睜著的,或許是災難來的突然,或許是在責怪命運的不公平。

樊康擔心蔸珈的安危,派了手下搜索幸活的人員,便一人向蔸珈的小院尋去。樊康最終是在城中的一個空地找到蔸珈的,那時著著一身白衣,衣襟上滿是鮮血,分不清是她的,還是別人的。她臉色蒼白,有著殺人時濺到的血跡。手執一把劍,劍刃上有著流動的血跡。在她腳邊有著二十餘個流寇的屍體。

“蔸珈……”樊康輕喚了一聲。

蔸珈冰冷的麵龐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她放下劍,走到空地的另一邊,那裏躺著一個全身**的女孩兒,渾身青紫,顯然,死前受了這些流寇的淩辱。在小女孩的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臉上滿是血汙,身子被人用刀攔腰截斷,上身極不自然的扭曲著,看樣子他生前必定是被人活生生的扭斷了腰骨,死相慘烈。

這兩個孩子,他認得,就是那天在他床頭說是定了娃娃親的兩個孩子。他還記得那個女孩兒紮了兩個小辮子,長得很漂亮,而男孩兒兩頰有著略微的雀斑,說起話來,小臉兒便漲得通紅。

蔸珈脫下外麵血色的外袍扔到了一旁,又將自己的長衣脫了下來將小女孩的全身包裹起來。“老師沒有保護好你。”蔸珈隻淡淡的說了這一句話,便昏倒在小女孩兒的身邊。

樊康命人將暮城的百姓好好安葬,又派了一隊人追殺那些流寇。他連夜將蔸珈帶回了陰黎國的首都,臨安。

大夫的診治結果讓樊康心驚。蔸珈到底遭遇了什麽竟會將身體糟蹋至這般。心機焦慮,營養不良,還有略微的貧血症狀。還有就是,產後沒有得到很好的護理,因此身體虛弱。再加上先前的流產,必須要靜心休養,否則,以後再難生養了。

陰黎國的都城是一個與齊國的都城慶水完全不同的地方。這裏綠蔭環抱,山色蔥蘢,畫橋煙柳,雲樹籠紗,逶迤群山之間,林泉秀美,溪澗幽深。漫步曲院,可見風荷柳浪,十裏桃花,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間仙境。

蔸珈一邊欣賞這份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一般心中暗想,自己當初怎麽就認定陰黎國會是一個荒漠連天,牛羊遍野的國度呢?難不成是因為每次和樊康見麵都是在西南荒漠,所以誤導了自己的觀念?恩,一定是這樣的。

蔸珈在還是鍾離春時,聽黃忠老元帥講授各國風俗人情時,學得可是很認真的。怎麽單單忘了陰黎國的風貌呢?對了,元帥當時隻說,陰黎國兵強馬壯,新任國主謀略不凡,是與齊國一爭霸主的最強對手。元帥,匆匆的一句話,也算介紹了陰黎國?

想到當時學習兵法軍事的日子,蔸珈不禁微笑起來。那已經是好久的事情了吧?自己今年已經二十一了,剛隨那人進京時自己不過十五歲罷了。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已經過了六年了。自己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心思單純的鍾離春了,而是眼前這個心有千千結的蔸珈。

蔸珈望向池裏照著的人影,那女子峨眉粉黛,眼含流波,杏花小口,肌膚細膩。額頭致左眼眼角那半個巴掌大的青記隨著這些日子的治療似乎也淡了些。雖不說是傾國傾城,倒也算長相清秀。想不到,自己也有這麽仔細的瞧看自己的一天。嘴角微微蕩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在想些什麽?”聽這聲音渾厚有力,便知此人武藝之高,力量之足。

“不是說今日有要事要和大臣商量,晚些才過來嗎?”來著正是陰黎國國主樊康。隻見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是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長衫。腰間係著玉帶。他本就長相俊美,現下更顯的英氣蓬勃。

“還不是因為……”樊康的話還沒說完,從他的身後便跑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胖呼呼粉嫩嫩的小身子穿著緋紅色的裙子,紮著兩個朝天髻。三四歲的年紀,小腳小腿的走起路來還不穩當,跑這幾步都險險的像要摔倒。蔸珈看著實在心驚,忙上前將她抱起。

小丫頭樂嗬嗬的撲進蔸珈的懷裏,然後摟著蔸珈的玉頸,撅著小嘴在蔸珈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阿離想姨姨了。”

蔸珈狠狠地揉了揉懷裏的小家夥,在小家夥的臉上也親了幾下,“姨姨也想阿離了。”

“唉,每次你們見麵,孤王都像一個外人似的被冷落,哎呀,傷心啊。”樊康看到一大一小親昵的樣子,也覺得分外的幸福。

“皇皇不傷心”,說完就小手一擺,伸出一支小胳膊作勢要摟住樊康的脖子,蔸珈擔心小家夥向外伸手時掉了下來,便向前邁了一步。樊康就勢將一大一小都擁在了懷裏。蔸珈抱著孩子,樊康的懷裏有著蔸珈,小家夥在兩個人的懷裏咯咯的笑著。

這樣的姿勢實在曖昧,蔸珈本想掙脫,可奈何她與樊康中間有著阿離,隻好作罷。樊康看著懷中人略略發紅的臉頰,心中隻有一個字“爽”。這樣的時刻很簡單,可卻是極難求得的。他雖貴為一國之主,可這其中的算計和無奈又有誰知道。現今,眼前的這份溫暖是他終其一生所不能尋得的。既然現在他擁有了,那他便想守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