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相公?

樊康是在一片熾熱的目光中悠悠轉醒的。睜開眼,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地,便看到十幾雙大大小小的眼睛。

“你是老師的相公嗎?”一個紮著小辮兒的小女孩兒問道。

“你長的真好看,我長大也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當相公。”又一個小丫頭用手支著臉腮,說這話時,兩頰還泛起了紅暈。

“阿娘說,你以後要給我當媳婦兒的。”一個小男孩酸酸的對著剛剛的小女孩兒說著。

“我才不要,你長得又不好看。”小女孩將臉扭向了一邊,旁邊的孩子一陣哄笑。

……

這是怎麽個情況?對了,昨天夜裏自己和離春,不,是蔸珈,在河邊飲酒聊天,然後自己一高興就喝多了,再然後……

“你們沒有早課了嗎?”聲音從孩子們的身後響起,孩子們向來人吐了吐舌頭,一哄的離開了。來人正是蔸珈。她手中托著托盤,將托盤放到桌子上,轉身對還在糾結昨晚發生什麽事的樊康說道,“快去洗漱吧,然後來吃早飯。估計一會兒你的部下就會來請你了。”

樊康晃了晃頭,看了看正在擺放餐具的蔸珈,忽然覺得很溫馨。到井邊匆匆洗過臉,便坐到桌前。早餐很簡單,三個簡單的小菜,一人一碗白糯糯的麵湯,上麵略撒了些蔥末,嚐了一口,麵湯入口香滑,淡淡的蔥香混入其中,有著說不出的清爽。

“你怎麽知道我想喝麵湯?”樊康終於舍得將視線從自己的碗裏移開。

“昨天你的侍從來說是要討些麵粉,給他家主子做些麵湯。”

“那怎麽……”樊康在想用什麽詞來形容昨天奇科所經曆的事情,畢竟通過奇科服裝的髒亂程度,可想而知情況的激烈。

“你是想問為什麽後來你的屬下會被教訓的那麽慘吧?”就知道你想問這個。“誰讓他張口閉口的錢錢錢,好像我們不給他麵粉就是大不應該的。”蔸珈停下話來,盯著樊康問道,“你不會也是這樣的人吧?人家說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的。”

“額……”

“老師,你怎麽這樣啊,怎麽說人家也是你相公啊。”不知何時,原本跑光了的孩子又都圍在了蔸珈的床前。

蔸珈剛要解釋,便見門外來了五六個中年婦人,進屋便圍著樊康左右瞧看。

“你瞧瞧這身板,嘖嘖,真不錯。”婦人甲說道。

“模樣也不錯啊。”婦人乙讚同的補充著。

“小夥子,你姓什麽啊?”婦人丁問道。

“在下姓樊。”

“幾位大娘……”蔸珈終於反應過來,趕忙插話,“有什麽事嗎?”

“哦……”經蔸珈的提醒幾位婦人方才記起此次前來的目的。忙將身邊挎著的小籃子放到桌子上,將上麵罩著的布打開,裏麵是些蔬菜,牛肉,還有一些河蝦。

“這……”蔸珈很是不解。

“昨天聽孩子們說你相公來了,我還納悶,也沒有聽你提起過呀,今天果真見到了。送些菜什麽的,你們小兩口好久都沒見到了,你多燒幾個好菜,再喝兩盅小酒。這樣……”幾位婦人相視一笑,那笑聲說不出的怪異。你們在想什麽呀,我跟他……

蔸珈這邊還在糾結,那邊樊康便已欣然接受了,“多謝幾位大娘的美意,我們小兩口見一麵實在不易。”

“我就說嘛,我三姑父家的二表哥的兒子相貌堂堂的,怎地入不了蔸珈丫頭的眼,原來啊是早就有了相公。”婦人甲悠悠說道。

你三姑父家的二表哥的兒子相貌堂堂?那明明是滿臉麻子外加羅圈腿嘛。

“我看也是,不然我跟她介紹幾門親事她怎麽都不認可呢。”婦人乙也應和著。

親事?還好意思說,那些人一個一個的另類的特別,不是跟她講了一天的種地經驗,就是將她家的桌椅板凳卸了重裝,還美其名曰為她展示自己的持家能力。蔸珈無奈,隻好心中默默吐槽。

樊康將蔸珈撅嘴的小表情盡收眼底,或許這就是她不為人知的一麵吧。除了戰場上的英勇無敵,機警聰智,還有現今這般小女兒的情態。你還有什麽是我沒發現的嗎?一定還有許多,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幾位婦人又看了一會兒兩個人,方才起身告辭,臨走還將圍在窗口的孩子們帶走,說是打擾小夫妻重聚,這都什麽理論啊。

樊康將欲上前說清的蔸珈緊緊地抱在懷裏,笑臉盈盈的對著已經走到門外的幾位婦人說道,“我家娘子害羞了,便不相送了。”回複的是一陣更方才一樣怪異的笑聲。我害羞個毛線啊害羞。

“你怎麽胡亂答應啊?”蔸珈從樊康的臂彎中掙脫,問道。

“難道你想繼續相親?”微微挑起眉毛,樊康反問。果不其然,蔸珈搖了搖頭。“對嘛,我不過是快擋箭牌。不過喚聲相公,你又損失不了什麽,就可以避免那些大娘的熱心,如何?”

蔸珈左右反複思量,終是極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蔸珈為樊康真的做了一桌子的菜。紅燒牛肉,清蒸河蝦,素炒青菜,還有一份味噌燉雜菜湯。

“真是美味,我一定吃它三大碗。”樊康的話讓蔸珈不禁心中一痛。也是這樣簡單的三菜一湯。菜都是從桔梗苑中的小院裏采摘的,自是做不出什麽複雜的樣式,可那個人竟也吃的分外滿足,三碗米飯,兩大碗荷葉冬瓜飲。晚飯後兩個人一起去消食,沒有宮人的陪同,就兩個人,靜靜的走在池邊的小徑上,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言語。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樊康看到蔸珈眼中的悲痛,知道她必然是想到了以前不開心的的事情。“都過去了,那些不開心的都過去了。”

蔸珈凜了凜心神,對著樊康微微一笑,“嗯,吃飯吧,要不該涼了。”有些時候,讓人傷心的並不一定是不開心的回憶。那些甜蜜的瞬間,反而會給人更深的觸動。因為,畢竟深愛過,所以才知道,放下有時比拾起更難做。

當天夜裏,奇科便帶著一縱隊的人馬將樊康接走了。

“這裏馬上就要開戰了,暮城雖說不屬於齊國和陰黎,是個三不管地帶,可還是會受到戰火的影響,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樊康的話蔸珈心裏清楚。暮城經常會受到那些逃兵的襲擊,這也是為什麽蔸珈要教這裏的孩子習武,用套馬鎖。能救的一時便是一時,畢竟這裏曾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收留了她。

當年,鍾離春是被容芳公公的手下救出的。因為春紫的迷藥,她昏睡了整整一天。等她醒來時,便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裏。外麵駕車的是兩個黑衣人,見鍾離春醒了,便將一封書信遞給了她。

是春紫的筆跡。春紫認字是鍾離春手把手教授的,閑暇時她也會寫些字以便春紫臨摹,久而久之,春紫的字跡倒也有些鍾離春的風韻了。春紫在信中介紹了一下送她出來的原因,以及送她這兩個人的身份。

皇上寓意謀害皇後,便遣了最心愛的貴妃前去勾結太醫院的院判下毒,不曾想竟被皇後的貼身婢女發現。沒想到,隻有在雜書中看到的橋段竟在自己的身上上演,這是何等的榮幸,又是何等的悲哀啊。

一將功成萬骨枯,皇上,你怎麽就這樣迫不及待啊。你不顧念我為你的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也應顧念我為你誕下孩子的一片苦心。自古帝王多薄情,你得了天下,不怕失了人心嗎?

春紫在信中說自己要留下來替鍾離春照顧小公主。想必容芳公公會照顧她的吧。春紫你定要照顧好自己。

兩個黑衣人將鍾離春安置在齊國一個小漁村中,整個漁村像是遠離塵世一般,隔絕了外界的一切。雖然是很隱蔽,可鍾離春擔心自己離開皇宮的消息終會暴漏,倒是一層一層的查下來,總會找到這裏的,到時,不是平白的連累了這些人嘛,畢竟皇後離宮不是件小事,總會有人發現的,更何況,現在還有天子對她動了殺心。

鍾離春待身體稍稍好了些,便動身離開了。她想離開齊國,畢竟這裏對她而言還是個是非之地。她一路走小路往西南走去。那裏她熟悉,也終將是她的安身之所。經過近一個月的跋涉,鍾離春終於到了西南邊陲的一個小鎮。鍾離春這一個月來,大多借住在農家,餓了便吃些隨身攜帶的幹糧。不敢住店,也不敢進酒樓。所以在這裏,鍾離春打算好好的犒勞一下自己,誰曾想,便得到了齊國鍾皇後葬身火海的消息。

葬身火海的是誰,不用想便可以知道了。能夠進入桔梗苑,能穿著自己冊封的吉服慷慨赴火場的人能有誰?春紫啊,這就是你不能隨我出宮的原因嗎?這就是為什麽一直沒有人追查我的下落,原來,齊國的皇後已經死了,世間再無鍾離春一人。春紫,你用生命換來的的生路要我如何承擔?

鍾離春,終於因為過度的憂慮昏倒在小城的大街上,也正是這樣被來小城采買東西的暮城城主所救。暮城的寧靜安撫了鍾離春的憂傷,暮城的熱情也秘譜了鍾離春的失落。是這個小城挽救了她,讓她在崩潰的邊緣找到了生存下去的勇氣。

“是的,我要守護在這裏。”蔸珈的語氣裏滿是決心。

“好,若是有什麽需要我的,就拿這個來找我。”蔸珈接過樊康遞來的令牌,不同於齊國的金龍令,這是用喬木製作的,上麵雕刻的是一批栩栩如生的狼,到真的很像眼前的樊康,充滿野性和勇猛。

“多謝。”蔸珈抬起頭看著馬上的樊康,語氣真誠。她是真的很感謝眼前的男子。

“娘子,後會有期。”我們還會再見的,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我。樊康架馬離開了,小路上隻留下煙塵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