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姑姑

(二十九)姑姑

“姑姑,爸爸去哪裏了?”

是冬天吧?他穿著厚厚的棉衣,在凜冽的風中裏宛如小小的雪球一般微微顫抖。

“爸爸和一個變態走了。”姑姑牽著他的小手,神色是他看不懂的落寞。

“變態……是什麽?”他問得天真。

“變態就是同性戀!男人愛男人!”姑姑極其認真地看著他,仿佛一字一句都要烙印在孩子幼嫩的心上。

“為什麽男人愛男人就是變態?”他歪著頭疑惑不解。

“男人愛男人還不變態?”姑姑蹲下來,緊緊握住他的肩膀,“男人應該愛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知道麽?”

“哦……”他愣愣地答。

姑姑卻猶嫌不夠地正色道:“同性戀就該被絞死!慕帆,以後看到這種變態要繞道走知道麽?那是病,該進醫院的!”

“嗯!”記憶的最後是自己篤定的答案,宣判著長夜難明的未來。

“姑姑。”

齊慕帆拖著行李,仿佛疲憊的浪人般佇立在自家門口。

齊姑姑泰然地坐下,眉宇間卻是掩不住的怒色,“進來。”

齊慕帆頓了頓,伸手關上門,換鞋,行李箱放在一邊。

“說吧,”齊姑姑也沒有什麽寒暄,看著麵色僵直的齊慕帆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姑姑……”齊慕帆喊了一聲,卻又什麽也不敢說出口,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大人的責問。

“說不清麽?”齊姑姑抑製著暗潮湧動的怒意,“那一個一個地解釋吧——為什麽和Ermentraude離婚?”

“我……”齊慕帆垂下眼瞼,“沒有辦法愛上她……”

“沒有辦法?”齊姑姑橫眉豎眼,“Ermentraud那麽好的女人,你竟然說沒有辦法?你知道這對她和祺祺的傷害有多嚴重麽?!”

齊慕帆神色微微動了動,心底一片慘然,“祺祺……我對不起她……可我……有什麽資格?”

像我這樣的“變態”,有什麽資格給她一個所謂的“完整幸福”的家?

“你……”齊姑姑看著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心中的怒氣與酸楚實在難以言說。哥哥出走,嫂子改嫁,是她力排眾議將齊慕帆留在了身邊。這孩子當初明明是多麽乖巧聽話,無論生活還是學業都沒有讓她費一點心,接手企業適應得十分穩當,也按她的安排結婚有了孩子。

她還記得齊慕帆婚宴的當晚,自己醉得不省人事,躲在房裏哭了一夜,仿佛哥哥的離開終於被塵埃掩蓋,至少那孩子沒有被汙染,至少至少,為哥哥留下了血脈。

可她隻是離開了兩個月,一切就都扭曲了。不久之前還攜妻帶子為她慶生的孩子忽然離婚出國,沒有任何解釋便失了蹤跡。Ermentraude說了些什麽,她不想了解。那一瞬間隻覺得仿佛受了詛咒,她所愛的人,一定會陷入不倫的汙泥。

“不想說……就算了……”良久,齊姑姑長長地歎了一聲,“回去吧,集團的工作還要你去處理,總不能讓副總一個人挑那麽大的擔子。至於那些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你回去以後和Ermentraude好好道歉,求她回到你身邊……”

“姑姑,我沒有辦法和Ermentraude複婚……”齊慕帆抿著嘴。

齊姑姑愣了愣,才宛如妥協一般道:“實在不想和Ermentraude複婚也行,姑姑去幫你物色幾個好女人……”

“姑姑!”齊慕帆捏了捏拳頭,終於扯碎最後一絲平靜的表象,“我沒有辦法喜歡女人。”

“我隻能喜歡男人。”

“一直都是如此。”

“對不起……”

死寂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齊姑姑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從來沒有讓她失望的孩子,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分崩離析。齊慕帆呆呆地站著,不置一詞,沉默以對。

“你……”齊姑姑氣得連呼吸都已無法控製,抓起手邊的玻璃杯便重重摔向齊慕帆。

齊慕帆不躲不閃,任由杯子砸在自己身上,落下,摔得粉碎。

“你這是要學你爸爸麽?!你也想變成那樣的變態麽?!”齊姑姑猛地站起身,悲憤填膺地怒吼:“我們齊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你是想看我死在這兒麽?!”

齊慕帆張口,卻又一言不發。

“你是想要進精神病院?!還是想要坐牢?!”齊姑姑吼得聲嘶力竭。

“對不起……”齊慕帆囁嚅半晌,隻回答了三個字。

“這種事我絕不允許!”齊姑姑眼神淩厲,“那人是誰?”

齊慕帆一怔,隨即釋然。前妻再怎麽恨他,卻仍是持著赤子之心,相較於此,他的背叛簡直負恩昧良。

“是誰?”齊姑姑疾言厲色地追問。

“姑姑,我和他已經分開了。”齊慕帆輕歎。

“嗬嗬,分開?”齊姑姑譏笑一聲,“沒了那些權力地位他又肯和你在一起麽?”

“並不是這樣……”齊慕帆剛想反駁,卻忽地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

“慕帆?你在不在?慕帆?!”

齊慕帆一愣,看了看門,卻絲毫未動。

“誰?”齊姑姑狐疑地走了過去。

齊慕帆下意識地想要阻攔,齊姑姑卻了然地一挑嘴角:“是他?”

齊慕帆猶豫片刻,才道:“不是……”

“不是?”齊姑姑冷冷地看著他,“那你就開門。”

“他隻是無關緊要的人。”齊慕帆仍妄圖阻擋。

齊姑姑瞠目而視,越過他直接開了門。

烏湛心急如焚地站在外麵,見著門終於打開神色一亮,卻在看清來人時怔了一下。

“誰?”齊姑姑眯起眼。

烏湛看了看她,又探過頭看了看房內,慕帆在,沒走錯,那麽這個人……就是慕帆的姑姑?

“你怎麽來了?”齊慕帆走過來皺著眉向烏湛使眼色,又立即向齊姑姑解釋,“這是烏伯伯的小兒子烏湛,應該是來找我拿東西。”

烏湛卻絲毫不領別人的好意,小步走到齊慕帆身邊,扣住他有些發冷的手,忍住了所有的緊張與怒意深深地向齊姑姑鞠了一躬,“姑姑好,我是慕帆的戀人!”

……

他就知道“收斂”這詞完全沒有印刷在烏湛的字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