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折磨
“醫生，程亦辰他，他怎麽樣了？”江淺陌滿臉著急，又不敢打擾正在忙碌的眾人。
給程亦辰做檢查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醫生，隨著檢查時間的增長，醫生的臉也越來越黑，全身上下似乎都散發出一股“熟人勿擾，生人勿近”的氣息，嚇得旁邊打下手的兩個小護士不禁手都哆嗦了。
安靜的病房裏，氣壓一下子低了下來，每個人都大氣不敢出的樣子，說不出的怪異。
“醫生，他…”見醫生沒有搭理自己，顧不得那張讓人望而生畏的嚴肅臉，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向前跨了一小步，江淺陌焦急的又問了一遍，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擺在了胸前。
隻是，江淺陌的話還沒說完整，就被醫生打斷了。
“放心，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冷冷的丟下這麽一句話，叮囑了護士一番，瞥了一眼身後臉色同樣蒼白的江淺陌，醫生轉頭就走。
“哎，醫生…”來不及叫住開門就走的醫生，江淺陌伸出的手頓時就僵在了半空中。
耷拉著腦袋，歎了口氣，江淺陌走到了床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坐到了床沿邊。
不知是小護士大意了還是忘了，程亦辰打著點滴的左手還**在外。
於是，江淺陌小心翼翼的拉起，不去觸碰到針口，並放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聽醫生說，程亦辰之前就發著高燒，一直退不下來。怪不得，在樓道裏的時候，即使隔著衣服她也感受到了那股燙人的熱量。如果，自己早一點發覺就好了。
想到這，江淺陌又溫柔的把程亦辰的手背貼上了自己的臉頰。程亦辰的手，總是溫暖中帶著幹燥，每次牽著的時候，總能給自己帶來安心。
慢慢摩挲著，感受著臉上傳來的似開水般的熱度，江淺陌喃喃道，“程亦辰，你是不要命了麽，這麽嚴重還要跑出醫院。程亦辰，怎麽辦，我變得一點都不像原來的自己了。程亦辰，我們結婚真的隻是因為責任？那你對我的那些好呢？我不在的那幾年，你是不是也那麽對舒嵐好呢？”
頓了頓，江淺陌才發現眼角似有淚滑落了下來，小心的用手指拭掉，眼睛依舊看著熟睡中的程亦辰，繼續道，“程亦辰，我一直以為，很難再有人走進我心裏了，你知道的，我怕受傷，不敢輕易打開心扉試著去愛。原以為我們結婚就會這麽平淡的過下去了，可是嗬，才知道我想的太簡單了。程亦辰，我好像，是愛上你了，可結果呢…”
程亦辰一直都沒有醒來，也隻有這種情況下，江淺陌才敢說心裏話。
漫漫長夜，江淺陌就一直在那不停的低聲說話，甚至都感覺不到口渴。
……
明明才隻有兩天沒上班，但一走進辦公室，江淺陌竟然有一種恍然如世的感覺，短短兩天，發生的事，卻讓她心疲力竭。
“淺陌，生病了？怎麽一點精神都沒有？”還在怔仲間，肖淼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一見江淺陌毫無血色的臉，不由擔心的問了句。
“沒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側過頭，端起桌上的茶杯，江淺陌敷衍道。
“對了，你不忙麽？不是說又接了個大case麽？”咕嚕一聲，溫水滑過喉間，頓時舒服極了。
“啊，說到這個，我差點忘了。喏，這是D城瀾特的資料，老大說那邊要我們再做一份設計過去，指名要你負責。”說著，肖淼一個轉身，伸長手夠到了電腦旁的資料。
“瀾特？”隨意翻了翻肖淼遞過來的資料，江淺陌很是詫異，不自覺的蹙了蹙眉。
那天他們恐怕算不上談的愉快吧，那眼神恨不得要把自己趕出去吧，怎麽還會再找自己？
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江淺陌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操什麽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兩汪清水似的眼睛隨意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下一刻，江淺陌突然像踩到蟑螂似的蹦了起來，“呀，都中午了。”
說完，手忙腳亂的把一堆東西塞到包包裏，拉好拉鏈就往門外跑。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回過頭來對肖淼喊道，“肖淼，老大問起來就說我去見客戶了啊，我要出去趟。”
“哎，哎…”身後的肖淼甚至都來不及說話。
從公司出來後，江淺陌先是跑到了玲瓏巷去買了程亦辰最愛喝的粥，然後才打車去醫院。
手裏拎著外賣袋子，在樓道口徘徊了許久，江淺陌終於還是走到了病房門口。
深呼一口氣，忽略內心那股莫名的緊張，然後推門而入。
病房裏，比她想像的要熱鬧，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擠滿了一堂。
許是江淺陌的開門聲打斷了房內原本的講話，才探出腦袋，裏麵的人就都紛紛回頭，意味深長的盯著她。
隨意看了看，嗬，都來齊了？看著她做什麽，是眼拙認不出來了？
隻是，透過人群的細縫，江淺陌向床上的那個人望去，依舊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嘴唇緊緊抿著，透露著一絲不耐煩。
隻是他，垂下了眼皮，看都不看江淺陌一眼。
見狀，江淺陌心猛的一窒，又像有千萬根細針在戳著，不管不顧，讓她疼的不能自已。
程亦辰，我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怎麽看我，他們要怎麽想我那是他們的事，因為我知道不管如何，身後總是有那麽一個你，給我遮風給我擋雨。
可是，程亦辰，現在你怎麽好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好像我們是陌生人一樣。
程亦辰，你的冷淡疏離，讓我望而卻步。
眨了眨眼睛，下一刻，江淺陌壓下心頭的酸澀，臉上也看不出一絲不一樣，於是又恢複成那個從容淡定的江淺陌了。
扯出一個標準的笑容，江淺陌對著眼前的人一一打招呼，“爺爺，大伯母，姑姑，亦葶…”
“哎呀，二哥，怎麽你生病，江淺陌也不在這照顧你？”江淺陌還沒說完，離她最近的程亦葶立馬打斷了她的話，誇張是的跑到程亦辰那大呼小叫，絲毫不掩飾臉上對江淺陌的不屑。
“亦葶啊，你也真是的，怎麽這麽說，你淺陌嫂子啊忙的很，這不來了嘛。”在程亦葶右手邊的大伯母立刻嗔視了她一眼，又假意責怪道，“你呀，還是做妹妹的呢，你二哥生病了也不知道早點過來看看，大學裏就那麽忙？”
說完，大伯母笑眯眯的走到江淺陌身邊，拍拍她的手，不好意思道，“別跟亦葶一般見識啊，她啊，就是口無遮攔，別放心上。”
哼，當我是傻子？你們什麽意思我會看不出來？不就是指桑罵槐麽？
不著痕跡的抽出自己的手，江淺陌笑的很是燦爛，“既然亦葶這麽擔心她哥哥，晚上可以留下來幫著照顧下。我想，這麽兄妹友愛的事，爺爺一定會很欣慰的。是吧，大伯母？”
很滿意的看到大伯母的臉色由紅變紫再變黑，江淺陌心情忽的就好起來了。
嗬嗬，這樣就想打擊我，給我難堪？我會那麽輕易的就遂了你們的願？
“額，看也看過了，大家先回去吧，醫生說阿辰需要安靜休息，老爺子你看呢？”一旁的沈毅無奈的撫了撫額頭，望向站在旁邊從進來就沒有說過話的程老爺子，開口打破了這個尷尬的局麵。
他算是發現了，江淺陌之於程家，從來都是不被接受的。
又偷偷瞄了一眼一副事不關己樣的程亦辰，沈毅想，程亦辰，看來你和江淺陌的這條路還很艱難。
“走吧。”那雙黑洞一般不失威嚴的眼眸，靜靜的望向江淺陌，程老爺子隻是簡單的說了兩個字。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程老爺子突然回過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躺著的程亦辰，淡淡的開口道，“阿辰，好好養身體。”
即使這樣，程亦辰也沒有睜開眼睛，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而江淺陌，分明看到了程老爺子眼裏那一閃而過的關心。然而再細究的時候，卻是什麽都看不出來了，就好像是一場幻覺。
這兩個人，有心結？
沒過多久，病房裏就剩下了江淺陌和程亦辰，連沈毅，也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
“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把江淺陌從發呆狀態中拉了回來，急急忙忙的跑到床邊，放下外賣，江淺陌嫻熟的拿過一杯水遞了過去，眼裏是掩飾不了的心疼。
“謝謝。”
誰知，程亦辰在喝完水後，輕輕的吐出了這麽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話。
“謝謝…”江淺陌忍不住輕輕呢喃了幾聲，小臉一下子煞白起來，接過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下，加之最近一直氣色不好，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惹人憐愛。
“恩，不客氣。”最終，江淺陌咬咬牙，迫使自己不要失態，硬是一字一句的吐出了這句話，學著程亦辰的口氣。
一個低著頭盯著手上的杯子，一個側頭望向別處。
於是，兩人都沒有發現彼此眼中的痛苦，都以為自己才是那個受傷最重的人。
重重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江淺陌逼著自己揚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程亦辰，我早就告誡過自己，在愛情這場博弈裏，我決不允許自己再有低聲下氣苦苦哀求的時候。
眼睛一掃，才發現桌子上堆了不少東西，剛才她也看到李姨了，那麽程亦辰肯定也是吃過的了。
“這是你最愛的玲瓏巷的粥，還熱著，要不要嚐點？”江淺陌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我吃過了，沒事你先回去吧。這邊沈毅請了護士小魚專門照顧我了。”不鹹不淡的，程亦辰拒絕了。
“好，既然這樣，我先回公司了，下班後再過來。”胸口抑製不住的起伏了好幾下，酸甜苦辣鹹全部被打翻，各種滋味刺激著自己。
嘴角扯出冷笑，江淺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門被關上的瞬間，程亦辰睜開了雙眼，望著江淺陌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江淺陌，其實這種折磨，我又何嚐願意。
門外，等著她的是沈毅。
見江淺陌麵露不善，沈毅居然打了個冷顫，愣愣的看她走遠。
挺直了腰背，江淺陌一步一步朝前堅定的走著。然而，沒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心裏有多難過。
是不是很多時候，我們相互折磨，相互傷害，於是到了後來，我們便漸行漸遠，殊途不同歸？